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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铺天盖地的雪,不知有多深,也不知有多广阔,玉玲珑竭尽全力地挖着积雪,挖到一定的深度,见没有旭王的踪影,就立刻选择下一个地点,继续刚才的动作。
积雪虽然松软,奈何实在是太多太深,她用最快的速度挖开重重的积雪,寻找着旭王的踪影。
双手飞快地起落着,在雪堆中掀起阵阵的雪雾,寒风吹来,打在她柔嫩的脸颊上,带着凌厉的痛意,她却丝毫感觉不到。
山谷,不知何时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天地间只有一个纤细的身影,在重复着周而复始的动作,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那么倔强。
她不记得自己是在挖第几个雪坑了,尽管找到旭王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她却始终不曾放弃过努力,更不曾有一丝松懈。
双手在茫茫的雪堆中不知疲倦地挖掘着,早已变得冰冷而麻木,当她猛然抓起一片衣角的时候,玉玲珑的心底顿时涌起了巨大的狂喜。
手中的动作陡然加快,连挖带拽地将旭王从积雪堆里拉了出来。
旭王高大的身影倒在雪地里,却一动也不动,仿佛一丝呼吸也无,苍白的脸庞上,眼皮紧紧闭着,挡住了他那双墨玉般的双眸,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
玉玲珑手中不停,立刻清理出他口鼻中的积雪,双手握拳,狠狠地砸向他的胸膛,低声唤道:“虞烈阳,你醒醒!”
在她的急救措施下,旭王却依然了无生息,毫无反应。
他的腿上仍旧扎着那只锐利的弩箭,带着倒刺深深地扎进他的皮肉,鲜血正在缓缓地流出来。
玉玲珑咬了咬牙,猛地俯下身,娇嫩的唇瓣毫不迟疑地堵住了他的嘴,将温热的气息度向他的口腔。
他的嘴唇像冰一样硬,像雪一样冷,连一丝温度也没有。
玉玲珑却毫不气馁,一遍又一遍给他做着人工呼吸,她温暖的气息在他脸庞上缓缓地流动着,沾染在他那张俊脸上的残余雪屑,不知不觉慢慢融化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感受到他口中呼出一缕长长的气息,随即,雪地上的男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终于睁开了眼睛。
“玲珑——”一看到她,他立刻下意识地要挣扎起身,“你没事吧?”
见他醒来第一件事,仍然是在问她的安危,玉玲珑心里不知道应该是感动还是恼火,她狠狠地拍了拍他身上的积雪,怒道:“傻瓜,你差一点就死了,知道不知道!?”
旭王刚刚醒来,声音中带着些许的黯哑,却掩不住他的欣喜:“只要你没事就好——”
对待他这种傻瓜,玉玲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旭王努力坐起身来,却牵动到腿上的伤口,不禁停下了动作。
剑眉微微一蹙,他抬眼看了看四周的情形,似乎在思索着对策。
玉玲珑也向周围看去,到处都是茫茫的白雪,看不见任何人,任何路,出谷的路口已经被崩塌下来的积雪封死,显然是出不去了。
旭王腿上受了伤,必须得尽快处理。
玉玲珑站起身来,沉声说道:“你等在这里,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山洞。”
旭王手撑着雪地,竭力想要站起来:“我跟你一起——”
受伤的腿支不住身体,旭王站立不稳,不由自主地再次倒在雪地里。
玉玲珑秀眉微蹙,放缓了声音:“你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旭王薄唇紧抿,似乎是在忍受着痛楚,却还不忘叮嘱她:“你多加小心。”
玉玲珑点点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上走去。
山上积雪很深,方才的雪崩却震下来不少雪,让几处地面裸露在外,玉玲珑寻找了一会儿,竟然真的找到一处小小的山洞,她大喜过望,做好了记号便立刻下来去寻旭王。
有了这山洞,他们就不会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了。
玉玲珑循着自己的脚印走下了山坡,扶着旭王起身,两人费尽了力气,总算进入了山洞。
这山洞很小,只有三四米深,仅能容两个人坐在里面,但是对此刻的他们来说,已经是天堂一般了,至少,他们不必在雪地里吹着冷风受着冻。
旭王将山洞里的枯枝落叶捡成一堆,掏出怀里的火折子点燃,山洞里亮起一簇小小的火焰,散发着阵阵的温暖。
仿佛是默契一般,玉玲珑默默地将洞口的枯枝搜集起来,放在火堆旁边烤干,不时地扔进去,火堆慢慢地变大,冰冷的山洞里,渐渐暖和了起来。
人生真是奇妙,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她还处在温暖如春铺陈豪奢的行帐里,盖着厚厚的皮毛褥子,而此刻,她却坐在这个狭小的山洞里,自己动手拾柴生火。
将匕首在火里烤了烤,玉玲珑掀起旭王的长袍,露出他的伤处来。
“忍着点儿。”
旭王点点头,玉玲珑凝神观察了一下他的伤口,这弩箭刺得很深,不过流出来的鲜血一直是红色的,不见发黑,应该是没有毒,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提起匕首,看准伤处,飞快地一刺,再一剜,带着鲜血的箭头啪地掉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旭王紧紧抿着嘴唇,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却一声不吭。
撕下衣襟,将他腿上的伤包裹起来,玉玲珑终于松了口气。
低下头,她轻轻揩拭着匕首上的血迹,肩上却蓦地一沉,一件大氅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你……”一抬头,她就迎上了他那双深沉的目光,带着复杂的神色,却掩不住深深的心疼,让她微微一滞,竟说不出话来。
“当心着凉。”他低声说道,身子却又往后退了退。
直到这一刻,他还在恪守着自己的诺言,她不肯,便绝不会勉强她。
玉玲珑微微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身边,主动将大氅披在两人的身上,与他并肩而坐。
她并不觉得这动作是多么亲近暧昧,在这种冰天雪地里,还讲究什么男女之防,简直是迂腐得可笑。
旭王黯沉的眸底划过一抹惊喜,伸手便揽住了她的肩,用大氅将两个人紧紧包99999裹了起来。
“玲珑,你怕不怕?”
玛瑙般明亮的眼睛望着跳跃的火堆,玉玲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怕。”
身边是他温暖的胸膛,鼻端是他身上好闻的香气,尽管是在这与世隔绝的山洞里,她却仍然觉得无比安心,这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就像此刻,他不必说什么,她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她也不必说什么,他自然会懂得她。
伸手用树枝笼了笼火,玉玲珑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旭王从她手中接过树枝,眼里的神色变得冷酷了下来:“他叫福禄,是太子府的人。”
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她想起了很多事,从前的那些谜团一个接着一个的浮现,答案渐渐清晰,只有那一个答案,才能够解释所有的一切。
小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大手,她的声音是她自己都没发觉出来的关切:“那些监视你的人,都是太子安排的?”
比如那么多双暗地里的眼睛,比如旭王府的行云,比如太子送给她的依红和伴绿……
太子到底在怀疑着什么,为什么要安排那么多人监视他?
旭王的俊脸上露出一抹无奈而惨淡的微笑,却答非所问地说道:“玲珑,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玉玲珑抬眼看向他:“怎么会?”
旭王摇摇头,伸手将她深深地揽入怀里,低声说道:“我没能救你,反而害了你。我明明早就知道太子要趁这次春狩有所动作,却还是上了他的当,而且还连累了你。”
并非他不够冷静不够理智,只是当他今天晚上一听说她出了事,立刻忘记了所有预先的安排,竟然孤身上了山,想要尽快救出玉玲珑,这才陷入了太子的陷阱。
她是他的死穴,太子定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费尽心机,引玉玲珑上山,因为他知道,只有玉玲珑,才会让旭王方寸大乱。
红笺是一条小鱼饵,目的是为了诱出玉玲珑,玉玲珑是一条大鱼饵,目的是为了钓出旭王这一条大鱼。
一环扣一环,终归算准了他们的心意,诱得他们步步入局。
玉玲珑想及此处,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被设计被欺骗的感觉,却都在他在危难关头流落出来的情意中化为乌有。
反手搂紧他的腰,玉玲珑将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肩膀,若不是因为这一场陷阱,她还不知道,天底下竟然会有情深如此的男子,为了救她,放弃了所有预先的安排;为了救她,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冷静;为了救她,他付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额头死死抵住他的肩窝,玉玲珑只觉得嗓子渐渐哽咽,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知是在说他还是在说自己:“傻瓜。”
从未感受过她如此的亲近,旭王一动也不敢动,只是下意识地紧紧拥着她,坚毅的下巴磨蹭着她的发丝,感受着这从不曾有的温存和甜蜜:“玲珑……”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中忽然传出几声不和谐地咕咕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暧昧。
玉玲珑忍不住一笑,抬起头来看着他:“你饿了?”
旭王俊脸没来由地微微一红,道:“没有。”
可是他的肚子却仿佛抗议一般,又咕咕叫了两声,显示着他在撒谎。
玉玲珑笑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拢了拢鬓边的发丝,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算你运气好,拿去。”
旭王有些奇怪,接过纸包打开一开,不由得更是大奇:“这是——”
纸包里,竟然是几片压得变了形的云片糕。
玉玲珑脸上一红,别过脸去,假装看向火堆里的火苗,不去搭理旭王。
旭王手中托着云片糕,声音里带着几分惊喜:“这是我带给你的云片糕?你不是拿去喂狗了吗?”
玉玲珑面带轻嗔:“喂给你,你吃不吃?”
旭王俊脸笑逐颜开,仿佛忘记了身上的伤痛,笑得像小孩子一样开心:“你喂,我就吃,就算是毒药,我也吃。”
玉玲珑啐了一口,忍不住笑道:“油嘴滑舌,又要讨打吗?”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想起曾经那些你追我打的日子,小小的山洞顿时充满了温馨。
旭王靠近火堆,将糕点烤了烤,递给玉玲珑:“还不知多久能出去,你吃吧。”
玉玲珑摇摇头:“我不饿,你受了伤,你先吃。”
两人正你推我让之际,山洞里忽然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是什么东西爬了出来。
互相看了一眼,玉玲珑抄起手中的匕首,向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
黑暗的山洞缝隙里,竟然爬出几条儿臂粗细的蛇,正缓缓地向外爬动着,显然是被火堆的热量烤醒,还以为到了春天,提前苏醒了。
旭王拾起地上的小石子,山洞里响起嗖嗖地几声轻响,几条蛇应声而倒,显然是被击中了七寸,只蠕动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从玉玲珑手中接过匕首,旭王唰唰几刀,将蛇头斩落了下来,用树枝挑到了洞外,这才将蛇皮剥落,用树枝穿着,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看着他的动作如此娴熟,玉玲珑有些惊异:“你以前吃过蛇吗?”
前生,她也是吃过蛇的,龙凤斗,蛇羹,她都曾经尝过,味道还算不错,只是她无法想象,养尊处优的旭王,竟然也会吃起蛇来。
火光下,他的脸庞显得有些沉郁,低声道:“从前在上元国的时候,别说蛇,就连蜥蜴,老鼠,也是吃过的。”
玉玲珑心底微微一震,看着他的脸,心里不知不觉,涌起一阵淡淡的心痛。
她曾经猜测过,他在上元国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可是她没想到,堂堂东楚皇子,竟然会受到这样苛刻的待遇。
他是怎么在上元国生活下来的?他又是怎样度过了整整九年的光阴?
仿佛是感受到她心痛的目光,旭王伸手揽过她的纤腰,手指温柔地抚过她微蹙的眉心,轻声说道:“人人都知道我是最受宠的皇子,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受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