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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很快收拾了自己的紊乱的心情,事情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远远未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她没必要先自乱阵脚。睍莼璩晓
她脸上显出失望和痛苦的神情,眼中的泪水隐约可见,俨然宗瀚无情的话,伤透了她的心的模样:“……瀚郎,你不相信我?”
宗瀚剑眉紧皱,紧紧盯着她泫然欲泣的双眼,追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可你潜近元府这么长日子了,未必没见过这个荷包?”
芸娘摆摆头,坚决地道:“真没见过,如有假话,天打雷劈!再说了,这金色曼陀与我切身相关,应被我所拥有。如果真的见过它,我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这话她真没做假,金色蔓陀荷包一直未现身,若不是元朝暮在萌紫玥的衣箱夹层中找到,进而被元夔发现这荷包的秘密,估计谁也不会注意到这种旧荷包。
而当元夔知道这个荷包为萌紫玥所有时,简直欣喜若狂。
十多年前,他被庆丰帝任命为天水族的夺宝先锋官。为了顺利达成任务,夺得天水族巨大的宝藏,他不惜出卖男色,佯装成一位痴情男子,百般追逐天水族中一位女子。
此女不仅美貌动人,在天水族中还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元夔甜言蜜语的诱惑下,这位女子很快坠入爱河,并将族中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悉数告诉了他。
元夔得到了这些秘密,本想立即将这女子杀掉,奈何这女子却也精怪,竟留了一手自保术,在最后一刻,身负重伤逃跑了。
元夔随即破了曼陀迷瘴,带着湮国的大军,几乎踏平了天水族,并找到了数额庞大的宝藏。虽然到手的这批宝藏富可敌国,但元夔却觉得与那女子口中所述不符,还有更大的宝藏未曾找到。
因为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女子曾提过,天水族少量的宝藏较为容易找到。但族中最大宝藏所藏的地方,却非常隐秘。而且,这批宝藏永远都在增涨——每过几代,都会由族长和巫觋师带着特定的族人,将族中累积的财宝藏进这个宝藏中。
天水族的祖先为了防止这批最重要的宝藏被人找到,便将宝藏的秘密分成了几部分,传予不同的人。
其一,便是一幅隐含宝藏地点的山水画,那是祖先传给族长的,须小心看管,世代相传。
其二,便是意味不止息的两种贵重物事,即金色曼陀花和七种颜色的曼陀罗种子,此乃进入宝藏地界的重要信物,为族中身份尊贵的圣女所有。
因为天水族是南疆蛮夷的大族,族中人口众多,其祖先为了保护宝藏,命族中武功高强的四大护法,带着身手不凡的人马隐身在宝藏附近,世代守护宝藏。凡是没持有金色曼陀和七种曼陀种子的人,一旦进入宝藏方园几十里,首先会被人警告离开此地。如果你不听劝阻,非要一意孤行,便会遭到四大护法后人的强悍攻击,不死不休!
其三,族中有一位女子,因族中某种奇特的规定和缘故,生下来便会被选为未来的族长夫人。
这名女子,不但拥有启动宝藏的钥匙,还有一副七彩曼陀的耳坠。这两样物事,宝藏钥匙由族中长老传给她。而七彩曼陀,乃是族长家中的传家宝,由上一届的族长夫人,替自己儿子送给这名女子,也是其身份的像征。
其四,便是族中的首席巫觋师。
天水族的祖先为了保护这偌大的宝藏,不惜动用了当时最顶级的巫觋师——也就是那时天水族的首席觋师萨方。萨方出身巫术世家,本人惊才绝艳,不仅巫术高强,还对奇门遁甲古阵法有所涉猎。
他在宝藏周围布置了强大的阵法,形成生生不息的阵中阵,对夺宝的敌人形成了无法估量的杀伤力。简明扼要的讲,就是你一旦触动阵法,进入阵中破阵,假使你侥幸破掉的这个阵,那这个被破了的阵便会再次形成阵眼,衍生出另一个更为复杂的阵法。
纵然你有几分真本事,成功破掉第二个阵,那这个阵再次形成阵眼,会生成比上两次威力更强大的第三阵……如此下去,阵法越来越强,也越来越复杂,似乎永远没有止境。这时候,纵使你有千般的能耐,通天的本事,也不得不被这变态至极的阵法反噬而亡!
故而,寻常人根本连那幅画儿都找不到,何谈寻宝?
饶是居心叵测的人有幸找到宝藏,也会被萨方的坑爹阵法困住,最后不是铩羽而归,便是丢了性命,总归是一无所获。
而萨方布完阵后,心力憔悴,呕血不止,自知阵法杀孽太重,恐命不久矣,便将破解阵法的方法,刻在一个用于占卜的龟甲上。然后,他将此龟甲传给了自己的最为得意的嫡传弟子,并嘱咐弟子往下传,且每代都要传给最有天份,顶顶聪明的巫觋师。(注:巫为女,觋为男。)
是以,要找到天水族这批最为巨大的宝藏,必须达成以上四个条件,缺一不可!
因此,元夔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只差掘地三尺了,却楞是没找到巨宝。末了,他百般不甘心,便杀死族长,夺了族长家中那幅隐含藏宝地点的山水画。
元夔带着众多夺来的宝藏,搬师回朝,得到了陛下的大肆封赏。未免陛下怪罪他没有找到那批巨宝,他便绝口不提,更瞒下了那幅画儿。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不曾参透那画儿,少不得有些灰心了,便挂在书房,当宝贝放着。
所以,当他看到儿子手中的荷包,便又重生了去天水族寻宝的希望——他以为这荷包是萌紫玥的,就煞费苦心地想将她骗回来严刑拷问,说不得会获得其它几样物事的消息。
然而,元朝暮却觉得这荷包与紫玥身世有关,还是由自己保管妥当一些,便又向父亲索要了回来。元夔心里另有主意——他心知肚名,这些东西,一两样也起不到作用,放在儿子手中,和自己手中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便爽快地还给儿子了。
凑巧宗瀚带觋师大人来元府,暗中想找元夔报仇。而觋师大人却在元府中感受到了生生不息的气息,便占了一卦。卦像显示,金色曼陀和七种颜色的曼陀罗种子,竟然就在遮暮居方向。
趁着元府中发生暴动,宗瀚不再犹豫,潜入遮暮居寻找了一番,终于在元朝暮的卧房内找到此物,心里不可谓不惊喜也。
可他惊喜之余,也有几分恼怒,因为芸娘潜入元府的日子不短了,竟未透露过一丝金色曼陀罗的消息。于是,他便带着这荷包来质问芸娘。
此刻听到芸娘赌咒发誓,一口咬定没见过此物,他倒不好再追究下去了。
说起来,此物实乃芸娘之物,因为芸娘便是族中被奉为圣女的后人,理当她掌管此荷包。但宗瀚却觉得还不如自己来保管的好——他觉得,芸娘既是族中的圣女,便理应对这荷包有股特殊的感知能力。
然芸娘的表现让他大失所望,荷包与她近在咫尺,她却浑然不觉。答案昭然若揭,芸娘名为圣女,却没有圣女半点的能力和感知了。
最主要的是,宗瀚心中甚是疑惑,这荷包倘若是在元夔的住处找到,他还好理解一点,为何是在元朝暮的屋中找到?
是什么原因导致如此?
宗瀚没有就这事再说什么,只是脸色越来越慎重。
芸娘起初还没有感觉事情的严重性,一径将心思放在怕宗瀚发觉萌紫玥上。但过了片刻,她终于想起来了,宗瀚竟没有将荷包交予她,她才是最有资格保管金色曼陀的人啊?
她似乎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健之处,脸色变得苍白如雪,宗瀚不会是在怀疑她没有圣女的资格和能力了?
她咬了咬唇,鼓足勇气,眼巴巴地望着情郎,娇声道:“瀚郎,为何不将金色曼陀还我?”
宗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语焉不详地道:“你如今身处元府,常接触到元夔,还须小心谨慎,金色曼陀便由我暂时保管吧。”
“可是,这不合祖宗的规矩啊?”芸娘故意将声音放软,娇嗔道:“虽说咱们天水族被毁的七七八八了,族人大多流离失所。但我既是族中圣女,肩负起圣女的使命,便责无旁贷!瀚郎,芸娘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为我,可我也想尽自己的努力帮到族人嘛!”
“这……”宗瀚沉吟不语,不是他不放心芸娘,而是此物对天水族来说,非同小可,他委实大意不得。
芸娘心里焦急万分,还待再向他撒撒娇,谁知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肩,沉声道:“芸娘,此事莫急,我先将此物给萨觋师验看,若他无甚异议,便依旧由你来掌管,如何?”
“……”芸娘红唇翕了翕,欲言又止,由萨觋师一瞬间想到他那冰冷而丑陋的男根,最后将话咽了回去。毕竟,巫觋师在南蛮,不管国大国小,族大族小,都是非常受人尊敬的。
他们不仅仅担负族中盛大的祈神、祭礼等祭祀活动,还能为族人祛邪驱灾、治病,观风水,甚至能替人占卜算卦,预言等等。虽然有人以巫师多丑陋和以怪力乱神,来否定巫师的巫术,但他们在治病、占卜等方面确实有一定的效果。
像南诏第一觋师,不仅巫术厉害,还能像预言家一样,预言许多事情。
远的不说,就说他们天水族,也曾出现过萨方那样巫术顶尖的觋师。而族中现在的首席觋师大人,便是萨方的后人,地位仅次于族长之下。
宗瀚虽然贵为族长,但族中每遇到难以决择的事情,依旧会请觋师大人帮忙占卜,或问吉凶,或寻求神的启示和指引。不光他如此,族人亦是如此。
其实,巫觋师这项古老的职业,真要追溯起来,怕是要追溯到远古时代。最早前,人人都会玩两手巫术。不过,那时人们使用巫术就像我们现在吃饭、握手一样平常,并没有人以此为职业。
但世上无论什么事,都有好坏和高下之分,巫术亦不例外。在后来,巫术高明的巫觋师,越来越得到人们的推崇,如果哪位巫术玩得纯熟,且打仗勇猛,众人肯定会推举他做首领。因为那时候只有巫术和打仗两件事较为重要,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巫觋师俱是智商极高的人,且有千里眼、顺风耳,能准确地预测未来的吉凶。
那些能在史书上留一笔的上古贤君贤臣,多半也都有巫术绝活。据说,大禹在治水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步伐,这套“凌波微步”,被后来的道士们奉为“万术之根源,玄机之要旨”,比起少林寺的《易筋经》亦未遑多让。
僻如巫贤,在商王太戌时,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兴致高时,常常亲自参与占卜活动,忽尔说这块龟甲的洞烧得不好,忽尔说我来看看明天下不下雨,且还要收版税,因此在甲骨文里,经常见到“王占曰”的字样。
却说宗瀚见到芸娘再无异议,便抱着她亲了两口,低声安抚道:“莫担心,你为族人如此尽心尽力,我总归是不会忘了你的好的。”
“但愿如此吧!”芸娘半闭上眼睛,仰头迎接他的亲吻,内心却苦涩的无以名状。
……
富丽奢华的湮国皇宫。
“啪!”庆丰帝龙颜大怒,狠狠将手中的奏折摔在龙案上:“可恶,当真可恶至极!”他并非耳目闭塞的帝王,不用多时,便得知羽千夜不但被张、董两派合而攻之,还被张少昊射伤的消息。
“岂有此理!这两个老匹夫是不要命了么?竟敢如此对待老九,朕要灭了他们的九族,不然难消心头之恨!”
他一时震惊莫名,既心疼羽千夜受到伤害,又对张大将军和董太师如此胆大妄为,目无帝王的行为感到极为愤怒,恨不得马上将这两人推出午门,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然,许是他上了年纪,许是这则消息对他内心的震憾太大,狠狠刺激了他,他居然在未做出决策前,便昏倒了。
“皇上,皇上!”太监宫女等人皆吓坏了,慌忙传唤太医:“皇上昏倒了,快宣御医……”。
尽管御医来的很快,可庆丰帝的情况却没能得到改善,他卧于龙床,人也不甚清醒,浑浑噩噩的,嘴里常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胡言乱语。
庆丰帝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龙体违和。太子和六皇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争先恐后地奔到父皇身边去侍疾,也好显出自己的一片拳拳孝心。生恐去的晚了,父皇已清醒,便会立下传位于谁的圣旨了。
他们甚至暗中威胁知情的宫人和大臣:“你们可听好了啊,谁也不许泄露皇上龙体抱恙的消息,更不许传信锦王,不然便唯你们是论!”
众大臣和宫于摄于他们的淫威,不敢以鸡蛋碰石头,只好三缄其口。
而身受重伤的羽千夜被心腹近卫带回王府后,府中派人去请的太医,却一个也没有来。
往常但凡九王爷有点头疼脑热的小毛病,这些太医便蜂涌而至,那紧张的神情仿佛九王爷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如今九王爷出了这么大的事,可谓性命攸关,那些太医却一径装聋做哑。
羽千夜的授业恩师之一梁文普,还有傅逸云,以及众幕僚皆不傻,明白宫中那位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否则,光凭众太医,是绝不会如此怠慢九王爷!定是别有用心的人从中做梗,利用九王爷危难之际,落井下石。
“好个趁你病,要你命!”众幕僚无不愤然咬牙。
太医是指望不上了,又赶紧派人去请各药房坐镇的大夫,凡是帝都小有名气的大夫,愿来,不愿来的,俱被风胤颢和陌缥郜等人用刀逼着来王府了。
“各位大人,老朽实在无能,九王爷身上的箭伤,老朽可以治,可他所中的息泯蛇之毒,实属当世罕见,老朽是半点法子也没有啊!”
“大人们,草民委实解不了九王爷身上所中的剧毒,羞愧的无地自容,烦请大人们高抬贵手,放了草民吧!”
“各位军爷,在下长这么大,尚未见过这么厉害的毒!着实汗颜,还请军爷们另请高明。”
大夫们皆摇头叹息,千篇一律的说辞,但合在一起,都是一个意思——九王爷身上的箭伤好治,但他中的息泯蛇毒,他们都无能为力,大伙儿俨然黔驴技穷了。
说虽是这样说,但大夫们本着一颗医者父母心,并没有就此放弃。他们甚至摒弃成见,聚拢在一起,开了个“息泯蛇之毒讨论会”,每位大夫尽可能的畅所欲言,凡是有点用处的法子,都能马上得到采用。
众大夫反复研讨,医书医册不知翻烂了多少卷,最后交流来,交流去,他们竟恍然大悟,异口同声地道:“为何不请白马寺的释圆大师来瞧瞧?”
当真是关心则乱,众大夫一语惊醒梦中人,王府诸人犹如醍醐灌顶,立即快马加鞭的去请释圆大师。
释圆大师不愧为得道高僧,饱览群书,见地非凡,息泯蛇他此生还没有亲眼见过,但能有机会研究息泯蛇之毒,他深觉三生有幸,竟凡心大动,大有一试身手的感觉。
“阿弥陀佛!”释圆大师双手合什,高宣佛号。
他的姿态,犹如佛祖拈花一笑般的安宁祥和,佛光普照,但他望着一息尚存的羽千夜的眼神,却仿佛在看做实验用的白老鼠,“老纳定会运用平生所学,尽力救治九王爷。若不幸失手,老纳也会为九王爷好生越渡一番,送他前往西方极乐世界,永享太平。”
“……”王府诸人念及此时须求着他,还是低声下气为好,对他的话自是敢怒不敢言,都尽量忽略后半句,只听前一句。
正忙着部署报仇事宜的锦王,得到消息便匆匆赶来,他望着奄奄一息的羽千夜,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双目赤红,对着释圆大师行了个大礼,“大师,请你尽力救治他!无论有什么要求,大师尽管提,本王便是上天入地,赴汤滔火,也定会替大师办到。”
释圆大师装模作样的看了他一眼,一脸高深莫测地道:“锦王殿下,如若老纳没记错,你此时不应该身在南疆吗?”
锦王面色自若,毫不避讳:“本王一直在帝都。”所以,太子和六皇子妄图瞒住他的计划,又打了水漂。
“阿弥陀佛,老纳到着相了,那个一直在南疆发号施令的锦王,原来是假的。”
锦王龙章凤姿,喜怒不形于色:“此事稍后本王会对大师解释,现下还是请大师救治吾弟。”在南疆的那位锦王,是他安排的一个替身,代他在南疆偶尔露个面,以掩人耳目,达到迷惑敌人的目的。
释圆大师微颌首,去救治羽千夜。临了,他又双手合什,以悲天悯人的口气道:“硝烟顿起,生灵涂炭,此乃百姓之劫难,老纳诚愿锦王怜惜天下苍生,莫滥造杀孽。”
锦王朗长身玉立,月星眸深深,犹如一口见不到底的千年古潭,同样微颌首,“大师慈悲为怀,肺腑之言,本王铭记于心。”
“老纳替天下苍生谢过锦王殿下。”
释圆大师磨磨叽叽了大半天,终于决定去救人了。诸人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有种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感觉。
有释圆大师出手,大伙儿好歹松了一口气,但他们很快便发现了异样:“王娇娇呢?他怎么不见了?莫不是战死了?”
“那个,谁谁谁……有谁替王娇娇收尸了?”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春天脚步匆匆,欢快地替大地换上绿装,便被初夏所代替。
易国的冷色调也挡不住夏天的热情攻势,国都阳城一片繁花似锦,绿草如茵,处处鸟语莺啼,垂柳如丝,水波粼粼。人们尽情倘佯在这迷人的春光山色中,用心感受大自然的美好。
位于颐芳路的紫宸王府,府中同样绿树成荫,郁郁丛丛,各种鲜花争奇斗艳,花香弥漫了整个王园,一片姹紫嫣红中,欲迷人眼。
小径上缓缓行来一位身形纤瘦的锦衣少年,约摸十五六岁的年纪,如云的黑发由玉冠束起,模样偏女相,阴柔气颇重。
他的肌肤如玉一般光滑,白皙中透着粉红,在灿烂阳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诱的人恨不能伸手在他脸上摸一把,看看是不是像豆腐一般的软嫩可口。五官生得更为精致可人,眉尖若蹙,琼鼻秀美,菱形檀口生就嫣红欲滴的好颜色。
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盈盈似水,长而浓黑的睫毛宛如小扇子一般,顾盼之间微微眨动,令他的熠熠生辉的双眸仿佛会说话一般。
他安步当车,步履不疾不徐。途中见花圊中鲜花盛开,朵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他略作停顿,美眸中闪过犹豫之色,似乎颇想摘上一朵把玩。但不知为何,他垂下头,捏了捏自己的耳垂,然后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依旧负手向前行。
“小月啊!”蓦然,他身后传来一道亲切的呼唤。
锦衣少年闻声停下步伐,回头望去,见来人是位中年文士,便莞尔一笑,“复先生安好。”他的声音比一般少年要柔和许多,还带着一丝娇音。他可能知道自己的声音和别的男子有所不同,索性将声线压低了许多。光听声音,倒显得雌雄莫辩。
复先生一身青衫,颌下飘须,磊落中不失儒雅。见少年伫足等他,他微微加快步伐,几步就赶上了少年。
两人比肩而行,复先生偏头打量少年。见他红润嘴角含笑,眉目弯弯,标致迷人的面容比之园中任何一朵鲜花都要美上几分,便暗自惋惜不已。
但他面上依旧温和:“小月,你这是回紫罗院吗?”
“正是,复先生莫不是有事找小月?”小月依旧微笑着道。
两人年龄虽相差颇大,但观两人的神情和话语,倒很随意。
复先生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笑道:“非也,是王爷找你。”
小月眨了眨眼睛,恬淡的神色顿时变得相当地微妙,“王爷?他能有什么事找我?公事上,他有成打的幕僚,比如复先生您这样优秀的人才。而吉祥楼的一应帐册,木掌柜早送过去了啊?”
复先生没有回答,而是天外飞来一笔:“小月,你打算什么时候换回女装啊?这女扮男装,也非长久之计。而且,你莫嫌愚唠叨,你生来太女相,怎么扮也不像个男子!你自欺欺人也就罢了,但我们这些装瞎子的人,装的甚是辛苦,你能否体谅大伙儿一回?”
对于复先生文不对题的话,小月选择忽略,对于天生的长相,他也郁闷不已。时下绝没有整容一说,除了毁容,他别无他法。
思及此,他免不了也抱怨上了:“王爷不是会做以假充真的人皮面具吗?我都提向他好几次了,他却硬是不理我。帮我做一张男性化点的,又怎样?小气巴拉的紧。”
“咳咳!”复先生不敢随意诽谤自己的主子,只好不住清咳:“……那个,愚偶然听王爷提过,常戴会使人变丑……你一个姑娘家家,还是莫要戴那个玩意儿为好。”
他旧话重提:“小月,你换回女装吧。”
小月却眼神幽怨地瞥了他一眼,“复先生,你难道不晓得湮国四处张贴了皇榜捉拿我吗?我可是杀福昌公主的重犯呐!想想都叫人郁闷。若我穿回女装,保不齐会被人认出来,到时枉送了我卿卿性命。”
这位叫小月的少年,正是逃到易国来的萌紫玥。不过她现在不叫萌紫玥,叫明小月。她本打算沿用“萌小月”这个名字,可王娇娇那厮死活不同意,给她办新路引的时候,他擅自专权,帮她换成“明小月”了。
顺代说一下,王娇娇,也就是易公子,其真实身分乃是易国的紫宸王,易国大名鼎鼎的战神易流光!而复先生,便是他的首席幕僚复愚。复先生一口一个愚,萌紫玥起先还以为他是谦称和卑称,最后方知道人家全名复愚,取大智若愚之意。他自称愚,两种意思便都齐活了。
话说那天,萌紫玥知道王娇娇即易公子,那感觉真是各种坑爹,尴尬的无以言表,险些尿遁。如果能学土行孙土遁,她一准儿土遁了。
幸好王娇娇一脸坦荡,只字不提那夜的事情,倒令她松了口气。
他身份错综复杂,萌紫玥便免不了要问:“你既是易国人,在易国的身份想必非尊即贵,为何要扮女人到羽千夜身边去?是想暗杀他?还是想盗窃湮国的情报?或是还抱有别的目的和企图?不过不管是哪种,想必都不单纯吧?”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抛出,如同连珠炮,但易公子却稳如泰山,有条不紊的一一回答:“我乃易国的易流光,即便我不说,你也会猜到吧?”
萌紫玥面不改色地摇头,她穿来这个时代也只有几个月而已,除了大致的了解几国国情,其它时间都用来自保,是以对易国的皇子和王爷等,并不是很清楚。但易流光的大名,不但人人皆知,且如雷贯耳,她还是听说过的。
“我扮女人到湮国,并不想对羽千夜如何。我先前的目的,是想和锦王合谈。锦王野心勃勃,一心想登上九五之位,我诚心想帮他一把,为显郑重,我便亲自前往湮国……奈何认识我的人太多,未免麻烦,便男扮女装了一回……”
他停下来,萌紫玥却并不做声。她当然不相信真实的原因是他说的这样简单,但料想锦王也并非傻瓜一枚,她倒不必桤人忧天。
易流光见她不捧场,便继续说:“谁知锦王却令我大失所望,他坚持血海深仇一定要自己亲自报,不必假借他人之手。而且,他矢口否认自己想夺得皇位,并将我送至羽千夜身边,让我有什么条件,对他提则可。”
“锦王并没有对羽千夜提及我的真实身份,因此他只当我是一位男扮女装,身手极好的侍卫。但他权大势大,野心却并不强,令我……我便绝口不提我的身份,打算回易国。后来的事情……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
萌紫玥将头扭向一边,只留给他一对耳朵。心里暗自揣测,他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想和湮国最有潜力登上皇位的人谈条件,谁知锦王和羽千夜看似皇位最有力的竟争者,却都没有轻易的将心迹表露给易流光,令他非常失望。
她淡淡地道:“那紫宸王为何带我来易国?阿呆又是怎么回事?不会连它也被你利用了吧?”
易流光弓眉一挑,修长的睫毛扬起,清润声音带着一丝不悦:“阿呆是家师的爱宠,因它自幼就比一般的猴子聪明,家师怜爱它,便将它带在身边。但它打小便被家师娇惯溺爱坏了,野性未敛,顽劣不堪,稍大便四处闯祸,打架闹事无所不来……”
“它很乖啊,没你说的这么过份吧!”萌紫玥很不满:“它是猴子,活泼是天性,你总不能要求一头猴子像头猪一样,成日吃了睡,睡了吃……再说了,那放养的猪,也是极为调皮的,动不动就会啃坏庄户人的庄稼。”
易流光狭长美目微挑,又好笑又好气,冷哼一声:“它是乖,那你给它逢制的背心,有哪一件最后不是破破烂烂的?”
萌紫玥摸了摸耳朵,不予置评,反正她自己说阿呆就行,却不喜欢人家说阿呆的半个不是,像羽千夜,她如果训阿呆,他便会在一边笑着打圆场,替阿呆说尽好话。
易流光想到阿呆为了保护萌紫玥,张牙舞爪地针对了自己无数次。论起来,他和阿呆相处的日子才长吧,且因阿呆甚是可爱聪明,他对它一直也是宠爱有加。但阿呆却为萌紫玥,宁愿和自己反目成仇!
看来不管是人,还是动物,这中间都讲究个缘份。这种醋,他一个大男人,还是莫吃的好。
他想开了,便依旧为自己洗白白:“家师和释圆大师是好友,云游四海时,经过白马寺,便将阿呆托付释圆大师,也不知怎么回事,它就认得你了……”
萌紫玥确实听释圆大师提过,阿呆是他好友的宠物,却没料到它还和易流光有这样的渊缘。她略作沉吟,依旧道:“为何要救我?还带我来易国?你莫说什么无意中路过那里。”
易流光嘴角微勾,俊美的容颜上笑容绽放,竟也和复先生一样,令人如沐春风,“你愤而杀了湮国的福昌公主,难道还想留在湮国等死?”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而今,淑贵妃恨你入骨,湮国四处张贴着捉拿你的皇榜。恭喜你!你已被列为湮国的头号重犯,如果你想回去,我不拦你便是了。”
萌紫玥泄气不已跨下脸,承认他说的是事实:“喜从何来啊?王爷您就莫挖苦我了,算我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
“而凌国,外戚专权,民不聊生,群雄愤面揭竿,你一势单力孤的女子,去哪里,其结果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吧?”
“知道!”萌紫玥点头如捣蒜,眉头皱的可夹死蚊子。这些事在她的意料之中,但羽千夜呢:“那王爷可知羽千夜的近况?”
易流光的嘴角依旧挂着迷人的笑容,可笑意却并不抵达他莫测的眼里,“他?依稀听说他为了练一门高深的武功,已闭关个把月了,再具体的,我的人也扫听不到了。”
萌紫玥点点头,彻底放下心来,道微微一笑,“多谢王爷据实相告。”
“对了,你不是问我为何救你吗?想不想听实话?”
他这样说,萌紫玥倒有些不想听了,蛮怕他重提什么她强了他的鬼话。她撇开视线,驼鸟地道:“不说也罢,这个不重要了。”
易流光眼角斜斜地瞥了她一眼,冷笑:“是锦王,他觉得你防碍到了羽千夜,想让你消失,但他又不想和弟弟反目,便让我带你到易国。我呢,原本便要回易国,偏生你又闯下杀头的大祸,事情这么赶巧,我亦是迫于无奈。”
“是啊,天意如何,王爷您仅仅是顺势而为,我谢您都来不及了……”萌紫玥倒笑了起来,她真没想过杀羽浣霞啊,但事情已然是这个样子了,惟有面对了。
弄清了事情经过,萌紫玥便想尽快和他们告辞。
若易流光不是王娇娇,她兴许去意不会这么坚决。奈何易流光听到她要离开,立即化身青楼老鸨:“萌紫玥,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你知道当时多么危急吗?为了救你,本王损失了两名身手一流的影卫。你一昏了事,为了将你平安带到易国,为了躲避追杀你的大批人马,本王和复先生,都差点死在湮国……”
“你知道培养两个影卫那要花多少锭金子和心血吗?一路上为了替你打点,你知道本王又花了多少银子吗?你昏迷不醒,本王怕你有个意外,还费尽心机的请了最有名的大夫替你看诊,那又需要多少银子,你知道吗?还有你一路上的吃穿用度,怕委屈了你,哪样不是比照千金小姐?你以为本王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啊?”
萌紫玥被他念的头晕眼花,光是听他一条条的数落,就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又见他由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转眼变成了咆哮帝,想必也是气极了。再加上他一介王爷,实在无须对自己扯什么谎话,何况还有两个影卫为自己丢了性命。
说来说去,都是自己惹下的祸,不管怎么样,他好歹救了自己。
她见易流光意犹未尽,看那模样,俨然是还想继续批斗她,便干脆都认了:“那个,紫宸王,你干脆说要我如何吧?”
“啪!”易流光拍了一张疑似卖身契的东西在漆亮的桌上,轻描淡写地道:“来吧!在这上面按手印,十个指头都按上,横竖这有现成的胭脂,不用白不用。”
“……”萌紫玥对这类东西素来深恶痛绝,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坚决不按手印:“我卖艺不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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