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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人识字说起来并不难,但真要去做了才知道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硬件设施欠缺,张逸抽空去了一次老村长家,勘察一番后,发现缺的还不少,先是黑板,这年头纸还是非常贵的,她要教书,总不能教一个字,废一张纸,成本太高,再来是孩子写字的问题,练字,当然是可以找些青石板,拿笔用水来写,可,她预期是三天一次小测验,五天一次大考,这清水时间长了就蒸发了,这怎么行?
回到家,和沐秀儿商量,等她把大概的意思说明了,沐秀儿想了片刻,微微一笑,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第二天,高大叔找了一块旧门板,拿黑漆漆上,沐秀儿在山上找到了类似于石灰石的石头,又捡了许多长短粗细适中的树枝,用刀削,要考试,拿木枝在地上画就是了,她小时候就是这样写字的。
问题轻松解决,张逸直说这是家有贤妻万事如意,引得沐秀儿直笑。
接着就是软件,要怎么去教,来学字的有两类,十岁以下的孩子,和十五六岁的半大小伙,至于再年长些的也归在第二类,拿着启蒙学草草翻看了一遍,张逸很头痛:“我怕小点的孩子静不下心学,而大些的又贪多,这一边快一边慢的,到最后两头都教不好。”拿着笔写,那准备写教学计划的纸,一个字都没有。
沐秀儿坐在边上绣荷包,边听边应道:“那就分开教,有村长在那镇着呢,没人敢不听你的。”
“话是这么说,但事既然要办,总得做好,不然吃力不讨好,”张逸只做过老实学生,真要当老师了,半点经验也没有,事到临头,难免忐忑了起来。
沐秀儿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理,把针插到绣绷上,起身,拿了启蒙学,粗翻了翻,这书是教没读过书,刚开蒙的孩子的,里面有典故,有道理,字却不是常用的,侧头想了想:“要不,你先写几张常用的简单的字,到时候,孩子用这本”扬了扬手中的书,“大人就教你写的。”
张逸顿时眼睛一亮,“这是好法子,可哪些字才常用呢?”
沐秀儿头歪了歪,思索了片刻说道:“村子里的人,平时写字的机会不多,顶多也就是看契纸的时候,这人名,数字,两,斤,石,稻,米,麦,面,还有契书上常用到的字。”将她认为需要的字一个个的念出来。
张逸拿笔沾了墨,边听边记,又添了些常用语,边修边改,竟整理出百来余字,两人又再商量了教学时间,早上教孩子一个时辰,下午教大人一个时辰,除了教字外,再加些简单的加减乘除的快速算法,五天一考两休。
如此,有商有量,把计划全都写完后,天已经黑了,房里的烛火闪了闪。
张逸放下了笔,沐秀儿也把针线收了,一个收桌子,一个倒水,洗洗,睡觉。
隔了一天,花田村的村学终于正式开张了。
沐秀儿特意给张逸准备了一身新袍,又陪她一起过去,快到村长家时,她停了下来:“你自个儿去吧,我不再送了,回头让人看到了,坏了你当夫子的威严。”
张逸听后,忍不住笑了,点了点头:“行,你放心,回家给我做顿好的,等我中午回来吃。”
“好。”沐秀儿应得爽快,目送着张逸离去,却没有回去,站在大榕树下,远远的隐约看到大院里的孩子陆续到了,一个个行了拜师礼,接着等那人开始上课了,这才悄悄走开。
沐秀儿心里记着张逸走之前的话,回到家后,先去了小灶,略察看了一番,家里还剩下些白菜和一小块酱肉,她想了想,拿了鱼杆和鱼篓,直接去了河边,如法炮制地将鱼篓扔进了河,再翻起石头,如愿地找到了蚯蚓,把它往鱼勾上一挂,抛了杆,坐在河边静静地等。
平日里,这个时候,村子里的娃娃们都会到这儿来玩水撒欢,现在,这些疯小子全被家里人送去认字,一时间倒是十分的清静,也没过多久,鱼标颤了颤,沐秀儿眼疾手快,顺势把杆往上一提,手上一重,鱼杆前端弯了,她心中一喜,这是个大家伙,于是小心翼翼地起身,一松一放斜向慢慢拉线,双方较量了好一会儿,最终那鱼被提上了岸,滚在泥地上做最后的挣扎,沐秀儿一看,一条四五斤重的草鱼,笑开了,用脚把鱼往岸上再踢过去些,确定不会翻腾到水里,这才转身,去收鱼篓,今儿是个大好日子,不止吊到了大鱼,鱼篓里竟然还有两条泥鳅。
收杆返回,经过菜园子里,又摘了一些新鲜菜,进了家门,抬头看了看天,看样子要抓紧了,当下挽起袖,拿围腰一围,先洗米,把饭蒸上,再把酱油肉切成片,放小碗里,摆到灶上一起蒸。
做完这些,把活鱼拿出来,取刀背往头上一拍,等它晕了,拇指从尾端向上去鳞,大片的去掉后,再用刀把小片刮干净了,剖肚子,那鱼最后挣扎了一下,去鱼腮除内脏,弄完再清洗干净,切做三段,顺手把泥鳅也处置了,切了姜,把葱打了个结,开油锅,把鱼和泥鳅往里头一放,噼噼啪啪一阵响,过完油时,一边小炉上的水开了,把鱼中段取出放到盆里,往锅里加了水,再把姜和葱结放下去,倒了料酒,滴上香醋,盖盖慢慢炖。
接着,摘菜清洗,忙忙碌碌一刻不闲,中饭全做好时,人都有些直不起腰了,她捶了捶后腰,正好,大黄叫了,张逸拿着她的书具往家里走。
“回来啦,你先洗手,饭都做好了,马上就能吃。”沐秀儿头伸出小灶叫了一声。
张逸点头,今儿很顺利她心情很好,笑嘻嘻地回房,把书都放好,走到一旁,洗水,沐秀儿已经把一道道菜往桌上端了。
远远的就能闻到香味,张逸奶白的鱼汤,绿油油的炒菜,还有酱油肉,和炒鸡蛋,这下真是色香味全了。
等沐秀儿把饭也端上来了,张逸笑道:“没想到你真做了那么多。”
“我答应过你,给你做顿好的。”沐秀儿摆筷子。
张逸心里美滋滋的,抬眼,看到沐秀儿脸上沾了一块污渍,便伸手想要帮她擦,指腹触到了她的脸,沐秀儿一愣,下意识地躲了躲。
张逸忙收回了手,“这儿”往自己脸上相似的地方指了指:“这儿沾上脏东西了。”
沐秀儿摸了摸,确实有一个小硬块,她走到水盆边上一照,竟是鱼血,忙用巾子沾了水擦净了。
张逸侧过头,静静看着她,等她转身,这才收回了目光,“快过来,一起吃。”
“今儿可还顺利?”沐秀儿见张逸神色轻松,已猜到了几分。
“嗯,孩子们都听话得很,小六也帮了我不少。”张逸边说边夹了筷菜给沐秀儿,“我竟没想到,小六认得那么多字。”苏大娘原是打算把小六送去正经书院的,可这孩子平时野惯了,她就把他送到了张逸这儿,盘算着趁机先拘一拘他的性子,张逸自是不推拒的,还有心要把他栽培成班长,这一招很管用,高小六今天的表现非常的好。
“小六是个好孩子,人也聪明,就是皮了些,真要做起事,挺有模样的。”说着,过往的记忆又浮了上来,沐秀儿略愣了一下,心中一叹不再去想,拿空碗舀了碗鱼汤,推到张逸面前:“你尝尝看。”
张逸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那奶白的鱼汤,眼儿眯起赞到:“真鲜,秀儿你手艺真好。”
“那你就多喝点,这鱼是才钓上来的,好大的草鱼呢,头尾做汤,晚上,再给你做红烧的,准保你喜欢。”沐秀儿笑着说道。
“好,我等着哦。”张逸一点也不客气地应道。
小日子平平淡淡,时光飞快地过去,转眼又是大半个月。
张逸这个山野夫子做得非常到位,他教的东西都很实用,除了教书外,村里有人需要帮忙,她也从不推脱,如此,乡里乡亲的也就慢慢的不把他当外乡人来看,山里人的性子直来直往,他受你恩惠,便也会回报一二,如此,每天,总会有些青年学生往她家送柴,也会有人帮着挑水,甚至还有人帮秀儿下地的,繁重的体力活着实轻松了不少。
而另一头,沐秀儿这边的女子班也开张了,别看村里人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既然有不收钱的,自是多学点才好,闺女嫁到婆家,也能被高看一等,一时间,花田村人人都在习字学文。
老村长眉开眼笑的,摸着他光秃秃的脑门子,成天乐呵呵的。
这一天,张逸又按时把书抄完了,和沐秀儿约好了一起去镇子。
两人仍是和过去那样,一个提篮一个背篓。山路走习惯了,张逸也不像过去那样容易累,每每到了山腰上那处空地,总会站站,吹吹风,看看景。
到了镇上,先把书交了,拿了钱,再定下一本的约,张逸抄得很认真,店东很满意,这回又添了些钱。
出了书局,她们总会一起去街角边的棚子坐坐,点上一碗面,前几次到镇上,她们都在这里吃面,和摊主夫妇也算混得脸熟,人少时,那妇人还会和沐秀儿聊上几句。
吃完了面,再去布店,慢慢一路闲逛过去,消食正好,到了布庄,把新货交给掌柜,又拿了上回赚得的钱,虽不多,两人一起过日子,花销却是省了很多,沐秀儿那破破的钱罐子不知不觉也重了起来。
客套闲说了几句,刚出店铺,不想却遇上了熟人。
“秀……秀儿。”方锦阳站在街上,一双眼直直地盯着朝思暮想的人,眼一转,又看到那个站在她身边的那名俊秀的男子,心的某一处,像是被刀狠狠地刺了一下。
“锦阳。”沐秀儿回礼,就像方锦阳看到了张逸,沐秀儿也注意到了站在那人身边的少女。
少女长得也算漂亮,身着亮丽,装扮华贵,显然是有钱家的小姐,想来就是锦阳将来的那位,沐秀儿将方锦阳视为亲弟,两人之间虽曾有尴尬,可她心里还是希望他能过得好,打量那少女时便带了几分看弟妹的神色,却不想,那少女冷了脸,目光很是不善。
张逸的目光也在那两人身上转,她亦看到了那少女颇具敌意的神色,心下了然,便大方地抱了抱拳:“锦阳老弟,许久不见,可都还好。”
方锦阳一怔,讪讪垂下了眼,抱拳:“尚好,张大哥可好。”
“还不错,今儿带了我家娘子出来走走,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倒真是巧了。”张逸装模作样的抬头看了看天:“只可惜,我们要赶着回村里,再迟,回去天就晚了,就此告辞。”说完,牵过沐秀儿的手,把她拉到身边,准备带她离去。
方锦阳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含在嘴里的话,终究没有出口。
两路人擦身而过,原以为太平无事,谁想,就在此时,大街旁横冲出一人:“嘿,放开你的脏手,你想对我媳妇做什么。”
张逸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有什么砸到了脸上,眼前一黑漫天的金星,人直直地倒了下去。
“顽二,你这是做什么!”张逸昏迷前,似乎听到了沐秀儿的大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