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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

作者:复活美杜莎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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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雍正下旨,“隆科多职高权重,妄自尊大,违反乱纪、不守臣道,植党营私,居功擅权,朕甚心伤,令革去隆科多太保衔一等公侯,贬为杭州知府,即刻赴任,不得有误,钦此!”雍正的一旨圣裁令朝野噤声。年府上下亦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整整一天,年富没有看到绿萼纤袅的身姿。夜幕降临,竹韵斋内一片静逸,一束束隽秀坚韧的纤竹在年富的笔端成形,却在此时门被推开了。灵玉手提食盒,一袭妃色绣袍,略施粉黛,步摇轻坠,蹁跶而至,年富目光微闪,“灵玉姑娘今番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灵玉将食盒里的酒菜摆出,娇嗔道,“也不知公子对绿萼姑娘做了什么,今天一天愣是呆在绣房里不肯出来。” 年富淡笑,“看来是我把底下的人宠坏了。”一壶酒水,两只酒杯,三样别致菜肴,灵玉十指芊巧灵动,凑近书案前缓缓斟酒。从年富居高临下的角度恰见这一刻的灵玉眉如远山,睛若点珠,肌肤赛雪,顾盼含情。许是觉察到年富目光的注视,灵玉粉腮嫣红,更添几许魅惑风情。灵玉举杯,欠身道,“今番奴婢有事相求于富少爷。”年富纳罕,“以姑娘之精明才干,又岂会有难解之事?”

    灵玉不答,举杯敬酒,酒入红唇,脸颊绯红,“此事对奴婢而言难于登天,可对少爷来说却是易如反掌。”年富就着灵玉推杯之势,神情享受的饮下杯中酒水。见年富一滴不剩的饮下,灵玉一扫之前的笑靥妩媚,款款走上前来,栖身倚靠上年富的胸膛。年富没有推拒,闻着灵玉发髻间的幽香,年富道,“灵玉姑娘可是有难言之隐?”灵玉幽幽道,“老太太对灵玉恩重如山,灵玉本当抵死难报。如今老太太的身体每况愈下,而灵玉寝食难安的竟是一己之私利,灵玉当真薄情寡义!”

    “灵玉姑娘是担心殉葬陋习?”年富问的直接,灵玉埋首年富怀中,“灵玉怕死。”年富抚慰道,“老太太佛心仁德,定然不会教姑娘芳华之龄,陪之殉葬。”灵玉幽幽道,“灵玉怕死,却更怕生不如死!”年富蹙眉,不解的问道“姑娘此话何意?”灵玉仰头与年富对视,近在咫尺年富见她秀目之中绝不屈服于命运的倔强,灵玉惨然而笑,“灵玉所依仗的无非是老太太的习惯与信任,一旦老太太驾鹤西游,灵玉便如那湖中浮萍,再无依托,届时任人欺凌,生不如死。”说着灵玉推开年富的胸膛,自解腰带,露出雪白的香肩,目光妩媚的望向年富,“与其沦为娼妓玩物,不如成为公子妾室——”妃色衣襟敞开,露出的是绣着鸳鸯的鲜红色肚兜,肚兜之下一双白雪玉兔呼之欲出,灵玉婀娜的身躯如灵蛇般纠缠上年富的身体。

    就在灵玉香腮殷红,吐气幽兰之时,年富突然抓住灵玉香肩,将人从身上推开。灵玉惊愕的抬起头,却见年富目光清澈,嘴角笑容依然从容优雅,灵玉不敢置信,“那酒你不是喝了吗?”年富点头淡笑,“我的确喝了。”灵玉美目扫过年富下身,“可是你为什么——”年富道,“为什么没有动=情?”在灵玉错愕的目光之中,年富表情无奈,“做这种事,我一向不喜欢太过被动。”灵玉摇头叹息,凄然一笑,“原来非我灵玉不够婉约动人,而是公子根本没有心。”说完系上领口盘扣,提起食盒,缓缓走出竹韵斋。

    年富抚额,他已经很久没有头疼了。喝下早已冷透的茶水,年富唤来年禄备车,马车缓缓朝着城西郊外行去。夜晚月下的陋室湖泊又是另一番人间世外,然而一袭长袍身影矗立在湖上长亭,卓然清冷,遗世独立,为这幽幽月色增添了几许浓的化不开的惆怅。男子仰头叹息,“今夜月华如水,着实扰人清梦。”年富道,“有酒吗?”德馨扭头望向年富,随即点头,“有!”这是年富第一次走进德馨的陋室,净雅清幽,恬然淡泊,却也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克制与压抑,一如德馨给年富最初的感觉。

    两坛好酒,两个男人,倚坐在门槛上,目光所及是夜的深沉,湖水的幽静,屋檐挡住天上的圆月,却挡不住湖水之中荡漾的月影。好酒佳酿是用来品的,而此刻,这酒却成了催人醉的迷药,半坛子酒下去,年富与德馨都有了七分的醉意。德馨拎着酒坛,敞开衣襟在月下翩然起舞,年富念起了那一首畅响千余年的宋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吾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一首词毕,德馨仰头灌酒,酒水沾湿前襟,“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来这里吗?”年富回答道,“是因为这里足够静。”德馨反问,“是静?还是净?”年富苦笑,“二者皆有吧。”德馨开怀畅饮,紧挨着年富坐下,却见年富只是低眉饮酒,于是问道,“你有心事?”年富一愣,“何以见得?”德馨笑了,“你每一次出现在这里不都是为了寻求心湖的平静吗?”年富苦笑摇头,“勾起了一些陈年往事罢了。”

    德馨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是因为你那位友人的挚友?”年富苦笑,“为什么不可能是家族兴亡之大事,个人死生之要事?” 德馨自嘲,“你我这类人应该早就习惯诡谲阴暗,尔虞我诈,如若这点风浪都禁受不起,恐怕早在康熙六十一年冬天便已身首异处。如今还能令你我感动的,无非是这世间罕有之真情。”年富从不喜欢纠缠于过去,懊悔不是他该有情愫,于是岔开话题,“还没有恭喜你,果毅亲王!”德馨俊逸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涩,提起酒坛,仰头灌酒,“与我即将付出的相比,这个铁帽子亲王的虚衔,我宁可不要。”

    年富试探道,“皇上要你执掌户部,领理番院事之院令衔,继任宗人府宗令,足见其对你的信任。”德馨苦笑,“自古君王从不需要信任某一位大臣,只是帝皇之术,权衡之道罢了。”年富沉吟片刻,直言不讳道,“可是皇上要对户部下手了?”德馨望了眼年富,随即点头,“火耗养廉,所耗甚巨,如今皇上初登,国库空虚,百废待兴,这户部尚书可是个得罪人的差事。”

    年富道,“理番院事,总理协调番邦事务,实则并无兵权。”德馨点头,年富沉吟片刻,“至于继任宗人府宗令——”想通此中关节,年富怔然抬起头,正好撞见德馨仰头灌酒,辛辣酒水沿着唇角滚落胸膛,年富叹息,“自古成王败寇,鸟尽弓藏,无外乎如此。”德馨苦笑,“德馨天生该是这陋室的主人,何苦错投帝皇家,以至于落得‘相煎何太急’之骂名。”年富痴然而笑,德馨见状,问道,“何以发笑?”年富幽幽,“突然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本书。”

    德馨好奇的问道,“什么书?”年富道,“只记得书名叫围城,故事情节记不清了。你就好比那城中之人,而我那位友人还是城外之人,城中之人想出去,而城外之人想进来,结果兜兜转转,其实这一生都从未离开过自己心里头的那座围城。”德馨苦笑,“原来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年富举起手中酒坛与德馨“砰”了一下,笑道,“原本大恩不言谢的。”

    德馨一愣,随即恍然,“你怎知我一定会帮你。”年富灿然一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来你这样的人,应该会帮我这样的人。”德馨来了兴致,“我这样的人是何人,而你这样的人又是何许人?”年富道,“你这样‘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人,和我这样骨子里流淌着‘不忠不孝阴险柔佞’之血脉的人,其实我们是一路人。”德馨蹙眉,“我担心因为我的一句多嘴,将来有可能会害了朱老先生?”年富怵然而笑,“晚了。”

    这一夜年富与德馨喝了很多的酒。醒来时,发现已在马车上,年富扶着宿酒晕沉的额头,“我怎么到的这里?”前头扬鞭赶马的年禄欣喜道,“少爷您醒了?!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让奴才将您扶回马车的。”年富疑惑“须发皆白的老者?”年禄点头道,“那老头似乎与德馨公子很熟。”年富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吩咐道,“先去梨枝那里喝碗醒酒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