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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拖拉拉,黏黏糊糊,两人到达沈宅时,连饭点都迟了。
沈夫人也是好耐心,天都快黑了,也不□晖过去瞧瞧情况,两人过来时,不过淡淡一句:“头不痛了?”连女儿那略显得红肿晶亮的唇都似看不到般。
摆了饭菜,沈夫人虽然冷着沐秀儿,但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四人围坐。
沐秀儿坐在张逸身边,自打她知道了沈夫人的往事之后,对她越发地有些敬畏,老老实实坐在张逸身旁一动不动。
沈夫人第一个举箸,夹了一块子菜,说道:“吃吧。”
张逸这才拿筷子,侧眼看沐秀儿没动,手肘轻轻碰了碰,低声道:“吃吧。”
一桌子,个个低头吃饭,其实,她们家平时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这会儿没声自是因为多了一个人。
张逸偷着瞄了一眼她娘,忽地对沐秀儿说道:“秀儿,我娘爱吃鱼,我这儿夹不方便,你帮我给夹一块。”
沐秀儿怔了那么一下,忙伸手在鱼肚子上夹了一块,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沈夫人面前的小菜碟里,刚放好,眼儿看到了一边摆放着的公箸,想到刚才是直接用自己的筷子夹的,一时无措。
张逸也注意到了这事,暗恼自己疏忽,只拿眼儿巴巴地看着她娘,希望她千万别落秀儿的面子。
沈夫人眼皮子了微抬了抬,到底没说什么。
张逸松了一口气,也直接拿筷子夹了另一道菜过去,又小声道:“秀儿,我也要鱼,帮我夹块。”这一下,气氛便缓和了许多。
这搬家后的头一顿饭,到底是吃得有些拘谨,饭后,沈夫人发了话,让春晖带着沐秀儿去西厢,又叫女儿留下。
张逸不放心让沐秀儿就这样离开,她知道母亲的习惯,若不去散步,晚上必定是要喝一碗消食汤的,于是开口道:“娘,我给你去端消食汤来。”她说完,嘿嘿一笑,一溜烟儿就往外头走,出了屋子,追上了沐秀儿,站到她身边,低声道:“你要累就歇一歇,东西不急着理的,要是缺了什么,你只管和春晖说,我陪娘说完了话就过来。”说完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见眼前这人扬起了笑,这才转身快步去了小灶。
等张逸端来了消食汤,沐秀儿已经跟着春晖进了厢房,目光在门口转了转,这才走回了主屋,这时候,沈夫人坐在了长榻上了,小心翼翼地端着汤放到了榻前的小几上,卖乖:“娘,汤来了,稍凉一会儿就能喝了。”
沈夫人可不买她的账,斜了眼儿似笑非笑地看她,末了来了句:“怎地,这是一刻也离不得了?”
张逸没想到她娘竟会来上这么一句,傻眼愣了下,她本就和母亲亲密,如今有了前世的记忆,作风更大胆了些,索性没脸没皮承认道:“是分不得呢。”说完,又觉得孟浪了,讪讪抓了抓头。
沈夫人盯着她瞧了会儿,直看得张逸不自在了,这才拍了拍她身边的空位置,“过来,坐娘身边来。”
张逸自是不敢不从,乐呵呵地坐到了母亲的身边,嘴里说道:“好久都没有这样和您一块儿坐了呢。”
沈夫人半真半假地嗔怪道:“还不是你自找的。”
张逸自知理亏,嘿嘿不接话,转了话头说道:“娘,多谢您给秀儿留了颜面。”这餐饭虽然吃得拘束,但她娘终究是把秀儿夹的鱼给吃了。
沈夫人却不接她的话,只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你今儿见了逸哥,那想不起来的事,是不是都记起来了?”封三娘同她说过,但凡失了记忆的,往往见到了以前相熟的人就能记起来,女儿见了许逸就犯头痛,其中必是有关联,先前一直不方便说,留她在这里也就是为了问清这事。
张逸听娘亲问及,对许逸,她虽然已经放下,但在母亲面前,到底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怅然,身子斜了些儿,把头轻靠到了娘的肩上,打小,她受了委屈,就喜欢这样,总觉得娘亲的肩膀是她最大的依靠:“嗯,都记起来了呢。”
对于女儿的动作习惯,沈夫人再清楚不过了,女儿年纪越大,这撒娇的举动就越少,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膝,带出淡淡的温馨,只是,她动作虽然宠溺,嘴里说的仍是正事,“既然都想起来了,那,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没?”
“看清了。”张逸很是坦诚,说出她的决定:“应惜眼前人。”她要让娘亲知道,她的选择不变。
沈夫人早在她们过来时就已经知道了答案,这会儿开口问,也不过是想听她亲口说出:“你想了他这么多年,当真就这么放下了?”
“嗯。”头点了点,张逸忽地一愣,她抬起了头,侧过脸看向母亲,惊讶道:“娘,您,您早知道了?”她对许逸有心,却不敢露出半点蛛丝马迹,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娘亲是在她摊牌之后,才晓得这事的。
沈夫人只是淡淡一笑,“傻孩子,你是娘十月怀胎生下,一直带在身边养大的,娘怎会看不出?”
张逸一想,确是如此,以她娘的眼力劲,怎么会半点看不出来,只是自己疏忽了,可是,既然早瞧出来,那又为何装不知道,想到后来的事,她不免有些小委曲:“娘您既然早知道,那为何,那您……”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说才好。
沈夫人不以为意地睨了女儿一眼,“早说又如何?”说完,她又将目光离开落在了足前:“宝儿,这世上,最难懂的是情,最易变的是心,你可懂。”这语气突然就变了。
张逸听出娘亲话中深意,不禁也跟着认真了起来:“我懂的。”
“你是懂的,却是现在才懂的。”沈夫人不留情面的点穿道。
张逸顿时哑口。
沈夫人很是耐心地继续同女儿说道:“你自小就没有玩伴,亲近之人寥寥无几,逸哥性子温和,打小懂事,你会对他生出情义,也是情理之中,只是,那会儿,你才多大,又经历过多少事,娘不说,一来是为了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心,二来,也是因为他始终无法入娘的眼。”
张逸听了更加意外,母亲对许逸虽不似对自己那样,却也从不曾轻视,偶尔也会说他懂事孝顺,怎地这会又这样说他,却不知,正是懂事孝顺这四个字的评价,才让他没能入沈夫人的眼,舌舔了下唇,她不明白。
沈夫人看出女儿的困惑,缓缓问道,“想不明白,娘为何看不上逸哥,又为何不早早阻止你?”
张逸木木的点头。
沈夫人见她神情懵懂,想到了往事,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似有感触般说道:“都说世上万劫,最难渡的就是情关,情迷人心,情惑人智,宝儿,你好好想想,若是娘在那会儿就对你说,逸哥不是良配,你可愿听,你可会信?即便娘用了手段,阻止了你,你是否又真会甘心,真能放下?可还记得娘曾对你说过的,人总是要摔了跌了,晓得痛了,才能想明白,才能知教训。”
张逸听娘亲这样说,不由地点了点头,她娘对她的教育素来如此,总是要她自己悟,就如当年,她觉得自己能担起家中商务,娘就让她自己开间小铺,眼睁睁地看着她受骗上当,却是不说,直到出事了,才出手,吃一堑长一智,后来她再没犯过这样的错。
沈夫人知她已有所悟,于是继续说道:“你该知道,你虽是女子却与寻常人家的女孩不一样,你打小被娘当男孩一般养,读过书,学过商,跑过买卖,那些年,天南地北也没少去,你扪心自问,若你嫁给了逸哥,成了他家妇人,你可愿意放下一切,只专心于后宅一方天地,做那三从四德,不出宅门的深闺妇?”
闻言,张逸一怔,正如曾在天空中飞翔的鸟是不愿意回到笼中一样,她当然知道,即便没有恢复前世的记忆,这一世完全古人的她,就算是再想嫁许逸,要她放弃所有,安心在家,足不出户,每日与妇人打交道,那也是不行的,喉咙咽了咽,她诚实道:“我不愿。”刚说完,就听到她娘发话:“就是你愿,我也不许你这般。”知道自己的话又触动到了娘的痛,她忙软软地唤了声:“娘。”
沈夫人却远比女儿想象的坚强,侧了身,伸手将她肩膀上的碎发撩到后头,“你的身子有损,无法生养,你可曾想过,若是你嫁给了她,他家香火要怎么办?她母亲能容忍?为他纳妾?还是母去子留?你若对他无心,自是可以这样做,但你对他有情,真能全无一丝介怀?”
张逸知这话没错,那时候她也是想过这问题的,确实,只要想到,许逸可能和另一个女人作下最亲密的事,她就不自在。
“除去这事,你若恢复了女儿身,那几房人会怎么样闹,他们对付不了咱们,必会想别的法子恶心你,这些年你还不知道他们的那点手段?明着斗不过咱们,背后拿话来捅软刀子,能不借机生事,嘲讽逸哥?”沈夫人稍作停顿:“逸哥他不知你是女儿身,若他真能下了决心同你一起,那些将要面对的事他必有所悟,只是,他自幼寄人篱下,又岂会是一个不在意他人目光的人。”沈夫人早早看透了许逸的性子。
直到此刻,张逸才彻底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对当初负气出走更是后悔不已,“娘,是我错了。”
沈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也不责怪她:“你去了白水城之后,我就找了他来,透露了想为他保媒,将瑜姐配给他的意思,你且猜猜,他多久才应的。”
张逸已经心平,这会她是真的能够理智地评定,细想了想许逸的性子,涩然道:“大底他会说,这事需得父母之命,回家后,第二日便应了吧。”说完她塌了肩,目光有些发怔。
沈夫人点头,能这样说,就是真看透了,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既然放下了,再多想也无益处,瑜姐儿她性子好,又是有成算的,九房嫡长女配逸哥也算是低嫁了,逸哥也是个明白人,他们会过得好的。”
张逸听得懂母亲的用意,终是长长吐了口气,她与许逸确实是无缘,细想来过去的那一段倒像是为如今铺的路,想到秀儿,她信心十足地说道:“娘,我也会过得很好的。”
沈夫人看着女儿,眸子里满是欣慰。
畅谈之后,张逸又陪母亲坐了一会儿,出正房时,月已当空,她抬了抬头,深吸一气,再一吐,彻底松快了,转过身,黑亮的眼一下柔了起来,烛火的微光从窗户纸透出,门前,有女子早已静静等待,三两步快走了过去,在她面前站定,“等久了吧。”心里是说不出的暖。
沐秀儿见她眼眉带笑,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没呢。”
“咱们进屋再说。”张逸心中欢喜,总算还知道这是在娘的院子里,伸手拉人,走进了房中,“都收拾好了?”她四下看了看,房里摆设倒也齐全,整理得也干净,走到床边,被褥都是全新的,拿手摸了摸倒是软和。
沐秀儿见她查得仔细,唇边也泛起了笑:“我来时,春晖已经收拾得大半了,只是包袱里的东西没动,刚才有她帮忙,也没弄多久,你的衣服,我也都放过去了。”
张逸挺满意,往床上一坐,又把人拉到她边上一起,“这些都是全新的,你晚上会不会睡不惯?”
沐秀儿轻摇头,反问道:“你呢,会不会睡不好?”
不想,张逸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肯定睡不好。”人贴着靠了过去:“要不,晚上你溜我那儿来睡?”
沐秀儿的眸子瞬时一亮,只是这一亮后又丧气道:“这哪儿成。”
张逸笑道:“怎么不成,你要是担心,那我溜你这儿来睡?”
沐秀儿知道这人是故意耍赖了,拿手指戳她腰眼痒痒肉:“这不都一样。”
“怎会一样。”张逸被她弄得痒,人往后躲,躺倒在了床上,嘴上还占着便宜:“我到你这儿是偷香窃玉,你上我那儿是上门倒贴,肯定是不一样的。”
这是什么话,沐秀儿面上一红,被她这般逗弄,搬来后下意识的诸多束缚被抛到了脑后,欺身压上,“这会儿是在我房里,你说是谁送上门?”
张逸止了笑,眼儿带着情,双手环上爱人的颈:“是我送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