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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到。”
小小一张传书书信,也仅三字不过罢了,却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日。粗略一算,传书到的时辰与圣旨将要抵达军中的时辰,也差不了大半日了。因是未时已过,圣旨必是明日才到了。
当时柏亦君虽然心头萌生不解,但也被齐莽一事欣喜打散了些许头绪。
说到齐莽,亦君孤身一人下苍霞,在衡山郡内认识的第一人,便是车夫齐莽了。亦君仍是记得那时她在齐家住了一晚,尽管穷苦人家,可齐大娘还有齐莽的妹妹玉儿亦都是十分的热情。离开村子之时,大娘和玉儿在村口送行,亦君坐在马车上回首,渐行渐远的离别画面便一直停留在她的心里。
齐莽也一直将此事记着,那讲好价格的车马费两百文钱,被亦君增至了二百二十文。他受雇亦君,是第一次拉长路去往九江郡七合城,这笔钱让他很快在不久后还清了家中债务,心中仍对亦君十分感激。
亦君那时自己也是困窘,还对齐莽笑说若是自己有了生意,会请齐莽过来做工。谁想时至今日,在军中立下战功的三道疤齐老三竟是齐莽。
“那六王殿下倒还真懂得知人善用呢。”北宫冰矜侧身躺在亦君身旁,闭起漂亮的双眼,惬意地将唇口靠在亦君耳畔。如此缓缓地吐气言语,呼吸缠绕,好生地暧昧。
亦君悄悄握上冰矜四处调皮的玉掌,笑说道:“公主殿下褒奖了。”语毕又叹了口气,“澍儿好想念皇兄。”这口气似是在撒娇,像是许多年前的秦澍对着秦澈说的那样。
从齐家离去时的场景让亦君又拾起那年她去往异界时的记忆。幼年的兄妹二人手牵着手,一同定下秦澍从异界回来后的有趣打算,异界大门一开,两人便被打断了说话。
不想多年后回来,父皇和皇兄都已离世,忽而强烈的离别愁绪弥漫在亦君的心里,放空的眼神全然沉浸在了回忆。
“正所谓离别苦,”冰矜微微抬起身来,俯视着亦君道,“我又何尝不是。”一名难以掌控自己命途的质子,自小离家被父王送往大翳。秦澈是冰矜的夫君,他的憔悴离世也让曾与他相依倾聊的冰矜触痛许久。说来冰矜,倒也与亦君略有相似相怜。
两人凝视了好一会儿,一同无奈噗哧一笑,嬉笑间交缠轻吻起来。诸如伤感之事,总是不大时宜地穿插在她们好容易相聚在一块儿的时间里,不如暂以搁下,享受片刻温存。
待到夜里亦君醒来,躺在冰矜床上听着她舒缓的呼吸声,才思忖起圣旨一事。报信的传书是母后派人送来,时辰紧迫,而圣旨明日即到,也极有可能是加急而来。那为何皇帝这一道圣旨下的如此之急?攻打龙狗岭天门关在即,莫非秦淅又有心意变化?毕竟他亲生母亲慕太后还在叛党秦渐的手中,而秦渐还是他双生的兄弟。愈是深夜,亦君的头脑反而开始清醒凌厉了起来。
“若是再不安睡,明早六王殿下要以何样面容示人?接下圣旨?”冰矜在亦君怀里嘟哝着,语气倒不减公主风范。
“想四皇兄下的那道圣旨,是何内容。”
冰矜藏在亦君肩窝里笑了,她也不嘲讽亦君多虑,只是伸手捂住亦君的双眼,“再过二三时辰不就知道了么?”她说话的声音慵慵懒懒,仿佛早已料到是何事了。
日光从窗户的细缝中渗透进了偌大的房间里,反而让这个没有点灯的房间看起来像是间隔绝的密室。蜡烛、灯笼、油灯都摆在阴暗的角落,毫无生气。大越的长史、上将军赵铜跪在中央,等着椅子上的人发话。
秦渐穿着相对大翳简陋的皇帝常服,坐在他的龙椅上。其实这座用以论政的宫殿,并不符合他的要求。百越两大郡曾是他的封地,所有宫殿楼阁仅以封王的制式建筑。他谋朝篡位不成,逃回来自立为大越皇帝,旧物还是来不及改的,尔况战事一开,国力消耗太多,更难以在短期内建成符合他当今皇帝身份的宫殿了。
赵铜阻止秦渐下令在两军对垒阵前斩杀赵江,却又说服不了秦渐。秦渐看战事前景愈不明朗,赵将军又无建树,加上他有顽疾在身,心中愈发的阴翳。这日天未亮赵铜求见,他也懒得让宫人点灯,更懒得多言。照例捂着绢帕咳嗽几声,随意问道:“赵将军何事?”
“启禀皇上,敌兵近日将与我大军在天门关一战,诱敌深入之法,即可见效。龙狗岭、天门关乃翳军往前行进必经要道,易守、绝难攻下。若是天门关大捷,敌军士气必然大降。龙狗岭与大翳驰道甚远,粮草不济,再想攻入我大越,已是难上加难。”
这番话让秦渐听的稍感欣慰,一声“好”,便站了起来走下阶梯。他虽是体弱体虚,但步履仍然十分沉稳。“如此看来天门关一战,赵将军是要言出必行了。朕,就等赵爱卿的捷报。”秦渐拍拍赵铜的肩膀,慢慢扶他起身。
“皇上,末将亦接到国师密信,将会有高人助我大越驻守天门关。末将愿为皇上、为大越肝脑涂地拼死一战!”
秦渐点点头,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天渐渐破晓,阳光打在了他苍白的面庞上,本是夏季的暖阳,却让人觉得他的脸色更加的冰冷可怖。
“赵爱卿为我大越忠心耿耿,朕欣慰不已。爱卿此番必要好好让大翳看看何为龙狗岭、何为鬼门关,以雪前耻。”
“谢主隆恩。”亦君笑着谢过前来送圣旨的太监及随行等人。她的脸色并不好看,皮笑肉不笑地表情,有些阴阳怪气。她心想来送圣旨的如此大阵仗,亦能八百里加急,可谓极为隆重。
但,也符合她手里如此沉重的圣旨。
亦君并不知道她所谓的皇四哥秦淅原来也是喜欢冰矜的。她也知晓冰矜这样的女孩儿,被那么多人倾慕,自是理所当然。她与冰矜两情相悦,可她现下只不过是个空头加封的六王,自然无法和当今的大翳朝皇帝抢一个女人。
然而对她而言,就算立即拉了冰矜私奔也不为过,冰矜爱的是自己,她自己也爱冰矜,又怎能拱手让出?
不断地将眼泪往喉中吞下,亦君强颜起欢笑面对着太监及随行等人的捷报恭贺。她的眼神飘向冰矜,却根本看不出冰矜那冷漠表情里的任何寓意。她只消知道冰矜是摆了那副面孔给众人看的,对自己而言,冰矜是再不会冷漠无情了。
想及此,一只手突地拍在了亦君的臂上,“六王殿下,预祝天门关大捷。”亦君抬起头来看向此人的脸,他却戴着一层金丝纱面,看不清脸孔模样。此人总是在传旨的大太监身旁候着,随行的人对他似乎也是毕恭毕敬,必然是个厉害角色。
亦君拱起手,“愿承吉言,敢问如何称呼?”
“禾某区区都内四品校尉……”
“原来是禾大人。”
冰矜用余光注意着亦君,她觉得她一点儿都不怪谁。只是看向亦君时,眼底的忧郁暴露了她的眷恋和她的依依不舍。说来,她也并不觉得当皇后有什么奇怪。她虽然不认为自己生来就是皇后命,但事实一再证明,她注定是要做秦家的媳妇,秦家的皇后。从太子妃,再到与秦澍交合,或是要回去做秦淅的妻。当然,若是能让她选择,她只愿意做秦澍的皇后,即便她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以秦澈的太子妃,秦澈的未来皇后自省。
这一切,她也从来不觉得身不由己有多么难堪,但时至今日要分别的是眼前的秦澍,竟然有一种蠢蠢欲动的反抗,不舍抑或不甘。
而按照圣旨旨意,她须尽快与太监随从们启程回咸阳都。
冰矜见亦君离开了她和所谓的禾大人的对话,正朝自己大步地走了过来。亦君那眼神和动作,摆明了要冰矜和她一起离开。可冰矜明白,不可能的。若是扣下传旨的一干人等,必然会被扣上叛党的罪名,几面夹攻,必定难保。
心意已决,她躲开亦君朝她过来的方向,远远地转手一抬,还未走近的亦君便突地跪在了地上。军中的副官、随从、太监,吓的纷纷冲上前去扶住她,问她是如何了。
亦君抬起左手手掌,看着那三个几不可见的血点,忽而猛地涌出一口鲜血,她沉住气道:“本王今日心喜,惹的旧伤复发,无碍、无碍,几副药下去便无事了。”
“从未听闻殿下有伤在身,殿下这是怎么了?”
“如此不可怠慢,快请军营郎中过来!快请郎中!”众人七嘴八舌地便要将亦君护送回营。亦君伸出手停住他们,她完全不明冰矜对她此举何意,偏偏此时冰矜对她又毫无动容。亦君只好试道:“本王使公主受惊了……”
“六弟多虑了。”冰矜仅此一句,稍微显露了担忧之色。但她又对众人道,“六王殿下旧伤伤势不轻急需调养,大战在即,本宫也不想在此打扰六王殿下,耽搁六王殿下伤势,即刻启程回咸阳都。”
亦君一听她此言大惊失色,脑袋嗡地一下就要摔在地上,心里的血仿佛被抽干似的,冰凉的水从头到脚冷的他颤抖起来,整个人也有点痴痴愣愣的了。
她只敢想冰矜必然是缓兵之计、不可全信,但眼前冰矜的神情,只让她觉得不祥的预感从心头涌出。她站起身还想试问她几句,谁想那三枚金针竟在体内作祟,亦君眼前一黑,砰地摔倒在地。
霎时营帐内乱作一团,冰矜方想上前,只见脚步未动,耳边便传来了声音:“公主果然厉害,又是三枚金针。”
作者有话要说:(T__________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