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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冰矜还未开口说话,水麒麟震雷扬起头就在亦君身边吼啸着跳着,它认得冰矜,仿佛被困许久后的解脱,营帐内的气流再度汹涌了起来。震雷的身形与以往亦君唤出的水形完全相似,只是真身再非水质,麟身上披着质感极强的鳞甲,俨然一只让人敬畏的活生生的神兽。
震雷的前肢在地上连抓了几下,麟首贴在亦君身边欢快的摆动,又朝向冰矜呼呼作声,像是对自己的两个主人般有些恭敬、有些撒娇。亦君抬起右手,邪笑地抚抓上震雷麟首后的鬃毛让它安静下来,震雷蹲□子,营帐内的气流才平缓了。
亦君斜眼看着冰矜质问的眼神,她知道冰矜要拿她开问了,可她偏要装作若无其事。不远处那倒在血泊里的断肢了的赵江,她是半点都不想放在眼里。倒在近处地上的冰吟,她也看着恼火,她想冰吟跟赵江相好成这样,绝对是知晓那匕首上有毒的。虽然她故作丝毫不怜惜冰吟一般亲手打了冰吟,可收回来的巴掌上着实是颤抖不忍的。亦君也看到了冰吟颈脖上血色的变化,她心中更是恨赵江狗胆包天敢对自己这个真正的六王殿下如此毒辣,也恨冰吟明知匕首上有毒还为赵江求情。愤怒涌上心头,突地她一丝一毫怜惜都不想施舍出来。
笑着在震雷的麟首上摸弄着,亦君眼看北宫冰矜匆忙几跃快步到冰吟身边,朝冰吟口中塞了几枚丹药。北宫冰矜背对着亦君给冰吟把起脉,口中边道:“你解开震雷封印,雾隐石的屏障是挡不住震雷之气的,营帐外已有响动。”
亦君一声冷笑,“有皇嫂在,这些事也不牢我操心了不是?”北宫冰矜情急冰吟安危,脚步极快,亦君看到心里也有些慌了,怕是赵江下的剧毒真要了冰吟的性命,心中突然一阵疼痛,缓缓站在了冰矜身后。待到冰矜的丹药让冰吟缓过一口气,才想起冰吟她自己就是郎中,怎么会这么容易被这种凡间剧毒毒到束手无策呢?她越是给自己找借口,心里越难受,看着那张与苏昕一模一样的脸孔,心底怒恨和懊悔交加更不好受。自然北宫冰矜这么一说周遭境况,她心中烦闷,嘴上就讽刺冰矜来。
而冰矜又与她心境一般复杂,将冰吟抱到了床上,转身就冲到亦君面前叱问道:“你说暂不夺回王位和帅印,先不拿替子问罪,你说自有事情细问于他,暗伏在军中再相机行事,原来全是诳我。既然你要食言伤他,先前何必要对本宫说你那些空口白条的计划?何必大费周章拐弯抹角进来军营?最后连累本宫也目的不明落脚营寨。你可别忘了这军中仍有其他修炼之人,你唤出震雷已被他人察觉。那替子被你打的半死不活,他现下替的是你的六王身份,你身份不明,本宫该怎么向公楚翔交代?军中大乱,到时候给母后横添麻烦,你要怎么交代?!”
冰矜这一口气说的就似她平日里在皇宫里及在周遭人面前露出的太子妃威严一般,陈词口气句句如针一般插在亦君的弱处,仿佛处处皆是亦君的错,且处处不宜亦君还口。话甫一说完,冰矜便后悔了,她说的这样急切、这样针针见血,着实是此时两人之间的第一大忌。在她俩关系紧张的这段时日,如此的针锋相对也与两人撕破脸皮也相差无几了。
其实她也是情急之下才出此言。若不是为了顺着亦君此计,她也不会不拿出太后令牌名正言顺进驻军营,也不会寻了其它借口落脚。冰矜在大翳最底层的背景即是漠国在大翳的质子,无论太后如何疼爱这个儿媳,也改变不了她最初来大翳的质子身份。冰矜深知这一点,也知道处处小心。遂现下满盘被亦君打乱,她最先想到的就是怕他人以她旧时漠国质子的身份攻击于她,抑或影响到太后。只因为柏亦君是她带来军营的,而柏亦君又打伤了全军主帅六王殿下秦澍。将士本就因为前方叛党设阵、久久难以攻破而降了士气,这次主帅遭袭,必然要大降军中士气,到时想再发起进攻打破敌阵,恐怕是难上加难了。皇帝怪罪下来,罪责又有谁能逃得了。
亦君默默把震雷收回澹水环佩之中,她听完冰矜所说的心情,也正如冰矜料想的那般大为光火。她确实是打算按原计进行,从替子口中慢慢套话出来,但她从没想过这个替子是赵江,更没想过替子赵江竟然胆敢想杀了自己取代自己!她是一时冲动想起苏昕旧时往事,觉得为苏昕不值而变了脸,但她也给了赵江后路,是赵江鬼迷心窍要杀她,这才下了狠手。
亦君嘴角带着僵硬的微笑看着面色严厉的冰矜,背上被赵江的匕首刺破的衣洞处阵阵生冷,她凑近冰矜的脸说道:“那替子名为赵江,当初苏昕弃我而去就是因为他,我嫉妒他,我恨他,我不找他报仇,要我更待何时?没让他将大翳刑罚好好品尝一番,本王可不会轻易让他死的。皇嫂你也看好你的好妹妹,别以为长的像苏昕就真把自己当苏昕了。苏昕和她这张脸跟赵江还真是有缘分,她恐怕早就不是处子之身了罢?她应该……对,应该是个堂堂郡主?此等下作之事,我摔她这一巴掌,算是便宜了。呵,等她醒来,你好好问问她,她怎么会跟她赵哥在一起?她赵哥为何要在匕首上下毒?她赵哥为何要害她?皇嫂你可得好好问问!清清楚楚地问问。军营里的事,我也不想太操心。不如,皇嫂你看着办罢?”说着,亦君察觉怀里雾隐石已经开始缓缓裂开。她方才喜极震雷开封,竟忘记震雷开封之气能将雾隐石的屏障打破。
“你在母后面前满是信誓旦旦,到了这儿就为旧时争风吃醋打乱原计,你拿回甚么身份?你只配做个草民!”
“好!皇嫂说的好,赵江在你眼里才是最配六王身份的。”听着愤而怒骂她的话,亦君又笑着。此刻她瞥到营帐上方已经能看到外界人影闪动,她轻眯起眼睛,对着冰矜又皮笑肉不笑地补上一句:“公主你既然对那唐兄弟有意,也切莫太贪杯,我在军营里的前途可掌握在你……”
啪——
只狠狠一声清亮的响声,冰矜的巴掌便摔在了亦君的脸上。亦君不及掩饰,白皙的左颊上立时也起了红红的手印子。她方才对冰矜说的言语口气没一句是真情实意,脸上露出的猥琐窃笑也绝非她本性,这一巴掌打的她变回了沉重的脸色,打的她也忘了扶住脸,打的她轻佻的眼神被燃着的怒意覆盖。可她瞳孔里看到的却是冰矜眼底强忍的泪水,赤红的双眼让她心里开始倍加自责。此时两人四目交接,眼底纷杂错乱的感情着实难以一一分清。
数道白光将营帐割破,早已不堪一击的雾隐石屏障被打开。亦君望着将白光又收回手中的唐硕,表情寻味起来。唐硕看了一眼地上血泊中的赵江,以及在床上的小士兵,立即朝亦君横眉怒喝一声:“柏兄弟,你竟敢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公主……”他视线定在冰矜脸上,已经看出她双目血丝,神色显出了柔弱。
“公主千岁——”原来营帐周围已经集结了数百兵士将亦君和冰矜团团包围,黑压压的人墙密不透风。所有人齐刷刷对着冰矜半跪下来,亦君看到戟兵在里、弩兵再外,排列的整整齐齐,前后有序,不禁令亦君心中赞许了一番。
冰矜挥一挥手示意平身,她眉目间愁雾环绕,已在思虑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变故。
军中的大将公楚翔神色凝重,双手背后并不言语,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亦君和冰矜。两道剑光落在亦君和冰矜面前将二人护住,是与她俩同行而来的剑仆。
有几个装扮较兵士不同的人正要上前将赵江和冰吟夺回,却被亦君和冰矜手下的另三名剑仆挡住,立即放出飞剑剑斗起来。
“住手!”亦君飞身一跃到高处,震雷也随她腾空从水雾中出现,水麒麟英姿飒爽的奔腾身姿乍现在数百双眼睛里,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全被亦君和震雷气势折服。那三名剑仆及所属军中的几个修炼之人飞剑一滞,目光全全朝向亦君。
三十万大军阵前,赵江曾经炫耀过无数次的水麒麟竟然在这个长的略显弱气的年轻小子身旁,不但再不如雕像一般呆滞,更是能乖乖在一旁听令候侍。就连原本镇定自若的公楚翔都当场大惊失色,再望望地下躺着的血淋淋的赵江,忙朝所属军中的几个修炼之人举手示意退下。
公楚翔对冰矜一个拱手,质问道:“公主,恕末将斗胆,敢问公主带人打伤六王殿下是何道理?那人又怎会有六王殿下的水麒麟?”
冰矜眼神再度冷了下来,起手向亦君的方向一抬,似有了默契的顺水推道:“你自行去问六王殿下。”她这一起手,指的六王殿下就是亦君了。
“这……”公楚翔满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样,抬起头望向亦君。这时亦君已经指着赵江开口道:“奸人赵江 ,胆敢假冒本王身份骗取皇上与太后信任,欺君罔上、罪该万死!本王奉命微服前来,赵江数次意图谋害本王,万死也难辞其咎!”亦君运了体内火焰胆之气吐纳,声音洪亮、语气刚健,说出口的字字句句猛厉威严。即便简单略过了其中曲折,仍有令人疑问之处,但因她气势所压,又被现身的水麒麟镇住,当场竟然也并未有人敢吱声反对。
而亦君继续的言语却令在场之人更是再度惊诧:“本王今日,凭以皇上所赐兵符令接管三军!”
冰矜抬起手,众人目光又朝她看去,她手中拿的正是调动大军的兵符令,与那时赵江奉旨所持无二。一见那色泽暗黑莹亮、纹金的兵符令,数百兵士及将领等再次跪倒在地,尽皆俯首。
此时,躺在露天床榻上的北宫冰吟侧脸,她微微睁开双目,望向那站在高处英气勃勃的六王殿下秦澍、跟随在秦澍一旁举起兵符令牌的堂姐北宫冰矜、如家宠一般服帖的水麒麟震雷以及满地纷纷齐整拜倒的将士,她摸索着身上带着的丹药服下,极其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再看看地上快要因失血过多而亡的赵江,她摸了摸颈上的黑色毒血,眼泪再也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