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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一转,转到小屋里的萌紫玥身上。
却说萌紫玥自天色一擦黑便开始心神不宁,惴惴不安,倒不是为她自己担心,而是为阿呆和那些猴子忧心。
元朝暮还恐她知道自己要当驸马一事,会怨声载道,怨怼他们这家人太不厚道了,其实萌紫玥压根儿不在意。在她眼里,这府里的人跟她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真要说有,那也是仇人的关系,不值得她费神惦念。
“阿呆,不是嘱咐过你,叫你不要来了吗?”
她斜倚在那扇小窗户前,目光望着不知名的虚无处,一边祈祷阿呆不要再来了,一边暗暗忖度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做。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你叫她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连阿呆这么小的一只猴子都能强悍地挑上候府,自己难道要比阿呆还逊?她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咱遇顺境,处之淡然;咱遇逆境,同样处之泰然!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这屋子没有炭火,又阴冷,惟有盖着被褥才暖和一点。但今夜,她就一直站在窗口边,有寒风一阵阵的灌了进来,她冷得打哆嗦也坚持不关上窗扇。
“是这里吗?”
“对,她就在里面。”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和低低的交谈声。她一怔,眼神微闪,心里不无讶异,往日婆子们替她送了洗澡水,锁了门,除了守门的侍卫,就再也不会有人来这里,今儿这么晚了,谁来?
为防白日的事情再次发生,她将桌上的粗瓷茶壶掂了掂,拿起来,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就在这时,门开了!陡然一阵冷风涌入,差点将桌上的油灯吹熄了。
一个走了进来。
借着摇曳不停的灯光,她与一个年轻男子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对方的眼睛也不小,约摸十七八岁,生得风流倜傥,一表人材,唯独不协调的就是他一脸淫邪之气,一看就不太像个好人。
萌紫玥认得他,此人是二公子,乃沈月香所出,风流好色与他老子有一拼。她不动声色的攥紧壶柄,心里暗生戒备之意,轻启朱唇:“二公子。”
元朝蔼也没料到萌紫玥正好就站在门口,脸上惊愕的神情还没来得及收敛,但他素来爱对女人笑,尤其爱对漂亮女人笑,当下便展开手中绘着美人解衣图的玉骨折扇摇了摇,自命风流地一笑,“你……好巧啊。”
噗!如果不是在如此遭糕的环境中,萌紫玥铁定会喷了——这花花公子,随时随地勾女人也就罢了,大冬天还附庸风雅,也不嫌冷的慌。
她一脸无辜地望着他,佯装不解地道:“二公子贵人事多,怎么会来这里?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是二公子和侍卫吗?”
元朝蔼眼神闪了闪,以前的萌紫玥他是见过的,却只有个大略的印像,也就是个清秀的小丫头吧,前没胸后没屁股的。他好的是丰乳肥臀那一口,对于不感兴趣的女子,他是不会浪费心神的,自然不知道萌紫玥前后的变化。
这会儿乍一见,颇有些惊艳之感,倒后悔以前自己看走眼了,放跑了如此美人,真是可惜!
他将掌中的扇子唰地合了起来,嘴角挂上一丝邪笑,色迷迷地看着萌紫玥,调笑道:“小嫂子听错了吧?今夜月明风……不,今夜风雪忽至,我恐小嫂子孤衾单枕,寒夜寂寞……”
“二公子叫错人了吧?”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萌紫不客气的打断:“二公子这么叫,若是被夫人听到,恐二公子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吧!”
元朝蔼脸色窒了窒,伸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再接再厉,“紫玥姑娘何必如此不近人情……”
“蔼儿,同她磨叽个什么劲啊?”他的话刚起个头,便又被门外躲在暗处的人喝止,那人很不耐烦,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低喝:“你动作快点,趁着他们这会儿要抓猴子,赶紧的!”
是沈月香!萌紫玥踮起脚尖,越过元朝蔼的肩头瞄了外面一眼,发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却并没有看到沈月香的身影。
元朝蔼得了他娘的提醒,脸色一僵,神情端不住了,立时就把门一阖。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个时候,萌紫玥突然举起手中的茶壶,贝齿一咬,对准元朝蔼的脑袋就是狠狠一拍。
“啪”的一声脆响——粗瓷茶壶破了,元朝蔼的脑袋也被开了瓢,茶水和鲜红的血液当场顺着他的鬓角蜿蜒淌下,滑落到他白皙的面容上,一道一道仿佛红色的蚯蚓,看起来触目惊心。
“噢!”元朝蔼惨嚎一声,瘦长的身躯晃了晃,整个人彻底懵了,却还未晕过去。
趁你病,要你命!
萌紫玥飞快地拾起地上最大的一块碎瓷片,趁着元朝蔼恍恍惚惚时,一把将他推倒在墙,拿瓷片抵在他的颈子上,凶狠地道:“不许动,再动就扎死你。”
与此同时,外面的沈月香听到儿子发出的嚎叫声,顿感不妙,马上往门边跑,边跑还边关切地问:“朝蔼,蔼儿,你怎么了?”
红色的液体糊上了元朝蔼的眼睛,他不停的眨着眼睛,整个人惶恐害怕极了,下意识地伸手,想捂住疼痛的脑壳,却立马感到颈子上一痛——萌紫玥冷冷地睨着他,已在他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他心惊胆寒,吓得快尿出来,抖着嗓子求饶:“我不动,我不动,你别扎我。”他真不敢再动了。
沈月香一推开门,入目所及就是儿子头破血流地瘫坐在地上,而萌紫玥则蹲在他身边,以尖利的瓷片在他脖子上比划来,比划去的画面。
萌紫玥的动作虽漫不经心,于沈月香来说却是莫大的威胁,立刻惊呼:“你把我儿子怎么了?快放开他。”
元朝蔼可谓是沈月香的全部,这些年她母凭子贵,在府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其姐也不敢掠其锋。因此,她对元朝蔼是极为溺爱的,平时落片树叶在儿子头上,她都要狠狠责骂那些下人不经心。
这次如果不是皇上突然为元朝暮赐婚,而候爷又不在理会她了,弄得她无计可施,她也舍不得让儿子来帮忙。可她真没想到萌紫玥这般凶悍,将她儿子伤成这样!有钱难买早知道,这会子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沈月香为人擅于心计,虽然被受伤的儿子打乱了阵脚,但也仅仅是片刻六神无主,一会儿便缓过神来。她着一袭黑色的连帽斗篷,憔悴不堪的面容都掩在风帽里,强自镇定地道:“有话好说,你先放开我儿子。”
而元朝蔼看到他娘,立刻就没出息的哭了起来:“姨娘,呜……我头好疼啊,流了好多血,我快要死了……你快叫她放开我啊……”
他这一哭,沈月香心便乱了,整个人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什么精明啊,算计啊,都抛到脑后了……就是一个为儿子的安危而慌张无措的女人,“蔼儿莫慌……”
“莫吵!”萌紫玥眼神冷冷盯着沈月香,声音更冷:“想要你儿子没事,就去给我引开府中侍卫,否则,别怪我在他脖子上——来上这么一下。”话落,她举起尖瓷片就要往下扎。
“别扎!”
“万万不可!”沈月香和元朝蔼心胆俱裂,异口同声的喊起来。沈月香急切地道:“你先别动,万事好商量……引开侍卫不是不可,可我没法子啊!”
“我可以等你想法子啊,不过,就不知他等不等的起。”萌紫玥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一副好商好量的口吻,气定神闲。
元萌蔼哭着催促他娘:“快去啊娘,儿子求了你,你再磨蹭,儿子的血就流光了!”
“好,我去帮你引开侍卫,但你要说话算话,不要伤害我儿子。”沈月香见元朝蔼额头上的血流到衣服和地上都是,心疼的不行,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咬了咬牙,狠狠一跺脚,转身就往风雪里跑去。
萌紫玥一只手握着瓷片,空着的一只手去解元朝蔼的腰带。元朝蔼怔了一怔,哭丧着血脸道:“我虽然承认自己在那方面很行,可……可可……”
他一连几个可,在萌紫玥冰冷如刀的眼神下,终于吞吞吐吐的“可”出来了:“可我都伤成这个样子了,那玩意儿怎么硬得起来嘛!”
噗!萌紫玥当场喷了他一血脸的唾沫星子,“呸呸呸!呸死你丫的,再敢嚼蛆,老子就把你阄了!”她对元朝暮尚且不留情呢,对元朝蔼这厮更是不用顾忌什么了。
……
月院里,沈氏正在净房沐浴。
她泡在一个洒着玫瑰花瓣的木桶里。这些花瓣全是丫鬟们当季收集起来,晾干后,妥善放好,留待日后备用的干花瓣,不影响其芳香。
儿子就要与公主缔结姻缘,沈氏得偿所愿,算是吃了个定心丸,等两人完婚后,她也了结一桩心愿。先前怕好事多磨,出什么意想不到的岔子,沈氏一直没对府中人提及此事,便是自己的身边的心腹之人,也是一丝口风都未露。
“哗啦啦!”
水汽氤氲中,沈氏心满意足地伏在木桶边沿,玉蝉在帮她搓背,并不时用水飘舀温水浇在她身上。这要是萌紫玥看见了,她就会明白玉蝉姑娘为什么那么爱用水浇她了。
玉蝉知道沈氏这会儿心情大好,便眯了眯了眼睛。
她服侍沈氏也有几个年头了,知道她极爱听奉承话,用柴火把她捧的越高越好,但你不能说的很假,谄媚那也是要讲个技术的。且光两句好话,是不能让沈氏飘飘然,然后高兴之下随口许诺你什么的。
这方面,玉蝉深谙其道。
玉蝉暗自将要说的话酝酿了一番,边用澡豆抹着沈氏的肩背,连与有荣焉地道:“夫人,福昌公主对夫人真好,这前脚赐婚的圣旨刚下,后脚就为夫人送了许多珍贵的礼物,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从头到脚,无一遗漏。这要是让李夫人、陈夫人、罗夫人她们知道了,只怕诸位夫人又要眼红夫人了。”
这话沈氏爱听,女人嘛,一生中都在攀比来攀比去,但能比的无外乎就那几样,除了丈夫就是孩子,若是女儿,订得一门好亲事,那也是极长脸面的;儿子亦是,娶个媳妇,家世好,婆婆带出去也体面。
她的儿媳是公主,这尊贵的身份就占了一大头。
诚然,她不能像别家夫人那样,理直气壮的指使儿媳干这干那,并随心所欲的给儿媳添堵,还见天让儿媳侍候自己。但有失亦有得——她是公主的婆婆,一旦站在那堆贵夫人中间,她就高出别人一头,恁她是谁,谁敢小觑她?
想到这些,沈氏因萌紫玥所带来的那些不快都消失了,得意地笑出声来:“她们有什么好眼红我的?我还眼红她们呢,般长般大的儿子,她们孙子孙女都好几个了,我的孙儿孙女还不知在哪里哟!唉,如今啦,我也不指望别的,就指望暮儿能尽快为元家开枝散叶。”
玉蝉道:“夫人马上就心想事成了,届时公主大婚后,公主府会很快就添丁进口的。”
沈氏听到公主府,脸上的笑容便隐去了一些,暮儿能尚公主好是好,可惜大婚后,他们就会入住公主府,毕竟是唯一的儿子,沈氏还真有点舍不得。
玉蝉极会察言观色,忙道:“夫人,是玉蝉说错了什么吗?还是夫人担心驸马在公主府……”
沈氏的脸阴了下来,沉沉的,眉也垂了下来,这也是娶公主的代价,偌大个公主府,只怕以后什么都容不得自己插手。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自己也跟个聋子一样。福昌公主天之骄女,不知道会不会好好侍候暮儿?
姑且不说公主府,就连现在的遮暮居,她都无权打理了——公主赐下的绿釉和红袖,把遮暮居上上下下全换上了张府送来的人。
这往后去,暮儿身边全是公主的人……不行,自己也不能两眼一抹黑,得想个法子先拨几个自己人过去,往后也好知道点他们的动向。
想到这里,沈氏眼里掠过一道算计的光芒,直起身,对着玉蝉道:“你说到我心里去了,大公子身边不能没个贴心人,夏语她们几个是没资格了,我思来想去,就你和秋桂做事稳妥可靠,明儿个我和大公子提提,让你们两个去他身边……”
玉蝉心花怒放,拍了沈氏一车辘的马屁,可不就是为了这句话吗,可她面上却一派难过,“奴婢舍不得夫人,奴婢只想侍候夫人。”
“咚咚咚!”蓦然,不知从哪里传来几道巨响,接着便是秋桂在外面惊慌地大喊:“夫人,不好了!旁边的厢房不知怎地起了大火,烧得好快,还有,候爷的书房也起了大火,风助火势……还有……”
“什么,书房?”
沈氏听到书房,已吓得魂不附体了,哗啦从水桶里站了起来,不等玉蝉去扶,慌里慌张跨出木桶,谁知地上是湿的,她又赤着脚,身子一歪,“噗通”一声就摔倒在冰冷的地上……
只听咔嚓一声,沈氏凄厉地尖叫起来:“啊,啊,我的腿……”
……
却说丁虎等人正惶恐地跪在雪地上。寒风继续呼啸,天气阴冷,却终于不再飘雪了。
羽千夜面无表情地伫立在灯火阑珊处,墨发荡荡,容颜如玉,一身绣金紫袍不染纤尘,正睥睨着众人,冷冷地道:“让元夔速来见我。”
丁虎脑门子上冒出阵阵冷汗,对方气场太强大,犹如一座无法企及的巍峨高山,迫使在场所有的人都透不过气来。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喘一口气好困难,那感觉,仿若自己是被佛祖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
他硬着头皮,斗胆抱拳:“请九王爷稍等,候爷有要事出府了,管家已派人去请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返府。”
此时,候府管家急匆匆地小跑来,满头大汗的附在丁虎耳边耳语了几句,随后也“噗通”跪在雪地上,把头快垂到裤裆里去了。
丁虎叫苦不迭,偌大的候府,除了女誊,居然一个正经主子也寻不到——候爷不在;大公子有急事外出了;二公子更是不知去哪里逍遥快活去了;三公子又不在府里。这叫他一个侍卫,如何敢应付那个美的出奇,却也冷的出奇地王爷。
瞥到羽千夜冰冷而又犀利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自己,宛如凌迟一般,他心里“喀噔”一下,隐约有些不安。
而这时候,羽千夜的侍卫已纷至沓来,一个个如入无人之地,也不管是不是女誊的院子,一径去里面查看有没有受伤的猴子。
忽然,左后方传来几道惊呼声。
“二公子?你这女子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绑着二公子?”
“你快放开二公子,你想干什么?”
紧接着,一个男子惊惶失措叫着:“不要,你们快让开,快让开,滚啊!莫要靠过来,她有刀,她会杀了我的……”
继而,一道清脆悦耳,如清水滴泉的声音响声:“别耍花招,不然,你们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羽千夜倏地一震,心跳加剧,脚下一动便要奔过去,却被风胤颢和陌缥郜挡在身前,陌缥郜压低声音道:“王爷,你不能去!属下去看看。”话落,他纵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跃去。
丁虎和众人也惊异不已:二公子?紫玥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萌紫玥的声音继续传来:“你们在前面带路,带我去找猴子,快点,再磨磨蹭蹭下去,他的血就流光了。”
元朝蔼带着哭腔道:“听她的,她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快啊……”
“当当当!”正在这时,有小厮敲着铜锣示警,不停地高声大呼:“候爷的德馨轩走水了,夫人的月院起大火了……”
这下子,候府众侍卫顾不上二公子和萌紫玥,心里狂呼一声:完了!完了!德馨轩对宣安候府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平日里戒备森严,有大批侍卫来回巡视守卫。可这些天,众人被猴子弄毛了,所有人皆把注意力放到劣猴身上,对书房的关注度也降低了。
尤其是今晚,全体出动抓猴,书房只留了少量人手守着,没想到却发生这样的事,偏偏候爷还不在府中。他们急着想去书房救火,可九王爷未曾开口叫起,他们俱不敢擅自起身。
羽千夜面沉如深海的水,冷哼一声,对焦头烂额的众人视若无睹——反正不是烧的他的王府,他不急,烧光了正好!
囧,风胤颢抚额,对自家任性的殿下没辙,但他也知道他心里正不爽到了极点,不敢相劝。他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对着丁虎等人挥挥手:“水火无情,诸位先去救火吧!我陪我们殿下等候爷。”
众人见羽千夜虽冷着脸,却并没有喝斥他,不由的对他感激涕零,朝他拱了拱手,都迅速向书房方向飞奔而去。
羽千夜纤长到不可思议,令人心跳的睫毛静静立在眼帘上,眼睛更上一眨不眨,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左方,笔直俊挺的身影绷得紧紧的,犹如一杆标枪矗立在雪中。
慢慢地,慢慢地,萌紫玥纤细柔弱的身影清晰地映入他犹如星子般晶莹的双眸中。
萌紫玥把元朝蔼的双手反绑在身后,将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着他向前走,偶尔还狠狠踹了他一脚:“走!”
元朝蔼依旧是头破血流的模样,脖子也受伤了,还流着血。他僵硬着身子,满脸恐惧害怕之色,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他极害怕前面的几个侍卫惹恼萌紫玥,不停地道:“你们快走开,她有刀!”
萌紫玥原来只有破瓷片,并没有大刀。元朝蔼个子比她高,她正为出去的时候不好挟持于他而发愁,突然想起这小屋的守卫是有武器的。于是,她逼问元朝蔼,侍卫去哪里了。
元朝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典型的贪生怕死之辈。他交待,侍卫吃了他送来的酒菜,被迷晕了。
元朝蔼不知道她是要去找趁手的武器啊,还带着她去找那两个迷晕的侍卫,等发现萌紫玥抽了侍卫的腰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后悔不迭啊,肠子都悔青了。
萌紫玥并没有发现羽千夜,更没有发现在暗处的陌缥郜,她正逼那几个侍卫带她去找阿呆和猴子。
那几个侍卫慢慢往后倒退着走,他们一直试图找机会救下二公子,奈何萌紫玥甚是刁钻,谁敢跃跃欲试的上前,她便唇角一勾,愉快又俐落地在元朝蔼的颈子上划上那么一刀,不轻也不重,吓得住人就够了。
此举往往惹来元朝蔼惊恐的惨叫声,然后就开始对那些侍卫破口大骂:“滚,滚,都给老子滚,操你娘的,谁要你们来救!”
沈月香从远处匆匆跑来,看到儿子比先前变得更惨,伤势也加重了,不由得大急:“萌紫玥,你不是答应我不伤害他的吗?”为了能救儿子,她费尽心机,偷偷跑到月院,逼迫朱妈妈帮她在月院放火。但事情却很赶巧,月院一起火,候爷的德馨轩同样失火了,弄得那些侍卫和下人们乱成一团,都去抢火了。
萌紫玥听到沈月香的质问,淡淡地道:“他又没死,但是,如果这些人再拦着我,我就先砍他一刀。”说罢,她望着那几个侍卫,作势要砍元朝蔼。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元夔惶恐不安的声音:“九王爷,下官不知九王爷驾临,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她的身体微不可见的颤了颤,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有一丝灿烂的光芒从眼里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成原样。
她没有转头去看羽千夜,只是紧紧盯着那几个侍卫,不敢有丝毫松懈。但耳中却听到羽千夜纯澈干净的声音:“元夔,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射杀本王府中的猴子?你是有多活的不耐烦?”
萌紫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以为阿呆跑了以后,他会从此不再理会阿呆,也不会管它的死活了呢,没料到他居然这么护着阿呆。
元夔急忙辩解:“九王爷恕罪,最近下官府邸屡屡发生猴患,且来的都是些野性未除的野猴子,个个凶悍无比,在府中肆意破坏,伤人无数,下官无计可施才会出此下策。但下官并不知其有王爷府中的爱宠,还请王爷恕罪。”
元夔觉得今日若是看黄历,必是诸事不宜。白日,他被大儿子撞破自己不堪的一面,恐他年轻气盛跑来跟自己理论,到时闹得不好看,他就想还是避一避。
当时他就出了府,径直来到自己在红磨坊的一个外室那里。
元夔这个外室姓曲,乃是一个烟花女子,跟了元夔不少年头了。因其曾是青楼里红极一时的花魁,被鸨母用药坏了身子,没得生养,又因元老太爷注重门风,不容许儿子领个妓子进元家大门,于是曲氏便一直被元夔养在外头。
往日他要去曲氏那里,必先让人去知会一声,这样曲氏便会精心打扮一番,还会准备一些他爱用爱吃的东西,让元夔得到神仙一般的享受。而今日他却搞突然袭击,说来就来了。
曲氏完全没料到候爷会来,彼时,她正和另一个男人在床上翻云覆雨,当丫鬟慌里慌张来报,道是候爷来了,她和那男人险些被吓死。可更吓人的在后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元夔见那丫鬟脸色不对,便跟在丫鬟的后面,直接进房把曲氏和那个男人捉了奸。
元夔真是气的快吐血,戴绿帽这种活计,向来是他给别的男人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别的男人送自己一顶。他当时真想把那对狗男女打死做数,奈何那个奸夫却有一身好功夫,在他手下成功地逃脱了。
非但逃了,还一刀把曲氏杀死了,弄出了命案。
然而,他还没把曲氏那边的事情处理妥当,府中却又出事了。他只听说是九王爷驾临府邸,回来后才发现德馨轩和月院同时都走水了!
先前还下淹大雪,两厢里一失火,雪却停了……风助火势,这结果可想而知了!他忍不住骂娘,这都他娘的什么事啊!别的地方烧了他都不心疼,饶是沈氏烧死了,他也不会有一丝儿难过,唯独这书房,那可是他视为眼珠子的地方啊,光想想都令他肉疼……
但宝睿王冷着脸,语气不善,俨然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他也不能置之不理,这位主他可得罪不起,只能忍着各种疼,硬着头皮来回话。
却说萌紫玥见阿呆有羽千夜护着了,她无后顾之忧,便直接拿刀架着元朝蔼往大门口走。然而沈月香见到元夔回府了,如见救星,张口就喊:“候爷,救救蔼儿。”
元朝蔼也趁机唤道:“爹,救救我啊!”
元夔这才发现二儿子浑身是血的被萌紫玥劫持了。当真是屋漏偏逢连雨天,什么破事儿都赶今天了!元夔急忙向羽千夜告了个罪,吩咐侍卫拦住萌紫玥。
萌紫玥倒也不惧,谁敢上前,她就直接在元朝蔼身上划一刀,态度甚是强硬,把元朝蔼划的哇哇惨叫,更让沈月香急的脸色煞白,恨不得以身相替。
这时,羽千夜的侍卫一脸难色地向他禀报:“王爷,那些伤猴属下等都带过来了,却没看到阿呆,不过,有两只猴子伤的很严重……”
萌紫玥恰好听到侍卫的话,顿时心乱如麻。这两只猴子,会不会有一只是阿呆?她停住步伐,将目光投向羽千夜,似想求证什么。而羽千夜正目光幽幽地望着她。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他们双方都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从来没想过,再次见面,会是这样一种场面。尤其是羽千夜,幽深而又绵长的目光中难掩惊痛!茫茫雪地上,她面无表情举着锋利的大刀,灵动的目光凌厉如冰,衣衫虽旧,却裙裾逶迤,尽显袅娜风流,万千青丝随风乍然散开,丝丝缕缕、扣人心弦。
实际上,从见到萌紫玥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她,便是元夔来回话,他眼角的余光也一直密切注意着她。但,他一千个,一万个也没想到,萌紫玥的真实身份居然是元朝暮那混蛋的……
当看着属下调查来的资料,那一刻,他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响,胸口一阵阵要命的疼痛袭来,仿佛有人拿刀直接捅进了他的心里,还顺势搅了搅!那种难以忍受的痛,便是人们常说的挖心之痛吧,亦或是椎心之痛?
他弄不清楚,但有些事情却在他脑海里渐渐明朗了。他豁然明白,为什么元朝暮对萌紫玥的态度,看起来就和旁人不一样——因为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为何他们两人有肌肤之亲后,萌紫玥死活不要他负责——因为她是别人的娘子。
她甚至还敢诳他,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她父母不日便会来帝都……这个小骗子,该死的谎话精!可她为什么还那么瘦?不是食言而肥吗?
从他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就该知道,她是个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的主,是他太笨,太过于相信她了……他捂着胸口,情绪激荡,差一点喷出一口热血——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坍塌了!
但无论无何,即使想像过无数次,他也委实没料到,娇滴滴又脾气不好的她,没心没肺的她,活泼生趣的她……在元府中竟是这样一种处境!用什么词来形容,不堪?艰难?可怜?恕他想不出什么更精确的词来。
僻如,救了元朝暮的命,却换来随便一个下人也可以欺负她!
本该是堂堂正正的少夫人,却见不得光,被人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地方!
甚至于饥寒交迫,食不裹腹,被人处处奴役!甚至于想要活命,她还必须拿起刀……
他已经不敢想像她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了,特别是在他打算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的时候,一想起,心里就会特别难受,会抽疼,会让他闭起眼睛——因为他会忍不住红了眼眶,想要流泪。
这短短的一瞬间,羽千夜的心思百转千回,但所有复杂到难以言喻的心情,最终却只化成嘴边的一句话,淡淡的,带着几分漠然:“紫玥姑娘,阿呆来找过你吗?我正在四处寻它?”
而萌紫玥的心思却远远没有羽千夜复杂,毕竟她的心是被生活打磨过,折腾过的,早没有那么多的多愁善感,或都说那么容易相信人。
再说,两人在上次分别时,羽千夜表现的甚是冷漠疏离。在她看来,这才是正常关系,两人本就该尘归尘,土归土,分清界线。
此时此刻,她望着寒风中的羽千夜,见他长身玉立,紫衣黑发,衣袂翩跹,人若谪仙,一时也是思绪万千。
但最后,她默默地将所有复杂的情绪都沉浸在心湖底,不起任何涟漪。用同样轻描淡写的口气道:“王爷,阿呆是来找过我,但元候爷让侍卫射死它,它就跑了。”
一旁的风胤颢,还有暗处的陌缥郜,两人提的紧紧的心终于放下了。以紫玥姑娘现在的身份,殿下若有点异常的举动,那真是会将两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正如傅逸云得知羽千夜要来元府救萌紫玥时,曾扼腕叹息,与其这样,还不如说是去救阿呆,好歹这个理由名正言顺,也拿得出手。总比他一介王爷,跑到大臣府中救大臣的家眷,说出都贻笑大方,同样也会遗臭百年。
当然,他的说法换来羽千夜鄙视的眼神——难道不会蒙面去救么?顺便还可以把元夔府中血洗一番,他恨元府的人恨的牙痒痒,早就想这么做了。但,经过多方考量,权衡再三,他还是选择了救阿呆这个理由。
再说羽千夜听了萌紫玥的话,回头对脸色难看至极的元夔道:“元夔,你还有何话可说?若今日你不给本王一个说法和交待,休怪本王无情。”说罢,他漂亮的唇角一勾,眼中突然凝结了杀机,纵身跃向来找元夔禀报事情的丁虎。
在场诸人只见眼前一花,接着便听到丁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啊!”
有人惊惶失措的跟着尖叫一声,但下一刻,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用剪子剪断了一般。包括萌紫玥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丁虎的整只右臂,被人活生生自肩膀处扯断,鲜血喷涌而出,很快就染红了雪地。他满头大汗,死死咬着牙,嘴唇都咬出血来了,左手颤抖不停,似想按住右肩的那个硕大的血洞,含泪的双眼满是难以置信……
啪,一只还在冒血的断臂扔到他脚下,洒了一地的血花,就听见羽千夜用清越动人的声音道:“丁虎,人头就先寄在你的脑袋上,断你一臂,是让你记住,不是谁你都可以动的!”
丁虎痛苦万分的抬起头,眼神惊惧不已,羽千夜身上强烈的杀气弥漫,令他胆寒:“王爷……谢王爷不杀之恩。”可是他很想说,与其断他一臂,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他这半辈子的功夫,全在那只断了的右臂上!
羽千夜的举动震摄住了所有人,他生的像九天仙君,行事却这般狠辣,简直是杀人不眨眼,大家被他吓尿了!
便是连元夔也只能自认倒霉,自动请罪:“请王爷责罚。”
羽千夜依旧面无表情,冷冷地道:“元夔,阿呆一刻不出现,我就杀一刻,直到杀到你府中无一人为止,你还是祈祷阿呆尽快出现吧。”
话落,他缓缓抬起修长如玉的五指,似一阵风来,幽深双眸中却似云聚:“下一个,谁来受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千夜施主,怎可妄动杀念?”远远的,有人高喧佛号:“千夜施主,你应听过对恶人应以德化怨,不可以恶治恶,再生罪孽啊!”
羽千夜微敛了眉,抿紧薄唇没有回答,眼神却瞥向萌紫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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