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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富倚靠在马车内闭目养神,前面扬鞭赶马的年禄犹豫了许久,“少爷,您有没有想过少夫人长得会是什么模样?”年富一愣,随即淡笑,“莫非年禄你也有了属意的对象?”年禄呵呵傻乐,“父亲之前倒是提过一次,可惜从未见过。”年富道,“你希望她是什么样的女子?”年禄美美的幻想,“不需要长得像梨枝姑娘一般美艳动人,却最好能有一手好的女工,好的厨艺,好的性情,最好还能生上六七八个儿子的!”年富灿然笑骂,“你小子要求倒是不低!”年禄道,“若是少爷的夫人定然貌若天仙,性情温婉淑良,知书达理才配的上少爷您!”
年富突然问道,“你祖上从爷爷那一辈便是我年府的包衣?”年禄点头,“嗯,听我爹说,他是见过老老爷的!”年富点头,“等你娶妻,少爷定然送你一份大礼!”年禄欣喜,“少爷,什么大礼!”年富道,“抬籍,彻底脱离贱籍。”年富话音刚落,顿觉车身不稳。年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顾路人指点,喜极而泣道,“少爷对年禄大恩大德,年禄致死不忘!”年富点头,“好好干,没事的时候别总想着玩,多跟老管家学学。”年禄以头撞地,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嗯!小禄子绝不辜负少爷的栽培!”
年富重新倚靠在软垫上,慵懒吩咐道,“去月松苑。”年禄跃上马车,马儿赶得轻快顺畅,年富满意的阖眼小憩,他明白一个道理,提拔于云泥之恩,等同再造之德,这样的恩情足以令一个人至死效忠。推开梨枝的房门,便见一抹清丽身影倚栏吹箫,神情之间是抹不去的惆怅与哀怨,年富将一袭狐锦披上梨枝纤弱的肩膀,柔声抚慰,“冬寒料峭,小心着凉了。”梨枝转过头,明媚的双眸之中饱含苦楚,却强作欢颜道,“梨枝尚未恭喜少爷大婚之喜。”
年富幽幽的目光望向窗外柳绦飘逸,恍若未见梨枝痛苦纠结的表情,突然说道,“恐怕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会来这里了。”梨枝脚下趔趄,脸色苍白,慌忙别开头去,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公子大婚后,自然不再方便来梨枝这里。”年富依然没有看到梨枝绝望凄然的表情,自顾自道“老太太百年仙逝,灵柩归故里金陵,我打算结庐守孝三年,当是替父尽孝了。”梨枝猛然抬起头见年富神情悲戚凝重,一双星目仿佛暗沉得比那夜色更加昏暗,迷乱得令人心痛。梨枝道,“还会回来吗?”
年富点头,“守孝三年,自然还会回来。”年富殷切的目光望向梨枝道,“我远去金陵,在这京城之中能让我百分之百的放心的人,就只有你了。”梨枝内心受到极大的鼓舞,并雀跃着,原来她始终没有被抛弃。年富继续说道,“我已经帮你赎了身,以后在这里,你便是我的耳目,我走了之后,千万别让我变成瞎子!”梨枝重重点头,“梨枝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年富欣慰的笑了,“人生得一红颜知己,此生足矣。”梨枝亦含泪而笑,一生追随于你的背影,此生亦足矣。
离别愁绪稍淡,梨枝拿出一张药方,年富凑近跟前仔细研读,“朱砂,苜蓿,蛏子,当归,人参,鹿血,红花。。。。。。”不下二十种中药配方,年富不懂中药,却也知蛏子毒性奇烈,以毒攻毒倒也能收奇效。倒是朱砂一味,古之人对之趋之若鹜,年富却明白其中重金属含量超标,食之常使人金属中毒而亡。年富皱眉,“这药所治何种病症?”梨枝道,“此药方药性猛,毒性烈,正是针对暴痢的良方!”年富垂目沉吟,“急性痢疾?”片刻之后,年富抬起头,目光幽冷道,“此药方可是从宫中药司局流出?”梨枝颔首,“正是!”
年富站起身,负手立于窗口,窗外夜色正浓,月松苑楼前花灯锦簇,嬉闹非常。想到那一夜陋室前的湖光月色,皎洁无痕,年富悠悠长叹,“该是他动手了吧。”梨枝漠然道,“不管是谁动的手,这也是迟早的事罢了。”年富点头,“成王败寇,自古如斯。”梨枝道,“与其幽禁终老,沦为鱼肉,不如暴毙而亡,倒也落得个痛快。” 年富苦笑,心中突然想起那一日那人吟唱的一首诗: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正如野史中杜撰,那一夜大雪无声,曾经叱咤风云的贤王胤禩上吐下泻,骤急而亡!
婚期渐近,年府上下焕然一新,一扫连日来老太太病重带来的阴霾。这一日清晨,年富刚准备套车去朱轼府上读书,年禄来报,“少爷,张文庄公子求见。”年富一愣,“在他们徽州大婚之前有见大舅子的习俗?”年禄哑然,抿嘴不敢笑,“张文庄公子还带了位小公子。”年富眉目微颤,“小公子?”年禄傻乐,“年禄敢以项上人头担保,那小公子的的确确是小公子,而非女扮男妆的花木兰。”年富挑眉,“那么就见见吧。”竹韵斋内,张文庄倚亭眺望,神情悠闲,在他身旁有位年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生得眉目如画、清秀俊逸,皮肤白皙宛若女子,见年富款款踏入轩内,一双清朗的目光便好奇的望着年富。
年富躬身行礼,“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张文庄嘴角含笑,也不避让,深受一礼后,挪揄道,“今番这声大哥算是白叫了,因为没有红包。”张文庄话音刚落,一旁小少年“扑哧”一声笑了,要不是这少爷嘴唇上有些许绒毛,只这一笑竟似女子般清丽脱俗。张文庄笑骂,“是你吵着闹着要来看看未来姐夫,怎么这会儿见了倒只会傻笑了。”少年撅嘴,“是大哥说的好笑!”少年目光清澈直视年富道,“你就是年富,年竹韵?”年富见少年小大人的模样,不觉好笑,“如果你找不出第二个年竹韵,那想必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
少年吐着舌头,“也不过跟姐姐一般大的年纪,说话竟也是这般老气横秋,当真无趣的很。”第一次被人当面直斥“无趣”,年富无奈苦笑。少年从怀中掏出一枚精巧香囊递于年富跟前,“这是姐姐让我带给你的。”年富一愣,随手接过,一股淡然的幽香翩然而至。年富打开香囊,从里间倒出一尾雁羽和些许殷红使君花瓣,少年负手而立道,“你是不是也要回礼啊?”年富淡笑,“稍等。”随即回到书房,再出来时手中多了把折扇。年富将折扇交予少年,“你可不许偷看。”少年面颊绯红,撅着嘴巴道,“谁稀罕,我才不想看呢!”
张文庄望着满园的青竹隽秀,枝桠有节,突然淡笑着说道,“朱若瞻朱阁老能收你为亲传弟子,着实令我吃惊不小。”年富颔首,“过奖。”张文庄笑骂,“你倒是会得了便宜还卖乖。”年富笑道,“可是大哥也在他老人家那里碰了壁?”张文庄不以为耻,反而津津乐道,“何止碰壁,简直碰的一鼻子的灰!”年富哈哈大笑,心中不免再一次高看眼前男子心胸宽阔,言行磊落。
这边年富与张文庄聊得契合,那边坐在轩榭之中的少年张承拿着那把折扇偷偷掖进壁角,缓缓将折扇打开,一股麝墨清香扑鼻而来,只见扇面之上一株并蒂莲花灿然绽放,瑶瑶亭亭,秀丽清雅,在扇面右下角落款处,几束隽竹韧拔挺立,墨迹尚未干涸。张承双目闪烁,口中低声喃喃,“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与张使君所送礼物“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遥相呼应。张使君以使君花瓣暗点闺名,而年富以满园的隽竹告知对方表字,从未见过面的两个人心有灵犀一点通,似乎也预示这段婚姻的天造地设。张承望向年富的目光少了几分挑衅,多了一丝尊敬与好奇。
“小弟尚未恭喜大哥得怡亲王力荐,平迁户部侍郎。”年富拱手道贺,能在半年内以新科状元之资就任两部侍郎,大清朝开国至今,他张文庄算是独一份的。张文庄摇头苦笑,“皇上励精图治,下旨清查国库亏空,户部需要的是酷吏。小小文庄何德何能,这可是得罪人的差事!”年富了然点头,“此事乃怡亲王主持?”张文庄道,“近年怡亲王咳疾加剧,力有未逮,虽说是怡亲王主持大局,实则是果亲王出谋划策。”望着张文庄脸上的崇敬之意,年富道,“大哥似乎很钦佩这位果毅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