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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亦君记得那个在雨天对她温柔淡笑的绝色少女,美的像装饰华丽富贵的瓷娃娃一般出现在她的眼前,而自己是个跌落在街头的稻草人,肮脏、残破。那个瓷娃娃美的太有距离感,那种温暖的陌生让亦君不敢相信她曾存在过。
但她确实为亦君撑起伞,把半两钱轻轻放在亦君满是泥泞污血的手里。
每每想起,亦君又是感激又是恼恨。那半两钱是雪中送炭,让亦君又可以暂不用乞讨为生。但又恨她施舍钱给自己,让自己成为名副其实的乞丐。亦君这个现代人所谓的自尊被践踏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贫穷、苦难也不如自尊折磨她到如此。亦君也安慰自己,人家小姐是见她落魄,好心救助,岂能恶意揣度人家一番好意。可是亦君心里还是有一个梗结在,绝非仇也非恨,三分怨人家侮辱她是乞丐,七分恨自己手贱接了人家银钱,可事情放在当时情况下,却也无可奈何了。是非对错,哪里说的清?
于是亦君更迁怒于让她来到这个大翳朝的缘由,若是无缘无故便罢,若是有,她心想自己这条贱命做过乞丐还在鬼门关前走一遭,怎么还怕豁不出去?
那日在武晔城外,让柏亦君和冰矜一同进城的天蟾山庄大小姐是何等雍容华贵。亦君对商璧胭虽然是样貌未见,却听得其动人音色。可时日相隔几月,亦君落魄七合城与她相见,横祸当头,哪里还联系的起来?
那时离去前的商璧胭是对柏亦君说:“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那时柏亦君听的刺耳,四个字虚伪客套、假仁假义,手中的钱币沉重屈辱,却有弃之不得。矛盾不已的她只能砸在地上,无数遍哭着说自己不是乞丐。
此时此刻,商璧胭心喜未来夫君桓子瑾前来寻她,面庞上再见不着那陌生遥远之感,她对桓子瑾的情感点点滴滴至情流露,一如夏花绽放,惊煞众人。
论美貌气质,北宫冰矜与公楚翎儿绝不会输她半点,但少女即将嫁做人妇那委婉羞涩的情思与在心上人前欢欣愉悦的模样掺揉,全然不觉暴露在了他人面前,那一瞬间,又是另一番美好景致。
暂且不论旧事经过,亦君看到璧胭那绝色笑颜也是与旁人一样,难再想其他,拿开翎儿捂在唇上的玉掌,全全沉醉于从这一幅杏花画卷中提裙走出的美色绝色。
公楚翎儿原是也望着商璧胭和桓子瑾出神,见丫鬟和画师自行离开了浮香林,才回过神来。两人在树后拥挤不堪,她的手又被亦君轻握着,便想拖了亦君一起离去。微微侧头瞧了瞧亦君,亦君标致流畅的侧颜就在眼底。乍看之下,白皙干净的颜面与勉强束起的黑色发髻黑白分明,翎儿再细看她五官更是眉目如画,轮廓线条柔和美妙,是男是女都很是好看。也不是初次相见,只是柏亦君相比从前白胖了些许。可不知为何翎儿心头怦怦跳了起来,手指与亦君的交缠轻触,心中忽然流露出些许温存甜蜜,让人喜欢不已。陌生的感觉在心间游移,对亦君之情似乎也在起着悄悄变化。
初时一日三会,翎儿早已觉得与亦君似曾相识,很是亲切。她知晓天地间有缘所在,心想指不定她们前世旧时相识,倒好倒好。可一路行来,心底对她完全变了模样。翎儿见商璧胭对桓子瑾流露的欢喜,竟然也自行比较起来,她对亦君,会否如此呢?亦君也是个女孩儿,可心里怎就无法像对其她女孩儿一样对她?
所以看亦君目不转睛地望着商璧胭的笑颜,才有了些懊恼。亦君也不是不知身边佳人柔情想法,只是前车之鉴不敢自作乱想,自以为多情。翎儿也总是恼她笨笨歪歪,可她也喜她乐乐悠悠、吵吵闹闹,笑她晕晕呼呼、别别扭扭,骂她好好坏坏。
互有心思,却互不敢随意吐露。
亦君似是还在津津有味地瞧着桓子瑾和商璧胭甜蜜相处,翎儿也只好缄口不语,与她一同看着在浮香林打情骂俏的恋人。
桓商二人是这次天蟾大宴的惟二主角,眼里哪里还放的下别人。也不管周围有否他人,一对青年男女说着笑着便放肆在林子里自由玩闹,嬉戏追逐,全然没了二人在人前的早熟模样。商璧胭在杏林子里扶着一棵棵杏树躲躲避避,翎儿亦君还以为她要发现她们了,赶忙想抽身撤走。翎儿捉着亦君的手还没迈步,桓子瑾又追上了璧胭。
商璧胭返身背手靠在一颗杏树上,一双美眸大胆地盯着桓子瑾,巧嫣笑兮。亦君定睛看她,稍适运动过后的女孩儿粉面桃腮,迷人的眸子漾着秋水,真能将人家魂儿勾了去。可惜那笑容那神色只对着那个高大英俊的廷尉公子桓子瑾。长相并不俗的桓子瑾亦是潇洒之流,一双星目深深被商璧胭那姣美的神色容颜吸引,他忍不住扬起手微微抬起璧胭精致的下巴,将唇儿凑了上去。
“呀……”公楚翎儿心道不妙,这种事怎能随意让人看见的?又怎能随意窥视人家做这种事?低下头拽着宽大的袖口,满脸羞红。悄悄抬起头看看亦君,竟然是神色自若。
“喂,柏亦君,你真是个色胚子。快走了!”凑在亦君耳边,只剩气音。
亦君看翎儿脸色绯红,明明是羞赧不已了还在故作无事般,可与她平常胆大的模样相去甚远。亦君立即明白了的翎儿的心思,忍不住故意低声笑道:“不色不色,少爷你再让我多看一会儿罢?”
公楚翎儿也不是怕看人家卿卿我我,是看到人家四唇交接,想到自己也曾有做过这种事呀!眼珠子看看戏谑笑着的亦君,再看看亦君的带着弹性的唇瓣,抿抿自己的唇,心跳的别提有多快。她本可以随意娇怒,轻易下一道狠令“柏亦君你快随我走”,可她现下真是被心底陌生的感觉羞的不行,绞着衣袖也不得缓过心情。亦君一眨眼之间,公楚翎儿提起劲自己一口气就跑了!她武艺不低,心急之下更是凌波微步般一跃几丈,落地无声,几下就没了影了。
柏亦君这回吓坏了 ,喊不能叫不得,若是自己再遇上坏人,那该如何是好啊!这边厢人家缠绵悱恻,虽然大翳有蜡烛没电灯,但也够她受了。
不敢打断人家,也没那能耐自行离去。
“算凑凑人家热闹喽。”亦君干脆坐靠在树下,背对着人家小情人,想想自己罢。一会儿回去,要怎么面对公楚翎儿?
被先皇御封琴舞第一的燕盈姑娘,自西南巴郡、蜀郡一带,被人一路推荐,直至上到咸阳皇宫的归一殿前,无人不对她赞赏有加。先皇亦赞她一手好琴实属不易,舞艺也着实令人。她也有落魄卖艺之时,十数年前适逢天蟾山庄庄主商应显慧眼识珠出手救济,所以有了今时今日,也义不容辞答应前来献艺。
她来天蟾山庄数日,都在闭门练琴练舞,除了庄主之外未曾与其他人相见。燕盈现下又得新帝垂青,商应显因她与商璧胭年纪相仿,早有意让她二人多为接触。这日商应显见璧胭空闲,便邀燕盈去浮香林与商璧胭相叙。而燕盈也是心想她是为贺璧胭订亲而来,明日便是吉日,礼应先行恭贺才是,便早早从她住的小院前来。
路上恰好碰到负责巡护山庄的林行,便朝他问了浮香林的方向。这个林行,自然是早前在武晔城外与亦君狭路相逢的林行了。他心挂商璧胭已久,可商璧胭倾心的是桓子瑾,订婚、成亲之日已定,他是半点非份之想都捞不到了。燕盈远途而来,与商应显一同下山迎她的便有林行。林行一见她模样,年轻貌美、身段娇柔、尚未婚配,心中早已磨的痒痒。只可惜数日来未再见着她面,苦恼不已。
上回燕盈舟车劳顿,面容略显憔悴;这回燕盈问路往浮香林,是云鬓花颜打扮齐整的,午后光线极佳,衬得她更是芳菲妩媚光艳逼人。林行恨不能把双眼钉在燕盈身上,自然是不会放弃多为亲近的大好机会。
燕盈带了几个下人前来天蟾,商应显也拨了几个奴婢去她小院。但因是庄中小会,恩人面前,她也未想带丫鬟一同。林行便大手一挥,毛遂自荐为她带路,一路上与她搭话说笑,喜不自胜。
谁知入了浮香林,二人略感气氛有所不对,也不见丫鬟不见下人。走到林中,远远便见着一个年轻公子坐在树底下似是熟睡,林行心里便觉得奇怪了。看他穿着仿若前几日有见过,乃是山庄邀请的宾客。遂跟燕盈示意了一下,转头大步上前朝亦君肩上一拍,道:“这位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亦君迷迷糊糊睁眼一看,吓了一大跳,她认得出林行面庞,几日来山庄往来宾客众多,又有公楚翎儿在一旁为她撑腰,从未想过还会与他正面碰上。这回又是狭路相逢,她咳嗽一声,把声音又低沉了些才说道:“在下赏庄中浮香美景,不知不觉感到疲累,就在这杏花树下稍适休息,叨扰叨扰了。在下还是回屋睡去罢,告辞。”说着就赶忙起身想跑。
林行觉得亦君有些眼熟,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因燕盈在一旁候着,他也懒得再与亦君多啰嗦客套,便道:“公子是我山庄客人,怎么能说是叨扰?公子慢行,请。”
柏亦君不敢抬头露出太多颜面,匆匆忙忙一个拱手。她知道林行身后有一女抱琴看她,但也不敢将视线有所停留,一溜烟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