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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亮时,白斯年的庄园里鸡鸣不绝,慕颜觉得好笑,不免叨叨:“怎么这鸡还随主人的性子,一样懒!以前在老家时,菜园子里鸡叫,都是凌晨四五点就来了!啧啧,俄罗斯这边养尊处优的鸡,还睡个大懒觉!”
白斯年不知什么时候,像幽灵一样飘在她身后,他一向爱懒笑,兴致起了,贫的很:“一个人嘀嘀咕咕什么呢?”手从她腰间揽过,呼吸渐热,他说话从来没羞没臊:“嗯?”贴着她的耳垂,那呼吸,直要把人吃透:“我懒?那是因为晚上太勤快了,免不了白天就……看起来有那么些懒……”
慕颜臊的慌,直推他:“说……说什么呢……”
他突然稳神,也不笑了,点过她额前,亲了亲:“晚上待在自己房里,不要出来,好吗?”
他难得温柔,白斯年一贯暴躁易怒,这次反常的温和倒让慕颜很不适应:“好好说话。啊?”
白斯年笑了起来,把她逼到墙角,假装粗声道:“老子跟你说,今晚待你小屋子里不要出来!敢踏出一步,一枪崩了你!够不够明白?够不够清楚?”
她嘶气,啧啧:“真是狂拽没法说了!”她一矮头,猫进他怀里,收紧了手臂,把他抱的紧紧:“风邺……不要离开我……”那声音,喃喃竟似呓语。
白斯年不忍,低声道:“是为你好。今晚也许会有状况,你……你连阿季都比不上,阿季枪法好,要是在,还能让人省点心。就这样梓棠都不放心她,你更别说,你会什么?”他关心人还不忘损她:“你简直一无是处!也就我,瞎了眼才会看上你。我……我真的很放不下心……”
她眼睛湿润,顿了一下才大笑着嘶声喊道:“白风邺!!你跟我滚开!!!”
白斯年微微欠身,轻轻捉住她突然而来的小拳,笑道:“这是老子的地盘,你让我滚?!”
今晚的小席临时取消。慕颜心里一咯噔,是发生了什么事?没让她好奇多久,因为很快哈罗伊就带来了庄园的消息。
穆枫本来打算大宴张家旧部,在席上可能有秘密合作事宜要商量——也就是白斯年说的“今晚可能会有状况”,但这个“状况”到底没走出来,因为发生了一件事,让穆枫不得不临时取消原定筵席。
“什么事?”慕颜问道。
哈罗伊停了一下,睫毛在灯光下轻颤,他似乎很不愿意去回忆,锁着眉头,好久才说:“当年背反张家,现在过来和穆枫接洽的那帮人,零零落落一天之内,死了好几个。”
慕颜吓了一跳:“你……”
他侧过脸去,冷哼一声:“是该死。”
“是你做的?”慕颜一骇:“我差点忘了,你也姓张。”
眼前的少年,也许连二十岁都不到,却有一双戾气太深的眼,似乎和印象里某个影子,太像。也许都是世家走出来的男人,他身上有几分白斯年的狠戾,也有几分穆枫的阴柔,看不见的那一面,也许是“张”姓的印记。
自从知道穆枫对张氏释出绝杀令之后,他已经改了对穆枫的称呼,从“九叔”到直呼其名,看的出来,少年对三藩穆氏原先抱有的一丝幻想,已然消磨殆尽。
“你信不信天道?”他冷笑一声,眼角眉间那抹若有似无的阴戾叫人害怕,他负手退后一步,道:“他们……早晚会遭报应。”
“他们,是谁?也包括风邺?”她眼中灼灼有泪光,倒是不再怕了,眼觑着眼前的少年。
他扬长要走,不再理她。走出几步后,忽而停下,嘴角扬起适宜的弧度:“人,不是我杀的。”他笑了起来:“我猜是他,他,回来了。”
庄园依然日升日落,这样浑噩过了三天,不断有叫人心惊肉跳的消息传来。又死了一个人,密室,又死了一个人,失足落水……
白斯年心情看不出大起落,每天晚上都会到她这儿来查勤,对她的安保工作十足上心。她胆颤的很,终于在这天日落时抓住一天中唯一一次见他的机会,拖住他的胳膊不让走:“风邺……要到什么时候?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她扬起头,眼中盈盈有泪水,白斯年低头看她,平时一贯嬉皮笑脸,这回却正色:“怎么了?”
“我怕……”
“有我在,怕谁?”他笑了,抬手去摸她的脸,转过耳边时,将一缕头发折了耳后去:“多大了?还哭?”声音温柔的不似白风邺。
他终于抱她,轻轻吻了她的耳垂,道:“就今晚,今晚跟我一起去吃个饭,好不好?”他吐出的呼吸蹭着鬓角,痒丝丝的,那声音和那热气,直窜入她耳中去:“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今晚,你跟着我走。”
她点头,他说什么都好。
白斯年似乎舒了口气:“今晚,一切都会解决。杀人凶手,也会浮出水面。”
拱圆穹顶,寸寸都贴着金片,水晶吊灯一盏一盏亮着,反射出令人眩晕的光,“金碧辉煌”,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白家的奢华,或者,白斯年形似黑色格林古堡的品味。
“暴发户。”穆枫笑着淡淡弹指。
四座皆是投奔而来的张家人,当年事件一出,张家大厦倾倒,当年张家幕僚也散落各地,这次穆枫放话,要将张氏亲僚赶尽杀绝,真正亲厚张氏的幕僚连躲都来不及,此次席座上的人,都是当年出卖张氏利益的“墙头草”,来投靠穆枫沾一些利益。
慕颜深谙其中的道理,难怪张家的小少年哈罗伊对这帮人嗤之以鼻。而这伙“墙头草”在白家的庄园一个接一个地离奇死亡,始作俑者最有可能是谁?
慕颜不知道。但她至少清楚,那个人,必定姓张。
是报复。
莫斯科郊野难得下起了雨,整座庄园都被穹庐张盖,雨点密集地打在外围特制防弹玻璃上,硁硁有声。
似江南清秋的小院,竟在万里之外的俄罗斯,这个冷雨的夜,与旧时故里这样完美契合。
慕颜被白斯年领着入席,俄式长桌,从这头到那一头,疏疏落落坐着张家人,有几个位置是零星空着的,她心里一紧,心想这几个座,本来应该入席的客人,如今都下了黄泉。姓张的神秘人下手这样干净利落!
白斯年这样战战兢兢把她带在身边,也是怕她无辜受牵连,被这几天连杀数人的张家神秘人报复吧?
她攥着白斯年的手,掌心冒虚汗,白斯年紧了紧手,低头深深看她一眼。这一眼,倒让她放心不少。有白斯年在,她还怕什么?
穆枫居正首,并未入席,长桌上都是一般的“客人”,他坐在桌后一张俄式贵族椅上,正百无聊赖地玩打火机,手上一连串的累赘,看着倒比女人还耐得。
白斯年拉着她的手走过去,很不客气地霸占另一张贵族椅,霸道地翘着腿,从穆枫手里抢过打火机,觑他:“什么时候开席?”
半点也没有客套,他们两人,连打个招呼都这样粗鲁、粗暴,穆枫笑笑:“做好你的事就行了,”他话锋一转,“听说许谦益也要来?”
“不是‘听说’,大佬,你忘性大,帖子不是你派人去伦敦递的么?”
他淡淡弹指:“易家长年居俄罗斯,倒省的我派人再跑,他们自己得了消息知道三藩在俄罗斯搞事,自然要备着人来给我后面灭火——”他笑笑,好似在自嘲:“谁都知道三藩穆家的小野狼,办事不知轻重。”
白斯年笑道:“易家不忙,反正近,什么时候来都行,——反是许谦益,路远迢迢的,还真可能赶在易家前面到俄罗斯地盘……”
“啪”一声,打火机被他手欠地点亮,荧荧弱光映在他脸上,照的侧面棱角愈发分明,慕颜吸了口气,啧,以前没发现,白斯年还真是个实打实的美男子,就是……嘴欠。
因知道前面那人就是穆枫,慕颜留了个心,细细打量他。
俄罗斯的初春依然很冷,他裹着毛色极细的狐裘,狐狸尾巴从脖子那边滚下来,耷拉在肩头,让慕颜感到好奇的是,他的手上戴着凌乱的指环,不似装饰品,那种阴柔的配搭感却与这个阳刚男人的气场有说不出的合宜。那双眼睛,极漂亮,也极沉郁,漆墨的很,好似一眼望不到底,浩如深海,仔细盯着瞧一会儿就能被吸进去似的。
那副皮相,更漂亮。甚至连白斯年比起来都要逊色几分,如果说白斯年给人的感觉有几分“痞”,那么,穆枫则是“野”,十足的小野狼心性,他皮相漂亮,肤色却并不白,加州风雨里一路侵浸过来,早没有了年轻人的特质,眼中一回芒,俱是机锋。
她忽然站起来,毫无畏惧地看着穆枫:“穆先生,你和阿季的事,能不能给我个解释?”
嗬!好大的口气!穆枫不禁打量她——
“老白,这是……”
白斯年笑得十分不温柔:“你未来嫂子——切记,不是‘弟妹’。”
雨越下越大。
金碧辉煌的堡垒侵浸在一夜冷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