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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娘子,你快些到前头看看,掌柜他突然头痛,人都站不住了。”
沐秀儿听到这话时,脸色一下就变了,顾不得其它,从后门跑着去了前头,掀了厚门帘,进铺子,只看到张逸坐在桌边,人半趴着,手抱着头,在她身边还站着一名男子,正是先前寻上门的那位。
“阿逸,你怎么了?”三两步到她身边,去扶住她肩膀时,眼儿看到了另一只大手,微一怔,下意识就抬头看了一眼。
男子在听到她叫阿逸时,便侧目而望,这下视线对上,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手收了回去。
沐秀儿也就是一瞧,看过这一眼,注意力就全在张逸身上了,低下头:“阿逸,怎么了,哪疼,我帮你看看。”
张逸只觉得后脑那一处突突直跳,仿佛里头长了一个瘤子般,一胀一缩,每一下都抽着痛,之前的哪一次也没有这回来得厉害,而在痛的同时,就不断有零碎的记忆恢复,只是,眼下,她已经疼得没心思去想,正难受,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本能的她立即侧了身,像孩子找到依靠般,倒斜依在她的身上,头埋在胸腹间,一只手按着痛处一只手环上爱人的腰:“秀儿,我痛。”
沐秀儿只觉得自己的心因为她的这一句紧紧揪了起来,感觉怀里的人都痛得打颤了,忙伸手隔着她的手按着她后脑处:“怎么好好就痛了,可是撞着了哪儿?”
张逸咬牙摇头,闷闷道:“没撞,就是脑袋里头疼。”
两人说话间,春晖也跟着进来,“表少爷。”看到熟人,她惊讶地叫了声。
男子的眼本粘在张逸身上,听到这一声,又看了过去,这一眼,神色变幻无数。
沐秀儿全然没有留心到身边的动静,连那声表少爷也没有入耳,她并不知道张逸平时头痛的事,这会儿听她说不是撞着,便有些发慌,她懂得医理,可到底只能治些小病小伤,这没碰没撞的脑子里疼,还疼成这般模样,强稳了下心神,“阿逸,你先忍忍。”按着的手不动,另一只手抚到她的背上,抬头对着小伙计道:“快去回春堂,请大夫来。”这回春堂是镇上唯一的医馆。
“嗳。”小伙计应了声,就往外头跑。
初见的诧异过后,春晖已回过了神,听到要请大夫,忙转过了头对着车夫道:“成大哥,快去请封姑姑来。”
那车夫二话不说,也跑了出去。
男子在听到封姑姑三字后,黑沉的眸子缩了缩,他忽然问道:“春晖,姨母也来了?”他嘴中所说的姨母便是沈夫人。
春晖点了点,算是应了,随后只作关切地看着张逸和沐秀儿,不再说话。
张逸闭着眼,头一个劲地紧贴着沐秀儿,背由着人轻抚,鼻子深吸着气,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这一阵刚好过去,痛楚虽然还在,却是缓和了一些。
沐秀儿能感觉到那紧崩发颤的身子放松了些,手上动作不停,轻声问道:“阿逸,好些了没?”
“嗯。”张逸闷闷地应了声,可那按着痛处的手,始终不敢松。
听她说好些了,沐秀儿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完全放下心,拿眼儿朝着门外焦急地看了看,明知人不会这么快,却还是盼着大夫快些来。
这两人旁若无人一般,落在周围人的眼中,一时间便是各有思量。
就这般,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有人从铺外匆匆走了进来,正是闻信赶来的封三娘。
“封姑姑,少爷他头痛。”春晖见人来了,似见到了救星一般,忙开口把情况快速说一通。
封三娘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表少爷时顿了下,点头道:“表少爷有礼了。”嘴上这么说,却没行礼,说完了话,就作势要查看张逸的头。
沐秀儿见她伸手就要摸张逸的头,忙阻止:“封姑姑,已经让人请了大夫了。”阿逸是头里面痛,可不能胡乱让人碰了,她护着不让。
封三娘被阻,尚未开口,那春晖已经插嘴:“沐娘子,封姑姑医术高明得很,家里有事,都是由她开方子的。”
沐秀儿没想到这封姑姑竟是个通医术的,她虽然有些狐疑,但到底还是选择相信春晖的话,不再阻挡,低头道:“阿逸,封姑姑来了,她给你看看。”放在头上的手也让开了。
众人却不知,张逸在等待的那会儿功夫,已经顶过了最痛的那一阵,许多她一直记不起来的东西,终于出现在了脑海中,偏在这些记里就有她最不愿面对的。
封三娘小心翼翼地伸手,扶住张逸的头,指在几处按了按,慢慢移到那痛处,她轻声道:“宝哥,放开手,让封姨给你瞧瞧。”
张逸配合地放下了手,去环住沐秀儿的腰。
封三娘很是仔细地检查,外面并不见有伤,于是问道:“宝哥,你这里头是怎么样个疼法?”
“像针扎着的刺痛,还有些抽痛,又挺胀的。”张逸埋首不动,闷闷地答道,她也说不清是哪样儿,只觉得样样都有。
听到她的话,沐秀儿的心瞬时一紧,这又是刺痛,又是抽痛的,可见是非常严重了,心急得不行却全然无措,只能眼儿巴巴地盯着封三娘:“封姑姑,这可怎么好,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封三娘眉微皱了下,其实昨儿她就从沈夫人那里知道了些症状,以前也遇过相同的病人,只是,那症状不似她这般,斟酌了下,说道:“到底怎么样,我还得给她细诊了才晓得,这也是不看脉的地方,不如,咱们先把她扶进屋子。”
沐秀儿一听也觉得有理,生怕耽误诊治,忙低头对张逸问道:“阿逸,你还能起来走吗?”虽是问,心里已有了主意,若走这人不了,她就背她进去。
她们的对话,张逸自是听得清楚,这才缓缓抬起了头。
沐秀儿看她神色不好,哪还顾得其他,忙一把将她扶住,嘴里好声劝慰:“你忍忍,一会就好了,我扶你,你靠着我。”
“嗯。”张逸轻应了声,手抓着沐秀儿的臂,慢慢站了起来,许是坐久了人晃了那么一下,她家媳妇眼明手快,直接将人半扶半抱地托住人,又问了声:“可还好,能走吗?”
张逸靠在她怀中,略带烦躁的心慢慢安了下来,小声道:“能走的。”说完也没看其他人,抬脚向前。
沐秀儿稳稳地扶着她,脚步也配合着,慢慢向里面走去。
站在一旁的春晖原是想上前搭把手的,却被封三娘的目光制止,她两人只是在后面跟着,那目光怔怔出神的男子也在犹豫了一下后,跟了上去。
到了屋里,沐秀儿直接把人扶到床边坐好,好在床铺上的东西都没有收,也不见乱。
张逸坐到了床边,眼盯着地面,手紧紧抓着秀儿的手不放。
封三娘走到她的另一边,拿起她的手,两指在腕上按下。
沐秀儿紧张,气都不敢喘重了,唯恐吵着她症脉误了事。
正在此时,外头又传来了声响。
沐秀儿只听春晖叫了一声:“夫人。”她忙抬头,进来的正是随后过来的沈夫人。
“宝儿她怎么样了?”沈夫人进屋后,三两步就走了过去,站在床前,看着女儿。
张逸这才抬起了头,叫了声娘。
“怕是脑子里有淤血,要施针。”封三娘也不废话,边说,边从怀中拿出了随身带着的针袋。
沐秀儿听到张逸脑子里有淤血,还要施针,心揪得发紧,嘴张了张,瞧见沈夫人对着封三娘点头,那些个担心的话重又咽了下去。
沈夫人素来信得过封三娘的医术,见她此时神情并不焦急,知道女儿并无大碍,她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去了,转过头看向站在门边的男子,问道:“逸哥也过来了?”
听到这一声逸哥,沐秀儿下意识地抬起了头,见沈夫人对着那名男子说话,眼中划过一丝困惑。
许逸作了一揖,先恭敬问了安,才轻声答道:“侄儿是在进货路上遇见表弟的,那会儿见他认不得我,我不放心就跟着过来了,没想到姨母您也在这儿,若事先晓得,我理当先去给您请安的。”
沈夫人并没有接他的话,只点了点头,对着春晖吩咐道:“春晖去泡茶,三娘要给宝儿施针,逸哥去隔间先歇歇吧。”这是直接用主母的口气命令了。
春晖忙应了,许逸知姨母这是不想让自己留下,也只能退了出去,在离开前,眼儿偷望向了床边的那两人。
打发了人离开,沈夫人又转过身,她的目光在那两人交握着的手上扫了眼,走到桌边坐下。
封三娘开口道:“夫人,春晖有事做,不若让沐娘子留下,帮我搭把手。”
张逸听到这话,面上一喜,她本就担心她娘连秀儿都要一起赶出去,现在有人开口,忙插嘴道:“娘,秀儿她也懂医术的。”
一旁,封三娘已经把针袋打开了,她对着沐秀儿一笑:“既然懂医理,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只是粗通一些皮毛的。”沐秀儿倒是老实,她哪里敢在这事上托大。
沈夫人听着她们的对话,仍是不做声,只拿眼儿看着女儿。
张逸不免被看得有些发毛,硬着头皮又说了一句:“我身子不舒服,都是秀儿给我医的,她懂的挺多的。”
那两母女打着眼眉官司,封三娘早已见怪不怪,也不理会,只对着沐秀儿问道:“家中可有烈酒?”
沐秀儿忙点头,“有的。”搬家过来时,高大叔给送了一坛子烈酒。
“去倒一碗过来。”封三娘吩咐道,语气中带着往日没有的严肃。
“好。”沐秀儿立马应了,这才松了张逸的手,小声对她说句:“我很快就回来。”这才快步走了出去。
张逸目送着她离开,直到看不到人了,这才转过头望向自家娘亲。
“你这会儿,头不痛了?”房里都是自己人,沈夫人眉梢一挑,秋后算账的语调。
张逸抬手摸了摸脑后,小声嘀咕:“还有点痛的。”
终归还是舍不得女儿,沈夫人明知她那点小心思,还是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伸手摸向了她的脑后,“当真只是有点儿痛?”
“先前在铺子里时,确实痛得紧,现在好多了。”张逸不愿母亲操心,实话实说。
一会要施针,沈夫人亲自为她解开了发带,乌黑的长发垂下:“你这孩子,总让人为你糟心,”话是这样说,语气满满都是关爱:“这回痛如此厉害,可是想起什么了?”
张逸原本还存着些撒娇耍赖的心思,被这么一问,嘴抿了起来。
知女莫若母,沈夫人见她不说话,再看她抿紧了唇,联想到不该在此出现的许逸,心中已是了然,抚了抚孩子的发顶,“已经把所有的事全都想起来了?”
张逸心知瞒不过,长叹了口气,轻点了下头。
沈夫人还要再说什么,听到了动静,便没说话。
沐秀儿端了酒进来,抬眼见沈夫人正站在张逸身边,她足下顿了顿,才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碗放在了床头柜上,等着吩咐。
沈夫人仍旧不拿正眼看她,退开一步,只对着封三娘道:“施针吧,宝儿交给你了。”说完,她没有留在房中,而是转身走了出去。
张逸吃不准她娘的路数,见她这般态度,只得对着沐秀儿歉然地一笑。
沐秀儿虽然心中不安,却还是扯了扯嘴角,示意无事。
封三娘没有去理会她们的眉来眼去,走到边上,用帕子沾了酒,将银针仔细擦了擦,才又说道:“咱们这就开始吧。”
且说沈夫人走出了屋子,转身就进了隔间。
那许逸原本正坐着和春晖说话,见姨母进来,忙站了起来。
沈夫人四下看了看,挑了一张桦木靠背椅,缓缓坐了下来,这才开口道:“逸哥你也坐吧。”
许逸应声说是,这才重新坐下,人略显有些拘谨。
春晖忙给沈夫人倒了杯茶,站到了她的身边。
“家里可都还好,你母亲如何?”沈夫人轻啜一口茶,这才说话,全然不提张逸,只如闲聊般问着其它。
许逸坐直了身子,答道:“家里都好,母亲身体也好。”
微点了点头,沈夫人自顾说道:“你母亲也不容易。说来,你成亲那天,我也没能去观礼……”
“姨母千万莫要这么说,倒是我还没有谢过姨母大媒呢。”许逸忙站了起来,作揖行礼。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处事太过于拘谨了些,谢媒都是虚的,你们日子过得好才是正经。”沈夫人似笑非笑:“快坐下吧。”
许逸重新坐下,只他的动作略微有些僵,想着刚才的话,扯了嘴角道:“瑜娘她……很好,侄儿自当要惜福的。”
审视般地看了他一眼,沈夫人不再说话。
房内无声,空气中透着一股沉闷。
许逸的喉结难耐地滚动了几下,眼儿偷着瞄了下沈夫人,犹豫片刻,到底没忍住,开口问道:“姨母,表弟他?”
沈夫人早料到他会忍不住,淡淡道:“不过是伤了头罢了。”
她这样答,自是不愿多说这事,许逸心中明白,偏又有些不甘心,想到站在那人身边的妇人,他打听过的,说是表弟娶的媳妇,可,他若真心娶妻,为何又起了张逸这样的名,想到刚才那两人的亲热,如老鼠挠心般让他难安,暗吸了一口气,舔了舔干燥的唇,
抬眼刚要问,却对上了沈夫人投过来的目光,心忽地突突一跳,只听她说道:“逸哥,是有什么话要问吗?”
许逸只觉像是有一根针扎在了他的心口上,才鼓起的勇气从那刺破的小洞漏得精光,他摇了摇头,讪讪道:“没呢。”
沈夫人垂了眸子,伸手又将那茶端了起来,低头轻啜掩去不屑,脑中只有一句,这般胆小,怎配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