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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三枚金针。”熟悉的声音盘绕在冰矜的脑海之中,她暗暗抚心,只道那声音猜的不错、而她自己也猜的不错。
亦君确实中了她打出的不动咒三枚金针,她当然不忍伤害亦君分毫,但亦君那副仓促不解冲上前来的模样,若是不及时加以阻止,对事态毫不知情的亦君必然要闹得满盘皆输。因为真正让她在心惊肉跳的是,营帐中那个带着金丝纱面的四品校尉禾大人。
三年前,大宴过后的倚年殿,德照公主北宫冰矜遇见了酒醉朝她扑来的三王秦渐,惊愕中的冰矜随手打出的近身暗器就是三枚金针。虽然让醉昏了头的秦渐不能近身,但宫中各路耳目众多,除了被少数宫人瞧见,在宴后大殿里的还有三王的双胞胎弟弟四王、当今的皇帝——秦淅。
冰矜一直在意此事,她小心翼翼处于宫中多年,霎时便意识到自己金针打的太快,覆水难收了。心想此事于情于理她做的都极为不妥,她这一招不动咒三枚金针,威力非小,伤的是堂堂三王殿下秦渐、皇帝的三子、秦澈的三弟,个中关系复杂,她又是身份特殊之人,在场宫人难保没别有用心,因此必是得留下后患不可。其实即便外界传三王秦渐性格暴虐,但对冰矜的态度也丝毫没有出言不逊,反倒是谦逊有礼,所以冰矜也是不曾想过三弟竟然会突而在大殿之内做出如此轻佻无礼之举。冰矜乃学武修剑之人,也非避之不及,只是一时情急慌乱出了手。
事后暗悔无用,不久果不其然,秦渐和秦淅的亲母慕妃得知了此事,反倒想怪罪起冰矜来。慕妃早想借事闹到太子东宫,好让皇上重新正视皇储之事,为三王和四王登基铺路。冰矜虽贵为太子妃,漠国质子身份让她势薄,所以慕妃瞧准了此点,借冰矜一事颠倒是非再好不过。所以即使有太子妃身份笼罩,却是正中下怀,若不是尊卢皇后替她重重化解,恐怕是再难收场。
而今日来传旨的一行人中,虽是在刻意隐藏,但分明对那位四品校尉禾大人都是极为小心恭敬的。冰矜随亦君甫一跨入营帐,看到这些来客便想是糟的透了。召她回宫一事预计的不差,但却不料自己还是逃不过皇后之位,更没想到秦淅会亲自过来接她。
四品校尉不敢以真相示人,尽管语气客气,可他在秦澍这个六王殿下面前也是多有不敬,早该起疑。冰矜知晓亦君是在异界待的久了,不大记得大翳的这些琐碎礼节,遂才不懂营帐中暗礁浅滩,不解冰矜态度大变其实只为保她秦澍周全。
回程时北宫冰矜坐在秦渐为她准备的华丽马车之中,不禁想此番又是措手不及的仓促离别,仿佛又让她回到了从苍霞山对亦君不辞而别离去的记忆中。她现下根本无须为此而感怀忧伤,她的心早已不用再惶惶不安地摇摆不定,两个人一路辗转,无论前途如何,她已认定了与秦澍水到渠成的感情。
“都下去吧。”
夜深,冰矜斥退了左右,便独自在马车的隔间里佯装入睡。待到两碗茶的时辰,便拿出了一枚剔空灵叶,放了剑光悄悄从马车里遁了出去。剔空灵叶是苍霞的宝物,共有七枚,灵双在山野客栈被袭时亦曾用以逃脱使用过。自往天蟾山庄一役,宋觅也给了冰矜一枚以作防身之用。
遁了剑光的冰矜未飞多远,便看到一点冷光火色在远处旋转,像是要跟上皇帝的车队。火色暗含剑气,极有可能是剑光。她便朝那方向飞去,拦了那火光飞向附近一个山峰。
只见那火光像是被无形之气拖着坠落山间,疾速落入一处峰顶之上,冰矜的青辕剑光显了真形。那冷色火光顺势竟也炽热起来,刹那间波摩赤火剑本该有的红色剑光一亮。
“冰矜!”从剑光里出来的亦君看见冰矜,心底百般激动万分欣喜,生怕见不到冰矜的心思瞬间就散了去。她早忘了冰矜白日里对自己的那一招“三枚金针”足足折磨了她两个时辰,龄药和冰吟帮她身上的咒一解,她便从军营寨中飞身出来追人了。
“冰矜,我……”亦君一下也不知该对冰矜从何问起,不断的将眼泪往喉中吞下。思绪念道冰矜也许就此离去,舌头一颤,什么话都说不出了。月光下,那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泪水,漂亮的黑眸底沾染着难以挥去的忧郁。
“亦君……”冰矜扑进亦君的怀里,昨夜还在帐中欢好,今夜两人便是分别。所谓别离苦,两人亦难逃脱,恨这兜兜转转的命途非是要考验两人到何时才得罢休。
相拥许久,冰矜顺着亦君的左臂抚摸着,直到拾起她的左手手掌细细察看。三枚金针是自己打出去的,当然知道个中厉害。亦君的手掌已被包扎上了整整齐齐的白布,冰矜知不动咒已经被蘅岑她们解去,眼皮轻颤,泪水哗地就留了下来。“亦君……”说着就勾着亦君的脖子在她的肩上抽泣起来,她本就不愿做甚么皇后,一想到与亦君又要分别,心中一下便痛的不能自持。现下她只想依着亦君好好待住享受最后片刻任性,那副模样与适才在马车帐中的高贵端庄的德照公主判若两人。
亦君知她心里纠结难过,还不及藏住自己眼里的泪水,又赶紧勉强笑起,搂住她哄她道,“公主殿下莫要哭啦!本王……”话还未说完泪即湿了满面,联系起白日里的一切,亦君心中恍然大悟起来,只道为何那些群臣都对禾大人毕恭毕敬?为何禾大人敢对自己如此失礼?为何冰矜突地一反常态?她隐隐觉得自己有点把控不住这一切了。
“公主殿下莫要哭了……小的没事儿、没事……”
即便她现在贵为六王殿下,仍然还是无法挣脱任何枷锁。每每向前,命途总是辗转。眼前一个公主殿下、一个六王殿下,身份尊贵却还不如百姓黔首,相爱之人最后只得落个深夜相会、幽幽作别的下场,叱咤沙场的两人怎会是如此渺小而无力?良久,亦君叹道:“为何不让他们在营寨休息一日再回程赶路?”
冰矜抬起头来看着亦君,缓缓说道:“秦淅前来,已是算计好了不愿与你在此相认,他又何必多留一夜?传我回咸阳都的圣旨已下,他又微服亲自来迎,每在营中多待一时一刻,都容易多怀疑你一分一毫。三枚金针打在你的身上,指不定他还要多疑。”
亦君用力地抿一抿唇,冷笑自嘲道:“只怪我不懂注意当时情形察言观色。”
初时亦君不知道四哥秦淅原也是喜欢冰矜的。冰矜这样的女孩儿,被那么多人倾慕,自是理所当然。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六王,既未完成祭礼、又未分封,且又不可自恃重兵在握,搅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下大乱。她心中忿恨,就好似秦淅高高在上挡在前路,本是自己的皇位变的遥不可及。
提起秦淅,亦君口里醋坛一掀,“我家公主殿下,你倒是说说,秦淅甚么时候也喜欢上你的?”她面上强装轻松,言语间却难藏怒意。她倒也不是狠心质问,只是胸中满是焦虑,加上她嘴角的苦笑难堪,着实是显得她千般万般的无奈而自责。
冰矜摸着亦君的脸,深情地望住她。冰矜并不打算回答亦君这个问题,只道,“你若是不愿,就当个皇帝给本宫瞧瞧。”她一边悄声说着,一边侧起脸来,待到话说完了,就在亦君的脸上印了一个亲吻。
亦君听她说的不禁心神一晃,那一句“就当个皇帝给本宫瞧瞧”得是在自己身上盼着多少期许。然而亦君一心又挂着冰矜前路如何,转念又道:“这趟回去,若是让秦淅知道你已非处子之身,岂不是要遭殃?不如让母后保你……”
“他亲自前来,母后那关必是已经过了。何况母后要是知道你我二人之事,她会如何?”冰矜低下眼帘答道,她已然代亦君思索过了每步棋的后果。
“真是个天生的皇后之命,”亦君只得苦道,“先是皇兄的太子妃,秦渐这逆贼不算,就连秦淅也要你做……”
“你要我么?”
北宫冰矜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亦君的话,她漂亮的眼珠子盯住亦君,甚么秦淅、秦渐她都不想再听再想了,她现下只想听亦君说,听亦君说只对她一个人说的事。
亦君一愣,冰矜这四字问话暗含了无数意味,她霎时便明白了冰矜语中的意思。“我会大捷回咸阳都的,”亦君眸子里的神采深邃了起来,“在你大婚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