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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亦君见那个苍霞女弟子行色匆匆的跟冰矜说道大师兄已经回山,有事请师姐快些回去相商。那个弟子又对冰矜耳语一阵,冰矜变了脸色整整鞋袜就要跟她往回去了。她自然不会忘了对愣在一旁的亦君照应,回头说道:“亦君你再玩会儿,我有事先行一步。”
亦君明白事理,既然冰矜难得有急事,哪轮到自己说不呢?随即点头应允了,反正自己玩够了再回去便是。
傍晚亦君才迷迷糊糊饿着肚子回到了雅居,她脑子晕乎乎的走错了岔道,好在这苍霞山上不比山门外的地方,都已经开辟出了齐整的道路。她知道沿着路回来才没跟冰矜一起回来,否则她也只能提心吊胆的留在山中等死了。
站在雅居门口她就觉得气氛挺怪异,走进大门正遇上苍霞弟子面对面站成威风凛凛的两排,从中间望去,一个相貌堂堂的锦衣帅男子正端坐在堂上,坐北朝南喝着香茶,他发觉亦君进门也不作声,自斟自品。
一个弟子上前向亦君引见:“柏公子,这位是我苍霞的少主、大师兄。大师兄,这位是柏公子。”
锦衣男子放下茶碗,对着站在堂中的亦君点头微笑道:“徐吾世家,徐吾宣。”
亦君记得冰矜曾说过整个苍霞都是复姓徐吾的世家的,自己在此打扰了人家那么久,理应跟人家多客气些。便笑着礼貌道:“柏亦君。在贵府打扰了这么久才见到主人,亦君在此先谢过徐吾少主了。”
徐吾宣起身轻拍亦君的肩膀笑道:“柏公子不必客气,雅居是冰矜的地方,冰矜的客人我们迎都还来不及,怎么敢说打扰!亦君,雅居未设下人,现下留你一人独居多有不便,不如搬至我处,也好多加照应。”
亦君听的奇怪,仔细一想,匆忙抓开徐吾宣的手问道:“甚么?!你说冰矜她去哪儿了?!”
徐吾宣上下打量了亦君一番,才不紧不慢挣脱亦君的手,盯着亦君慌乱的眼睛道:“冰矜她不过回咸阳都的家一趟,柏公子不必挂心。”见亦君垂下脑袋不知所措的模样,徐吾宣本想再多说些放心的话,但一瞧见亦君腰间露着的半截缨穗便道:“事出紧急,皇后娘娘亲自派了人马来接她,懿旨半分不能耽搁,所以师妹她也只得立即上车回宫了。天色已晚,柏公子不如先与我回苍霞主阁,到时再叙详情?”
亦君的心里全乱了,她失魂落魄地跟着苍霞弟子走在去往主阁的路上,手里揣着的冰矜的玉佩已经全沾满了她的手汗。整个人像被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脚,山风一吹更是打了几个哆嗦,胸口疼的没了感觉。
她不懂徐吾宣说的“皇后”、“懿旨”、“回宫”跟冰矜是什么关系,也不懂冰矜那句“亦君可喜欢这儿”是否又是个大套子大陷阱,更不懂为什么冰矜就这么把自己晾在了苍霞山。
当夜徐吾宣宴请了沐浴后的亦君,并且说他的父亲徐吾寂岩和母亲宋觅还没回山,唯一的妹妹在闭关,自己也是在路上遇见了皇后派来的人马才回来的,礼数不周之处还请亦君见谅。亦君对他说的话也没太在意,只是认真问徐吾宣,冰矜究竟是甚么人?
徐吾宣为亦君斟了杯酒,奇道:“柏公子可是要刺探我师妹的旧事?你也知她身份,岂能是随便有非分之想的?”
“徐吾师兄,我的意思是,冰矜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柏公子,你莫要与在下开玩笑。”
柏亦君把冰矜告诉她的那些身份说了个大概,盗贡品的、搜消息的、苍霞山同伙的、死了夫君的等等,虽然早就明白这些都是假的,但她确实也不知道冰矜还有什么身份。只听得徐吾宣举起的筷子就一直没放下过,英俊的面庞上不可思议的表情尽露。
“这个师妹,究竟搞的什么名堂……”
若不是冰矜被宫女搀扶着上车时转头对她不冷不热地叮嘱了一句“暂住在雅居的柏公子是本宫请来的客人,还请师兄好好相待”,公事繁忙的徐吾宣也不会亲自来接这个无名小辈。现下皇上病危,各皇子争位由暗转明在即,若不早做准备,到时万一天下大乱措手不及该如何是好?他从漠国一路返程,私下里认识了不少朝廷的官员,但拥立的皇子却各不相同。他这些日子忙于分析朝势,并不大愿意花太多时间于其它。
听罢亦君的简单叙说,徐吾宣说道:“冰矜师妹可有留给你甚么?”
亦君从袖口里把玉佩掏了出来给他,徐吾宣摩挲着玉佩上的字体微眯起眼睛,嘴角扬起笑容道:“柏公子,你真是把玩笑开大了……”
“徐吾师兄,我不识字的,上面究竟写着甚么?”
徐吾宣听她说不识字又是一愣,再度打量了亦君一番,才道:“这四个字是,德照北宫。冰矜师妹复姓北宫,是漠国之王北宫烈的女儿,大翳朝御封的德照公主,太子的正妃。”
“公主?”柏亦君想起在桃花林时冰矜的那一句“本宫”,她以为冰矜跟她说笑,便顺水推舟称了她一句“公主”,谁知她是语漏误泄了身份!一路上北宫冰矜说到“本”字就容易结巴,随口便说自己是“草民”、薪水是“俸禄”,还有怒斥客栈黑衣人“不要自惹麻烦”……
见徐吾宣点头称是,亦君复又问:“太子妃?”徐吾宣道:“尊卢皇后亲选。”
亦君听完觉得胸口喘不过气,也不知是山中所酿的清酒过烈让她一杯即酒力不胜,还是白日里游玩的太过疲累,眼前尽是金星雪花。银牙一咬,真想从喉间吐出一口鲜血来。
柏亦君告退回房歇息后,徐吾宣还独自留在楼上赏月自饮。
他自顾自地侧头放下酒杯,盯着两只手指里夹着的翠玉杯子,忽而说道:“他来了这么久,与冰矜还同住在雅居?”
阁楼的白玉栏杆上落下一个穿着道袍的少女身影,背着月光,显出她窈窕的身形。她并未回答徐吾宣的问题,只是语道:“师姐带他来找我把脉,我看那人身上也只是种了无名,对身体倒无大碍。”
徐吾宣饮尽一杯酒,冷冷说道:“那只毒物你炼的如何了?”
少女道:“不是一只,也不是毒物,是一群妖物。我可能得离开苍霞一阵,寻求驾驭之法。”
“哥哥帮你不到,你要自己小心了。”
少女轻轻应了一声,消失在了一阵夜风里。
夜色渐深,阁楼里的烛火都已经燃尽。黑云遮去钩月,徐吾宣依旧在喝着酒。突然,他狠狠地将翠玉杯子拍在桌上,自语道:“‘德照北宫’,你连自己贴身的玉牌都交给他!他不过是目不识丁的凡间草民罢了,我却连触碰你的玉牌都要借他的光!凭什么?!!!凭什么!!!”
拍在桌上的利掌化而为拳,翠玉杯子已然不见,翠色的粉末堆在原处。在徐吾宣的怒拳之下,随着阁楼上桌椅酒菜的翻倒而融进游荡的晚风里,星星点点、然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