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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齐大娘和玉儿已经给亦君准备好了早膳,还额外给她加了个鸡蛋,这一家的热情都让亦君心里非常不好意思。齐玉儿是农家的孩子,经常在地里干活,肌肤呈现着健康的小麦色。她还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和天真的笑容,边吃着饭边看着亦君说:“柏公子,你长的真秀气。”
亦君正在喝着粥,一听玉儿的话差点给呛到。
齐莽听了就砰地放下了碗筷,对玉儿吼道:“快吃你的,少胡说!”
齐大娘也以为亦君介意,赶忙堵上这玉儿的话,“丫头别乱说,柏公子,咱农人家里没钱,也没读过甚么书,柏公子对不住了。”
亦君放下粥碗,装作傻呵呵地笑道:“没事,你们都别说玉儿,我人生的如此也没办法,家道中落,其实我也没读过甚么书的。”
玉儿偷偷望了眼亦君,低下头不说话了。
早膳过后,柏亦君就收拾整齐站在马车上跟齐大娘和齐玉儿招手喊再见告辞。齐莽驾起马车,两人便上路了。亦君回过头,看到娘俩还在村口望着自己和齐莽,眼神里真诚真挚的依依不舍离别之情。马车摇摇晃晃渐行渐远,像是一连串的长镜头。亦君的眼眶忽然湿润了,视野里的一切都变的不是那么现实,自己仿佛很久没回家了,为什么看不到爸爸妈妈亲切的笑脸?她心里迷茫地觉得这是不是一个做了很久都没醒来的梦?
前几周还在为与苏昕的那段记忆伤怀,从那时候到现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伪的?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北宫冰矜这个人到底存不存在?是苏昕的错觉还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连串的疑问让亦君的脑袋有点混乱。
突地亦君的手碰到衣服底下藏的一块硬物,亦君才从混沌中醒悟过来。隔着衣服摸索着这块“德照北宫”的玉佩,意识又回到了这个真实的世间。北宫冰矜走了,那么自己还留着这块玉做甚么?
“柏公子?柏公子?”齐莽的声音打乱了亦君的思路。
“怎么了?”
“日头出来了,你往车里休息去吧,别被晒着。”
亦君微笑道:“好,等时辰差不多了我替你驾。”然后也不理齐莽一直在喊的“公子不可、不可”,亦君便钻进了车里。
躺了许久,亦君才从思路里缓过一口气,她抬起手盯着手中玉佩上的“德照北宫”,轻轻说道:“你怎么不怕这块玉佩万一流落在外,误你大事?”
午时的时候,两人已经行至一处叫做旗山的僻静地方,趁着齐莽去往河边汲水,亦君便到树林子里寻了一块阴翳之地把包好的“德照北宫”玉佩给埋了进去,回填完后,面上用干土、落叶覆了盖了,完全看不出此处的土壤有被人动过手脚。由于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亦君动作麻利。回到马车旁,忠厚的齐莽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就这样二人驾着马车行了十日,总算出了山路陡峭的衡山郡。然后又辗转行了二三日,亦君和齐莽才知要进入会稽郡须得过江。其实大翳的江南并没有达到鼎盛繁华,亦君思忖着过长江天险还得付船钱,不如折转往北去九江郡。无论去哪对亦君而言都差不了多少,只消去个大些的城池,许是容易过活。
于是二人又往北走了五六日,进了九江郡内最大的七合城。亦君本想在七合城落下脚了再放齐莽回去,一想到齐莽贫苦的家境以及齐大娘和齐玉儿在村口望着他们远去的模样,亦君心里便因思家之情难过的很,因此另又多付了齐莽二十文钱。而后笑着对齐莽说若是自己有了生意,会请齐莽来做工的。
齐莽小心翼翼地把钱袋放进裤腰带里,向亦君乐呵呵地谢过后调马而去。亦君瞧着齐莽那只拉着自己走了千里路的瘦黄马,心下又颇有触动。亦君自嘲道:“我可怜人家,多付了一成的租钱,以后有谁会可怜可怜我呢?”
站在七合城的大街上,背着包袱灰头土脸的亦君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道:“只剩自己一人行了。”
亦君在城里寻了一处小客栈落脚,白日便出来查探民生,不为体量民情,只为自个儿谋生。以往所学在古代、在这个大翳朝基本是无所用处,亦君既不会女红、更当不了壮工,身上的钱不够进货成本,当然也没人会愿意赊账于她。往郊外的村子里,也收购不了便宜的新鲜作物,因为农人自己挑着扁担就上集市来卖了,何况他们的脚力比亦君矫健多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亦君计算着钱已经不够用了,搬出客栈又能住的了何处?亦君抱着只剩衣物的包袱在大街小巷里走来走去,不留神便出了城,到了郊外。这时一场大雨倾盆而下,亦君赶紧拿包袱顶着头就往一间破庙了窜。
一不留神便在破庙门口摔了一大跤,泥浆、烂树叶粘了一身,脑袋也被磕破了一块。踉踉跄跄起身往庙里走去,才发现这座庙还挺大,遮风挡雨完全够用,只是里面似乎已经入住了几名乞丐。
所幸的是这些乞丐还未拉帮结派,各自占了一块地铺了些干稻草休息,有老人的,也有大人小孩。与其说亦君是不忍心看他们的肮脏模样,倒不如说她是不敢看了,因为自己这满身泥泞粗布麻衣的狼狈,跟他们乞丐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他们的白天讨来的钱比自己一天花的还多。
乞丐们也没搭理她,只是以为又新来了一个乞丐罢了。
有两三个乞丐凑到了一起在谈论着这场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其中一个说,都三月了,老天爷才可怜下了场雨。另一个有些疯癫地说道,都城里要变天了,老天爷要睁眼看看了。
亦君刚升起个小火,便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道恐怕是要进入了梅雨季节,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从午后到傍晚丝毫都没见少,她恐怕真得留在破庙里过夜了。
额头上磕破的地方还很疼痛,之前亦君已经拿着一件衣服跑到屋外让雨把衣服给浸湿了,再用湿衣服把伤口给勉强清理了一下。出门在外,一点伤病都得用到钱,对已经快要沦为乞丐的亦君来说,心里更是难受的不得了了。
到了次日雨停了一阵,亦君就从破庙跑回了七合城内,谁知道刚买了把纸伞、三个馒头、一碗豆腐脑,就被人家给盯上了。她的钱袋子里还有五六十文钱,虽说是住不起客栈,但让她过一个月饿不死的生活是绝对够了。
亦君长长到肩部的短发还扎不好发髻,所以她也没甚么打理,只让头发披散下来。昨日她摔的满身泥泞,现下全身都已经干了,泥土一块块粘在身上,很是肮脏。而她额头又磕破了一块,即便她早起把脸洗了干净,模样看起来还是十分的贫穷破落。可还是被不知从哪里窜出的小偷抢了钱袋,小偷躲进早集的茫茫人群里。亦君拼了命的边喊边往前追赶,也没把小偷追到。
那偷儿应是惯偷,早就熟练于此了,即便市集上有热心的百姓帮忙,也没再看见小偷的半个影子。亦君跑出集市才泄了气,路上留的雨水把裤脚和衣襟又全都打湿了,鞋子也跑掉了一只。
柏亦君目光呆滞地抱着包袱、伞和馒头,瘫坐在了一条巷子的路边上。天空此时又飘过一片乌云,唰唰下起雨来,亦君也没心情把伞撑起,只是缩着身体抱起腿。
又过了好一会儿,巷子里缓缓走出来一对撑伞的少年男女。两人都长得眉眼清秀,男子一身修长锦衣,像是官宦出身;少女一袭缎锦长裙,艳而不俗,似是大户人家知书达理的小姐。两人倒是郎才女貌般地相配。少女见到亦君独自坐在路边,便对身旁的男子轻声说道:“看他拎着包袱和伞,必是从外地而来;相貌姣好却一身狼狈、还磕破了头,买了馒头却无以下咽,许是丢了钱袋了。”
男子微笑道:“胭儿有如此洞察之力,可有打算帮他找到偷窃之人?”
“若是我能将偷窃之人捉住,岂不是让子瑾你坐享渔翁之利?”少女捂嘴笑道,“我也不过是随便猜猜罢了。”
男子双眼盯着少女,颇有玩味地说道:“待我上前问问他。”
“子瑾罢了,我也无意知道这些街坊旧事,给他点钱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