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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
宦官一声妖娆顿挫的喊声回荡在极为宽敞的归一大殿中,殿内执笏百官尽皆跪拜行礼。身着黑色皇袍的大翳新帝秦淅长袖轻甩,在文武百官的恭送声中从皇座上起身离去。
身着紫袍的皇六弟秦澍这日也在朝堂之上,他虽不用跪拜,但也低腰拱手以示对皇兄的尊敬。他和百官尚未收礼,伺候秦淅的宦官孙公公又折转回来,对他一拜,说道:“六王殿下,皇上请你往德宁宫侯驾。”
“遵旨。”秦澍光洁的额间略微有点发汗,他身为皇上的弟弟,理应十分自信地仰首答谢,可他声音却略微有些发涩。
待他被宫人领至德宁宫正殿中等候,依然如坐针毡似的不敢在座上久坐。过了一会,他被告知皇上因有要事处理要他再稍事等候,他只得起身故作无事一般四处走动。站在德宁宫正殿之中,朝殿前的数十级宽长的台阶往下望去,一扇扇沉重巨大的宫门打开,一眼望不到整个皇宫的尽头。中轴道路的两旁每隔一段都站了宫人守候,庄重静寂的让他感到恐惧。
这做巨大的皇宫根本与他脑海中想象的皇宫完全不一样,就连颜色也与他曾经认为的与众不同,没有红色的宫墙也没有金色的琉璃瓦,而且,这地方大的吓人。光看一个方向绵延无际的宫墙,沿着走上一整天他都未必能从头走到尾。
他把笏板放在桌上,摸了摸腰间的那块失而复得的翳珀。他想起那个道士那双深邃低沉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睛,当时他重伤昏迷才醒来不久,道士突然在他眼前微笑说道:“原来你所失之物乃翳珀,你就是秦澍,贫道见过六皇子。”道士的笑声诡异悠远,难以承受。后来他渐渐复原时才知道,原来他来大翳之时丢掉的那一块绿水晶叫做翳珀,是苏昕忘在他住处的东西,他觉得色泽不错,便直接收来用作钥匙扣了。谁知,竟是这样一件宝贝。
他刚穿越到大翳醒转,浑身未着寸缕的躺在一张石床上,全身上下虽然看似没有几处较深的外伤,但内里经脉全数重创,已是奄奄一息。
“我……叫……赵江,救救……我……”他勉强看清道士的模样,他心中想知道自己的手机被丢在哪里,也想知道为甚么救护车还没到。他拼命报出自己的名字,以为那道士会给自己的亲人朋友报个信。
到他再次昏迷醒来,竟然已是十数天后。坐在他床边照顾的人他认得,那娇美背影、如瀑长发,不是苏昕还有谁?只是赵江不理解,为何苏昕的长发长的如此之快,才半月不见的长发就已过了腰部,还有那一身杏色衣裙像是电视里穿的,在他眼里看起来十分可笑。不过他车祸后抢救醒来,能看见的是他最亲近的人之一的苏昕,所以不论其他怪异之处,心里百般欣慰。
赵江轻轻动了一下薄被下着了衣物的手脚,发现虽然尚有些疼痛,但都能凭他意愿稍微活动了,没有石膏、也没有吊瓶、手脚都还在自己身上。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看了看苏昕,她在他床边不知忙碌着甚么,大劫之后的温馨感扑面而来。过了一会儿背对着他坐到了他的床上,那及腰长发和窈窕的身材摆在赵江眼前,让他看的满心赞许。
这两年,赵江已经当上发型师,与苏昕的初次相见便是在公司店里,两年来苏昕的头发也都是由他操刀。所以他抬起可以活动的手臂,如以往一般用手指把玩起苏昕的长发,他有些不悦地说道:“你这头发是在哪里做的?”
这样暧昧的动作让“苏昕”吓了一跳,她惊慌地从他床上跃开几步,转身朝他喝道:“你休得无礼!”长发随她动作柔顺飘动,加上她满脸愠红,娇怒的模样十分漂亮。
赵江深感讶异,他知道苏昕爱着自己,甚至就连初次都给了他,又怎么会突然那么见外?谁知道眼前这个“苏昕”突地又红了眼眶,似是十分委屈。他还以为苏昕是关心他受了伤,心里爱他疼他才对他又恨又气,赶忙又说道:“你哭什么,没事了,我都没事了。你过来,把我的手机拿过来,别哭了啦。”
“你在说甚么?”
赵江愣了一下,混沌的脑海中渐渐想起自己确系没有将一些不该说的私事让苏昕发觉,他才又说:“我刚刚说,老婆,你不要哭啦,把我的手机拿过来吧,这个是甚么破地方?我怎么没有在医院?”突地他又想起了一个人,即那天晚上跟他一起坐夜班车打算去他家过夜的琳姐。他又故意接着问道:“还有其他人受伤吗?”
“我不懂你说些甚么,此处仅你一人让我施救。我是丹鼎山叶阳夫人座下弟子北宫冰吟,被你们的人掳了来救治你伤势。治病救人乃我杏林中人道义所在,你们根本不需要如此掳我待我!我只管救人,你等私事,我更不会显露一点半点。”这个“苏昕”说的双颊绯红、义愤填膺,也是因她压抑照顾了赵江十数日胸中郁愤所致,几句话让赵江摸不着头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应答。他想不如起床上前狠狠搂住苏昕,跟她热吻几下抚慰她一番,再好好温柔说话,可他伤势未好、暂时又起身不得。他心中担心琳姐安危,可又从来不敢把他和琳姐的事透露给苏昕知道,更不敢承认他当晚是与琳姐一起坐车回家。
“苏昕,我、也不懂你在说甚么。你先把手机给我拿来,我上月欠了琳姐的钱,这个月她找不到我,急用钱怎么办?”他躺在石床上激动地说着诳语,他伤势才稍有起色,哪里受的了他这样折腾。他忽然难以制止地一口气喘不上,眼前一阵晕眩,差点晕了过去。
谁知道听完他的话,眼前的“苏昕”仍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她想要甩手而去却苦于石室门关紧闭。她也懒得上前帮赵江缓气,干脆说道:“我方才说了,我只管救活你,别的你再别跟我多说,多说无用。”
确实,她正是丹鼎山的北宫冰吟,也是北方漠国在大翳的陪质子郡主北宫冰吟。她在丹鼎修道学医多年,不问朝势政事,虽不如堂姐北宫冰矜有权有力有尊卢阿房撑腰,但也好歹曾经御赐平宁郡主之名。被贼人所掳,居然只是为治病救人,她哭笑不得之余,内心亦有深深梗结。当然她暂未想过,是有阴谋其中才费着心思绕着圈子。
“六弟!”秦淅忽而驾到,拍着赵江的肩膀对他喊道。这一份亲切让赵江惊慌失措,软了腿脚连忙想拱手朝拜皇帝。拜前抬首望向秦淅,秦淅换了一身上黑下红的常服,发髻上戴了一个玄金冠,峻眉星目、高大魁梧,气势威严大到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赶紧低头拜上。秦淅不经意瞄过被随意摆在桌上的笏板,一把扶住他说:“免了免了,此处又非归一殿朝堂之上,你我兄弟不必拘礼。”
待各自入座稳妥,秦淅边与赵江闲话,边端详了一番赵江的气色,与数月前在文武百官面前初抛投露脸时相比,气色红润了许多,赵江的清秀相貌也日益清晰俊美。他表面上喜他,行动上关怀他,嘴上也赞他这位皇弟多年不见是生的姿容既好、神情亦佳,心中却是时时刻刻处心积虑防着他成了气候。
看他将笏板随意摆置,秦淅本应是心有不快的,让奉常寺的人教他许久礼仪,谁想此种顽石哪堪雕琢?不过于秦淅而言,这也是缓缓心情的好事。顽石不须雕琢最好,也省了心思防他成器,只需将之纳入柜中牢牢锁起,防他成了绊脚之石。否则,便像自己那个同胞兄弟,挟母叛逃回百越,自立为王。秦淅想起秦渐之事,不由得内心又不快起来。
太子秦澈薨多年,先皇未立新太子。先皇病重垂危亦久,尊卢房时时刻刻陪伴在侧,亦未立新太子。先皇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下旨立太子,显而易见等的就是自小在外的秦澍。谁料秦澍一直未归,秦渐和秦淅双双有意太子之位。皇长子秦澈一去,长为三皇子秦渐,嫡为六皇子秦澍。四皇子秦淅既非嫡子也非最长者,本是毫无胜算。谁知渐、淅二人同受人指点,分别往福安宫拜尊卢房为母,许诺日后登基拜她为正太后,敬她一世。尊卢房一向居高临下,回答的云淡风轻,丝毫让人找不着答案、摸不着心思。
秦渐、秦淅以为无望,秦澍也依旧未有回宫。不过国不可一日无君,先皇遗旨一下,立秦淅为帝,众人皆惊。尔后秦淅登基,秦澍才有了消息。而对于秦澍从外间回到宫内之事,在秦淅心中也有些蹊跷。不过秦澍有尊卢太后疼着护着,秦淅也难找出甚么所以然来,况且稳固皇位靠的还得是尊卢太后。
秦淅已登帝位,心中仍然对秦澍隐有芥蒂。秦澍是先皇嫡子,又是受百姓敬仰的尊卢太后之子,先天做皇帝的条件是于理成章。他出生时连降大雨,解了大翳数月天灾大旱。先皇为他取名一个“澍”字,意为及时之雨,正缘于此。当时旱灾太重,开仓赈灾、修渠引水皆难以成行,这澍雨及时的恩情,百姓暂还未忘。再有便是秦澍与公楚翎儿的婚约,太尉公公楚献之兵权虎符在握,秦澍近水楼台,不防也得防。
秦淅与秦澍聊了三盏茶时间才告一段落,尔后便打算故意邀了秦澍去往上云苑骑马赏景,让他继续乐不思蜀,不成气候。
赵江在秦淅身边本就害怕,一听秦淅还要邀他同往,更怕自己言多必失,忙道:“皇兄,臣弟今日……”
他一语未必,秦淅忽而打断道:“六弟,早前我听母后说你左足麟趾已失,疮烂至今难愈,不知现今可有好转?若是不得,还是不要骑马为好,我让太医为你瞧瞧。”
赵江心中一跳,这一句让他说好与不好都难,他低头望着自己左靴,一会才道:“谢皇兄,臣弟左脚已经好了许多了。上云苑景色尚佳,不如,臣弟随皇兄再邀了母后一起,齐享天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