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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婆子的娘家并不在花田村,她是远嫁,当初家里头为了给他哥讨房媳妇,为了那么几个聘礼钱,把她嫁到了方家,初嫁时的方婆子过得并不如意,方老爹家原本就不是什么富户,为了娶亲又掏了大半家底,等她嫁过来才知道,婆家的情况比她娘家还不如。
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都出了门子就没有回头路,方婆子倒也硬气,她有手有脚,咬咬牙,认认真真过日子。
方婆子嫁到方家第五年才有了孩子,生下方锦阳后月子没做满,就得下地干活,穷苦人家就是这样容不得她们讲究,这不讲究也就落下了病根子,损了根本,将来再也怀不上了。
女人这辈子未嫁时靠娘家,出嫁了靠男人,老了靠儿子,方老爹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甚至还有些窝囊,男人不成气,又只有这个儿子,方婆子便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锦阳身上。
方婆子是个农妇,倒也算有些见识,要是只让儿子认识字,将来顶了天不过是到镇上大户做个掌柜。她得让锦阳去正经学院去读书,以后参加科举,去当大官,这才是真正的出人投地。
方婆子把能省的都省,能占的都占,辛苦供儿子读书。
当初把沐秀儿娶进门当童养媳妇,方婆子是精心算计过的,那丫头长得像她娘,小小年纪就能看出美人胚子样儿,长大了一定上得了台面,半大的孩子跟着她娘过活,也从不见她抱怨过半分,可见,是个吃得苦性子好的,最重要的是她的家人死绝了,可是,却留了两亩一间院子,方婆子相信,沐娘子那样的女人,再苦也会给唯一的女儿存出嫁妆,嫁过来全是她方家的,一个童养媳,能吃多少,又能给家里头带来多少好处,这笔账怎么算都不亏。
后来的事,就和方婆子想的一样,锦阳不但聪明还刻苦争气,沐秀儿也□得乖顺拿捏得住,眼看着儿子越来越争气,过了童生试,又考上了秀才,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儿子当了大官给她请封诰命,看到了那些曾经笑话轻视她的人露出谄媚讨好的笑,看到了她穿金带银身边丫头环绕。
可就在这时候,有人点醒了她的梦,谢老爷他是镇上头一号的富户,当他说看中了锦阳当他女婿时,方婆子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现在,她还牢牢地记着他的那番话:“这世道,可不是聪明有才学就有官途的,天下学子那么多,想想那些酸秀才穷举人,就算是中了进士,闲在那里等一辈子官职的也不少,当然也有状元,探花,榜眼,可咱们朝这前三甲就没落到过世家以外的手里去过。科考,不是你书背得熟,字写得正,文章作得好就行的,要花销的地方多得去了,官路是要用真金白银给铺出来的。”
这一大堆话,方婆子没能全听明白,但她听懂了一件事,要做官,得花钱,得有门路,得有人提携,这些,方家给不了,谢家却能给。
一笔新的账又在方婆子心里算了起来,谢家是富户,有钱有门路,能给儿子带来大好的前程,女婿是半子,有了谢家女儿当媳妇,这老丈人能不全力相帮吗?
在谢家姑娘面前,沐秀儿算什么,方婆子知道,她逼儿子休了沐秀儿,这事做得不厚道,也晓得用那样的借口是损阴德的,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可是,相比儿子的锦绣前程,她不在乎。
休了沐秀儿,锦阳不死心,方婆子不是不知道儿子的那些花花心思,要纳沐秀儿当妾,她倒是真不反对,甚至对儿子挑明了说,只要他当上了大官,有了出息,想纳谁都成,可现在,得忍。
为了她的这句话,锦阳倒是一改之前的颓废,更加勤奋读书,方婆子心里头高兴,可转眼儿,又出了事端,儿子半夜喝得宁酊大醉,又哭又闹的,说是沐秀儿嫁人了,这个不省心的死丫头,得知这个消息后,方婆子心里一通咒骂,可回过头想想,这样也好,谢家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就要秋试了,这个时候不能出差子。
可事事难料,这沐秀儿就象是阴魂一般,总纠缠着不放,当方婆子被谢家夫人叫去,明讥暗讽一通说道,当得知儿子不去书院天天偷着往村子里跑时,当看到锦明一脸伤痕狼狈回家时,方婆子再也坐不住了,谁也不能动他的儿子,谁也别想毁他的前程。
哼,沐秀儿,你不让我儿子安省,我也不让你好过。
想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方婆子就瞒了儿子,独自出了门,直冲沐秀儿家,先扑了个空,她脑子一转就猜到沐秀儿必是到了高家,这不,果然,她成功的把那贱丫头堵在了里头。
一场对骂,方婆子是什么人,是从不肯吃亏的主,打嘴杖也从不曾输过,听到了苏婆子和这陌生男人的对话,方婆子立马猜出了他的身份,一把抓住他的袖:“你就是娶了沐秀儿的那个男人?”
张逸下意识地抽了一下手,可对方抓得死紧,她有些莫名,正要开口,又听那婆子叫道:“你既然娶了她,你就得看好了你家的女人,让她安安分分的,别存着狐媚心思,到处勾搭男人。”
“呸,方婆子,你给我住嘴。”苏大娘一听这话,急了。
“怎么,她敢做,还不让人说?”方婆子又回骂一句。
这一来一去两句话,将张逸原本急切要进院的心给拖住了,此刻她已经缓过了神,脑子也不似之前那样混乱,方婆子?看好你家的女人……之前被她忽视的咒骂声重新回荡在了脑中,略做了整理,她很快地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再细想那话里头的意思,还有四周那探询的目光,这恶婆子这样做是要干什么,若说对方锦阳,她还勉强能够理解,可这方婆子对她而言就是一个可恨透顶的恶人了,怎么,都将秀儿害成那样了,现在还不肯放过她?难道非要将她生生的逼死才肯放手?所有的焦急顷刻间化作了怒气。
“这位婶子。”张逸用足以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这边的声调开了口,那声音沉得连她自己都有些认不出来。
“怎么?”方婆子回头看着他,手没放开,她是个撒泼惯了的悍妇,她到这儿来的用意再清楚不过,面对眼前这个书生气十足的青年男子,哪里会怕。
张逸却不理会她的问话,清着嗓子高声道:“七岁不同席,男女授受不亲,这礼仪廉耻自古有训,婶子虽不避嫌要与男子拉拉扯扯,但我却还是要守礼的。”说完,手扯了扯袖子。
方婆子一愣,这话听着斯文,可摆明了说她不要脸同男人纠缠,饶是她这样凶悍惯了的,也觉得自己脸像是被人煽了一巴掌般,火辣辣的,下意识的再向四周看,那些看热闹的哪个不是脸带嘲笑。
“婶子,还请快些放手吧。”趁着对方发愣,张逸很是故意地又添了一句。
这一下,已经有人在边上低声议论了,方婆子忙将手松了去,偏生那张逸抽回袖后,又用手轻轻一掸。
“你。”方婆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嘲讽,气急之下,狠狠啐了一口,“呸,看你长得像个人样儿,却没想到是个满嘴喷粪的。”
张逸也不说话,却在此时抬手在鼻前轻轻一扇,眉儿皱起,面带厌恶,人往后轻轻一让,这举动,但凡是长了眼的都能明白他的意思,这可比开口反骂回去更让人没脸,人群中已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方婆子一张脸气得发白,她哪里受到过这样的憋屈,想都不想,伸手就要撕打。
张逸唱的是文戏,没想到这婆子竟说动手就动手,稍一愣,眼看着那手就在眼前了,却听到了一声吼:“你这疯婆子,到底要做什么,”定睛,只见苏大娘已经拉住了方婆子,责骂道:“莫要欺人太甚了,你大清早的冲上门闹事,真当你搬到了镇里就高人一等,可以由着你在村子里胡来了?”
一句话,说得巧妙,当初方婆子做了那样的事,也曾与人有过口角,后来卖房卖田迁籍离了村子,再算不得是花田村的人了,如今在这里又叫又骂,可不就是欺上门来?经由苏大娘这一撩拨,边上那些个看戏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方婆子可不是省事的人,哪会听不出苏大娘的用意,她心思转得飞快,晓得自己不好动手,转念间有了反驳的话:“呸,我欺上门来?我好好的待在镇上,要没事,我会大老早的到这儿来?要不是沐秀儿不守妇道,招惹我家锦阳,谁会到这儿来,沐秀儿你给我出来,怎么,你现在倒缩着躲里头不出来了,你做那些个……”
“方婶子。”张逸高声打断了她的话,“你可知,我朝律令上有一条,若无端诬人名声,杖刑三十,严者流放千里。”说完,沉色直视着方婆子。
方婆子被他看得心头一颤,只是,这说人是非在村子里那是常事,闹大发了顶了天是找村长理论一翻,却又哪里听说过要什么杖刑流放的,她也不怕,又啐声道:“哼,我诬人名声?呸,你怎么不问问沐秀儿她做了什么?”
“她做了什么?”四周的人都瞧着听着,张逸那能容她胡说:“人在做,天在看,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有怎么样的品性,”她一顿,目光往众人身上一扫:“这天下间也不是个个都是瞎的,村子里头谁不知道谁,秀儿如今日日同娘一起守在这院里关门做针细活,我倒要问问,我这不出村子的媳妇怎么去招惹那远在镇上的人。”
这村子里的人虽然搬弄是非,平时也会说些酸话,但,方婆子是个什么样的一个人,沐秀儿又是怎么样的性子,哪一个心里没有一本账在,风向立马转到了一边。
方婆子心头一突,锦阳自个儿不去书院,日日偷着到村子里,她要是说出来,岂不是自煽耳瓜子,可儿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回来,这口气又怎么忍得住,她原是想闹上一闹,臭了沐秀儿的名声,也不让她好过,这世上的男人哪有受得住自己女人有那样的传言,就算要面子嘴上不说,可心里总是存着个疙瘩的,可眼下,她看了看眼前这男子,每一句话都像是算计过的般,顶得自己没法儿答。
张逸不给方婆子喘息的机会,“怎么,说不出了?是了,秀儿她清清白白,你自然是说不出的,婶子,你养了秀儿这么些年,无论是好是坏,总是一场情义,秀儿她性子好,只记恩不记仇,如今嫁了我也只图了清静安稳,婶子也是女人,理当知道这世道女儿家的难处。她已经走投无路了一回,难道你还不能放过?做人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婶子,莫要忘了,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世上,也不是只有你儿子的命才金贵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方婆子被这人的眼神盯得心里头发寒,锦阳被打,口口声声说不关沐秀儿和她男人的事,可眼下,她却觉得指不定就是这看着斯文的书生下的黑手。
“什么意思?”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了不远处大树荫下站着的两个人,张逸的心重重地跳了几下,藏在袖中的手用力地捏成了拳,暗暗咬牙挺直了腰板,抬头目光朝着众人,宣誓般地大声说道:“沐秀儿是我三媒六聘迎娶的妻,是我亲自从这道门一路背回家的媳妇,我是她的男人,自然得护住我的女人,这话我就搁在这儿了,有我张逸在的一天,就容不得有人诋毁秀儿,也容不得人觊觎她。”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明天21号要那个啥,反正无论真假,今天大伙儿该吃的吃,该玩的玩,当然,不该做的也千万别做,那个啥啥之前,突然想让张逸霸气一回,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