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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六章 旧识青剑镇魔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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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亦君和商璧胭两人虽有猩猩指路,可依旧不熟悉这绵亘不断的盘苍山山路,偶有几次走错山路之时,看罢风向日影,又只得回头。入冬时节,山上气候已是偏寒,尤其是早晚之时辰,二人坠下崖时来亦只是身着秋冬交际时的衣物,理应是冷到不行。但似是食用了谷中猩猩所采的珍果,不仅一顿食用下来可挨个两三日的饥渴,神清气爽、面色红润,手脚更是暖和温热,也不觉得山中寒风阵阵,温度骤降之感。她们也知现下已是入冬时节,回想起那崖底谷中似是温暖如春,心中又有了蹊跷,对那龄药和猩猩感激之余,又更添好奇。

    这日已是傍晚时分,亦君和璧胭按着谷中猩猩所指的方向连走了八日,才终于从渺无人迹的连绵群山中走出,及至山下,终于能碰上有人烟的地方了。

    璧胭下山时算起两人大概所处方向和脚程,不禁愁眉不展起来。她立即对亦君一说,亦君惊讶这颠来倒去的巧合,她们虽是离了去往常兴镇的正路坠了崖,走下那么多日的山路竟然亦是在前往常兴镇。亦君帮璧胭舒舒眉头,笑着吻了吻她的樱唇,让她放心下来。其实亦君也略微有些担心,但她嘴上却仍劝慰璧胭无须细想太多,那风波早已过了。

    何况眼前那曾遭人坏了风水的常兴镇,现下可是她们回天蟾的必经之路。

    走到常兴镇镇口,冷风吹着破败的镇子,残破的酒旗和灰烬残片迎风飞舞,又有夜雾笼罩,让整个镇子更显萧瑟。大街两旁的许多门店房屋已是空空如也,风吹着无人关紧的窗牗门扇,嘎吱嘎吱的声音很是吓人。地上还有些许干了的褐色血迹尚未洗净,又被蒙上了一层灰尘。天已擦黑,两个人一路沿街走下,颇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璧胭心中显得不安是因为这次离开天蟾,正是要护送山庄的银两前来救济这个据说是败了风水的常兴镇。因这常兴镇已被苍霞山请来的灵双等几位剑侠们所治,又有他们一路上作陪护送,璧胭才想以后将铺子开到这个三郡交界的大镇上,又有亦君心疼她冒了被灵双认出的风险随身作陪,所以她也才无所惧亲身前来。谁知这一路上事出太多,灵双生死未卜、其他苍霞弟子、天蟾随行皆遭不幸,璧胭见着常兴镇这副萧条模样,心底不禁才有了惧怕之感。两人不见留守在常兴镇的苍霞弟子,又不知那坏了的风水究竟是何意,这才紧张起来。

    好在镇上的人尚未走光,两人赶着夜色勉强在街尾见着了一座大门敞开、点了灯烛、堂内陈设尚好的小客栈,便走了进去。小客栈里只有一个驼背的中年男子正在搬酒坛,见两个人进来,脸面上立即带了笑意,随意从桌上拾起一块抹布擦了擦桌子请二人坐下。这驼背不像小二又不似掌柜,也不倒茶,那抹布在他手中似是越擦越脏。他一边与亦君和璧胭客套说话,两只眼睛一边不停的打量着浑身上下,更时不时露出莫名其妙的笑意,两个人反而浑身全身不自在起来。

    亦君原想开口就问苍霞山弟子可有在此处,见此情形只好装作是走错了方向路过此地之人,便问那驼背道:“掌柜的,这镇上是怎么个回事?早前听人家说,这镇是个大镇呢。”

    “公子有所不知,这常兴镇原先确实是个远近闻名的大镇,只不过这几个月来遭人败坏了风水。原来有个宝贝藏在这镇子附近,宝贝被人拿了,镇上的百姓就受了难,天灾*死的死逃的逃,风水自然也就败了。”

    璧胭细细观察着那驼背,那人说起这镇上的劫难反倒事不关己似的,说的轻松简单,几句潦草带过,眼里更没有惋惜悲哀的神色,猜想他十之*就不是这镇上的人。从桌下偷偷碰了碰亦君,暗示她要注意些了。

    亦君自然心领神会,又问那驼背道:“原来如此,怎么没有请些方士高人来帮帮忙正正风水,这么大个镇子荒废了多可惜。”

    驼背仰头斜瞄着在打探他的璧胭,呵呵笑道:“听说有人请了苍霞山的人来过。”

    “那他们本领也不过尔尔,这镇上还不是一样破败。”虽说知道了灵双及其他苍霞山弟子被天蟾的叛徒林行等人害了,亦君还是忍不住暗讽了苍霞山。

    “曾经是好了几天,不过,”驼背又满眼猥琐之色地看了看亦君道,“这些不自量力的娃娃们,没多久都死了。”语毕,驼背又嘿嘿嘿嘿的低声笑着。

    亦君和璧胭听罢心头一跳,看他口气所说,不单是指往天蟾山庄请资的灵双他们,还有留守在常兴镇的另一些弟子。又问道:“他们不是高人么,不行就回山,怎么就死了?”

    驼背两只手交错摆在身前,冷笑着摇摇头说道:“被僵尸撕成碎片喽。”他鼻子里一哼一哼出来的笑声引起他全身的抖动,背上的驼背一起一伏,让璧胭不禁将桌下的手伸去握住亦君,手上是使了力气的,意思是要让亦君赶紧起身告辞。

    不等亦君开口,驼背突然把抹布往桌子上一丢,又似笑非笑的抬起眼暧昧道:“两个漂亮娃娃,今日是要住店……”

    亦君看他神情嚣张的把抹布都丢了,分明情势不妙,赶忙打断道:“不了,我与内子还须日夜兼程赶路,告辞!”语毕,急忙背了包袱拉了璧胭起身想跑。

    驼背料想他们已有离去意思,也不跟两人多费唇色了,眼疾手快朝两人洒了一把黄色的细粉末,便站在一旁笑眼看亦君和璧胭中毒倒下。这个驼背男子名唤魔驼方赤舟,绝非是这镇上的百姓,更不消说是小客栈的掌柜了。他口中所说的宝贝是被封埋在常兴镇附近隐秘地下的一面勾魂幡,要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魔驼方赤舟。他出身异派,数月前听闻常兴镇这一带曾经封过一件异派的宝贝。尔后这件宝贝多年来一直下落不明,许是就藏在常兴镇附近,遂动了夺宝的心思。

    这勾魂幡被数道符篆严严实实封在地下深处不见天日,对常兴镇百姓民生本是绝无大碍。这个魔驼方赤舟并没有探寻宝物方位的宝贝或本领,只能在常兴镇外寻个大概位置,便漫无目的动手开挖。途中他连挖了数日已是极深的时候,正好挖到几具棺材,棺材上也是封了许多符纸。方赤舟急于得到宝物勾魂幡,挖的时候手上铁锨力道又快又大,挖到这几具棺材时更是将符纸铲的破烂。他一见并不是勾魂幡,挖出后便将之弃在一旁,自然也不管其中会否出来妖物害人。谁知到夜半时分,这些早已尸变成形的僵尸便从中爬了出来。当时方赤舟也在他白日挖的洞旁休憩,一听棺材中动静,原是六只绿毛白骨浑身骨头僵直的僵尸慢慢站了起来。他有本领在身,并不惧怕这几只僵尸。一人自行避开,眼见僵尸怒气冲冲的要寻人发泄,竟然便引了它们倒了方向,乐了兴致寻了个高处看起热闹来。

    当天夜里常兴镇就闹了开。街上打更的人眼尖,瞧见了这些怪模怪样的僵直骷髅在进了镇子,吓的狂敲更锣。百姓一听这声响皆从睡梦中惊醒,纷纷从家中出来察探是出了何事。灯火一照,打更的人已然成了这六只怪物的手下亡魂,身体碎成了数片倒在血泊之中。镇上百姓吓得各个回家闭门关窗,二三十个胆大的青壮年回去拿了刀剑等兵器上前,也都与打更人一样被怪物撕碎。

    这几只怪物在白日里被方赤舟挖洞声响激怒,到夜里更是疯狂的作恶。那些躲在家中的百姓也不知道这些怪物的厉害,当门窗俱被那六双十二只的骨爪打碎卸下,已是吓得腿软躲逃不及。虽然怪物关节僵直伸手不灵,但一跳极远、双爪力气极大,叫声又让这些不知情况的百姓心生恐惧。

    到了白日怪物退走,一夜折腾下来,整个镇上损失惨重。第二日夜里,大多仍有侥幸不愿离开家出逃的百姓战战兢兢睡下,谁知怪物复又来闹。连续数日,镇上百姓被害的害,该逃的逃,一下子镇中人口减少了大半。后来有人去求了临郡衡山郡苍霞山的高人前来除害,灵双便奉命带了数名弟子下山除害。这些苍霞弟子各个年少当时、意气风发,在镇上潜伏了一夜,齐齐放了飞剑将这几只僵尸怪物斩成了一堆白骨,也算是为百姓除了一大害。

    又有百姓感恩同时苦求恢复常兴镇生机,灵双等苍霞弟子只道是镇上的风水出了变数,先替镇上改善了些风水阵型。既然百姓相求,他们也义不容辞答应了下来。但他们到底是大意了,十数人分成两拨各自行动。一部分上天蟾山庄请资救济恢复常兴镇,一部分留守阵中查明僵尸来历。最后过了些许日子,留守镇上的苍霞山弟子就查到了常兴镇附近偏僻处的大洞、挖出的土堆和满是破符纸的棺材。

    方赤舟见是苍霞山徐吾世家门下,给留了个心眼。心下热闹罢了,他也仍旧继续寻那勾魂幡。不料这几个苍霞弟子非但追到了他眼前,还下到他挖的那个洞中查究许久。千不该万不该,他们没发现方赤舟藏在一旁便罢,却又当面讨论起洞底可能另有异派邪物,有意找人相助继续下挖找到邪物再将之封印。方赤舟则立即狠下杀手,虽然这几个苍霞弟子是新起之秀,这番下山也是为助长磨练经验而来,到底还是打不过那魔驼,不但被吸走了精元,还最终命丧此处。待方赤舟得到勾魂幡后,立即将那些弟子的尸体丢入了洞中放入噬尸虫化去,再把那几具棺材丢入回填。他也是知晓徐吾寂岩之妻宋觅并非甚么好惹之辈,干脆神不知鬼不觉毁尸灭迹便罢。

    这魔驼方赤舟拿到了勾魂幡,心中大喜。又费了些时日把勾魂幡外面封着的符篆给卸了,就想试它一试。这异派宝物都是染了千万人鲜血所炼,十分歹毒。看那常兴镇已经破败,他便就上前拿活人鲜血祭这面勾魂幡。镇上余下的百姓数日不见那几名留守的苍霞山弟子,又过了好些相安无事的日子,早就放下心来重操旧业、复兴家镇。哪里知道方赤舟没几日就来到镇上用起那歹毒的勾魂幡,随即常兴镇方才稍事恢复的面目又成了横尸遍地恐怖地狱。

    璧胭和亦君所走的仅是常兴镇的一条街罢了,也是在这条街上,方赤舟插上了勾魂幡。他试了勾魂幡多日也算得心应手,将街上尸体处理之后,便就寻了一家小客栈饮酒休憩,准备明日再离去。璧胭和亦君所看见的弥漫晚雾其实是那勾魂幡所带的毒雾,她二人吃了猩猩所给的各种珍果体魄强健,这种毒雾暂对二人侵犯不得,所以根本就没有察觉。方赤舟奇怪这外来两人怎就未曾中毒,再一看一男一女各个生的粉嫩干净,正是采补的好材料。但他也疑两人是苍霞派来寻仇之人,遂起身装作是小客栈的掌柜,几句下来看两人言语间分明不像是有修行之人,猜她们许是巧合绕过了勾魂幡迷雾,当下心急出手捉两人回去。

    到了方赤舟朝她们洒了有形的迷药粉末,亦君慌忙捂了璧胭和自己的鼻口,与璧胭一起退到了大堂门边。方赤舟本站在桌旁想笑看二人不支倒下模样,谁知待迷药粉末散去,两人竟然是无事一般。

    亦君更是怒火万丈,飞身冲上前就要给他一记炽热疾拳。方赤舟一愣,亦君的拳头尚未到他面前一尺之内,已是满团的蒸热扑面而来,若不是他留了心挥手凝气挡住,他这一愣指不定要被亦君的拳风烧出满脸的血泡。方赤舟心想要留璧胭和亦君采补练功,暂不想伤她二人性命,遂面对亦君连连凶猛的攻击只是轻巧躲开,口中还不断的嬉笑念道:“两个娃娃与我一同回府快活去!”

    璧胭站在客栈大门附近,听魔驼方赤舟满嘴胡言,脸色立时显了晕红之色又羞又怒。亦君遇逢这样对手,也是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听了方赤舟的话也更是恼怒不已。亦君一个劲追击,魔驼毫发未伤躲避。许久之后,整个小客栈已经被亦君的拳风击的乱七八糟,桌几木片碎乱飞起。亦君又是一拳击出,摞在掌柜柜台旁的两三个大酒缸爆裂,砰砰几声酒水从酒缸中喷涌了出来。方赤舟故意停在一旁,双手一指,酒缸流出的酒水立即分了一拨小水流流入了他口中。亦君看在眼里心里直冒火,双手掌印一结朝潺潺流出的酒水中印去,喝道一声:“震雷!”

    那三大缸酒坛酒水流仍然如注,没有丝毫变化。方赤舟原以为亦君要变个甚么宝贝,正想拿了飞剑出来抵御,看到亦君吃惊落寞模样不禁哈哈大笑道:“娃娃的宝贝丢了,与老爷我一起回去洞府,要甚么宝贝都有。”亦君内心愤恨,看方赤舟笑的得意,双脚一点飞身跃起,举起拳头要朝他再狠狠砸下。

    这时却听得小客栈门外街上阴森的夜色里传来一阵轰响声,方赤舟恐怕他插在客栈门外街上的勾魂幡出了甚么差池,也不管亦君和璧胭了,匆忙夺路出门。他虽是个驼背,一个轻跃也到了门外街中央,朝外仔细一听响动,竟然是那苍霞弟子和僵尸棺材埋身之处的方向。

    亦君看着方赤舟拿了个幡突地起身往街另一头奔没了,本想追了他出去。她跑到门口,发现夜色中的雾气已然变成了黑色阴冷在四周围飘散着,心神嗡地一下好像自己三魂七魄都要被扯出来似的,急忙摇摇头笃定心神,身子一退快速合上了客栈大门。

    “亦君。”璧胭轻叫一声,上前扶住了背靠住门闩的亦君,亦君已是有些头昏目眩。璧胭在大堂里寻了一处稍显没有杂碎的角落,扶了亦君坐下。亦君抱着她喘着气,脑袋嗡嗡地觉得元神都快要出窍了。

    街上夜雾突然成了黑雾,其实是因为方赤舟发动了那勾魂幡。他见有人朝他气势汹汹而来,心知不妙,于是取了勾魂幡前去布阵勾魂了。那些黑雾尽管并非针对柏亦君,但也让她好生难受。好在她二人吃了那些珍果,亦君只受了点影响目眩心摇,恢复的倒也快速,不一会儿就缓过神来。两人在小客栈中,怕那黑色毒雾弥散进来,先是想避到后院,但那后院被毁,满目疮痍又是条死路。两人上了客栈楼上的三五个小房间查探,也已是被摔被砸的不成模样,连个立足之地都没,辗转之下又回到了客栈大堂,关好前后门窗,给大门缝隙漏风处又寻了几片碎木片插上,等待伺机而动了。

    靠坐在客栈角落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趁着这间隙两人又吃了些包袱了的山果充饥,可那方赤舟竟然还未归来。璧胭她担心亦君方才所受的毒雾尚未散去,一直不让亦君起身开门查探情况,亦君只好微笑应允。璧胭这几日也是劳顿不已,这时子时已过,她坚持不了多久,靠在亦君身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亦君看着璧胭甜睡模样,紧张焦躁的心情不禁也平静了下来。她轻轻侧脸吻了吻璧胭的长发,心底开始期盼能逃过此劫。

    听的远处传来的兵器交接之声好像已经到了这条街上,亦君也不知与那魔驼所斗 是何人,但许是绝不在少数。渐渐天色由黑变亮,破晓的光线透过窗纸散了进来,亦君和璧胭微睁着惺忪双眼,听到街上有了人声,立即就起了身想要去探看。亦君挡在璧胭身前,示意自己先去。

    待亦君卸了缝隙处的碎木片,双手刚抓上门闩,那木制的门闩中央已经出现了一道细线,随即应声变成了两块,而那两个扇门也从亦君身旁缓缓退开。外面已是惨雾尽消、天清气明、晨色清丽,飞来飞去寻找生还百姓的剑侠们也在忙碌着,若不是曾经闹过僵尸,镇上的建筑被破坏成了断壁残垣,这本应该是个冬令时节的好日子。

    只是现下亦君觉得眼里阵阵发涉,嘴唇有些颤抖,整张俊脸的表情又是纠结又是隐忍。眼前这位与自己惊讶对视、手执青剑、身着苍霞青纹道袍、神情端庄不可犯的女剑侠,原来与她柏亦君,也曾是旧时相识呢。

    亦君抿唇润了润有些干涉的双唇,咽下差点也流出的泪水,颤颤不自然地轻轻笑说道:“冰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