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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之垣心领神会,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隔壁房间里传来响动,一个女人愤怒的声音传来,“你们想对她做什么?!”顾惜突然惊惶的站起身,力气之大,令一旁搀扶的绿萼始料不及。绿萼关切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手指触碰到顾惜的身体,绿萼才惊讶的发现,眼前身材娇弱的女子该是承受着怎样的恐惧与无助,才会使得她抖动得如此厉害。紧跟着隔壁房间里传来赵之垣阴测测的说话声,“如果不想她受到你这般待遇,姑娘还是乖乖配合的好。”那女子疯狂扭动身躯,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你这个魔鬼,一定不得好死!我顾怜纵然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既然姑娘如此执迷不悟,那赵某也只能仁至义尽了,只是可惜了姑娘的妹妹一身肌肤赛雪——”赵之垣摇头叹息,刑架之上的女人疯狂的扭动着娇躯,歇斯底里的诅咒道,“你们不能伤害她!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衙役班房里的顾惜脸色惨白,双膝一软瘫倒在地,“您问吧,我什么都告诉你,只求您别再折磨她了。”年熙豁然站起身,目瞪口呆的望着跌坐在地,神情凄婉绝望的顾惜。
年富道,“十二年前,江南临州顾文昭因修撰明史获罪,全族一百零三口斩杀于菜市口。事发三天前,顾文昭一对年仅六岁的双胞胎女儿突发恶疾暴毙。如果那一双女童还活着的话,现如今该正当芳华之龄吧?”顾惜惨然而笑,“父亲原本可以遣散家仆,逃逸海外,只是知道这样一来动静太大,必然惊动官府,到那时恐怕一个也逃不掉。”年富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最终他选择用全族人之性命换得一双女儿逃出生天。”年富目光怜悯的望着跌坐地上的顾惜道,“只是你们的做法,令当年顾府一百零三条性命白白死去。”
顾惜仰头望向年富,目光含泪,“没人能眼睁睁看着族人在自己面前一个个死去,还能够改名换姓以期望平平安安过完下辈子。换做是您,您也不能!”年富点头,“换做是我,也许我会用更为激烈的方式报复当年居心叵测捏造事实的举报人、草菅人命之案件审理者,甚至和那个见死不救的人。”顾惜手掌轻抚腹部,表情痛苦扭曲,“可惜那罪魁祸首的举报人死了,于是在我们八岁的那年,姐姐被卖进了隆科多府上做了福晋的侍女,而我便成了熙少爷的贴身婢女。”顾惜的目光始终不敢望向年熙,而年熙跌跌撞撞后退两步,最后浑身虚软的瘫坐到椅子上,一双眼睛呆滞的望着顾惜那张苍白如纸的娇颜。
年富幽幽叹息,“比起你姐姐,你还是太心软了。”顾惜苦笑,“是啊,十二年的朝夕相处,早已令那梦中族人的血变得暗淡。我甚至曾一度期望他的到来,能埋葬一切的阴霾,让生活重新开始。”年熙呆滞的目光之中终于泛起了点点泪光。年富沉沉叹息,“蒋兴云之女能这么顺利的找上二少爷,可是你姐姐丛中穿针引线?那一次也是你们分离十二年后第一次的接头吧。”顾惜目光黯然,“在牢中见到富少爷的那一刻,我便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年富突然兴致盎然道,“可想知道你姐姐这十二年来都做了什么?”顾惜怅然苦笑,“以姐姐的性格,恐怕会不死不休吧。”年富道,“隆科多嫡妻出生世家,乃隆科多之母赫舍里氏的远房侄女,端庄贤淑,性柔宽和。起初与隆科多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婚后育有三子。直到七年前一位唤作‘四儿’的妾侍突然出现,赫舍里氏嫡妻的地位荡然无存,四年前更是一夜暴毙。隆科多嫡妻死后,顾怜迅速成为‘四儿’的心腹,在府中地位超然。”顾惜垂目,一滴清泪滑落,娇躯颤抖,再也难以支撑,趴倒在地,神情痛苦。
“人人都道隆科多长子岳兴阿性情暴戾,却不想一位年仅十五的少年儿郎眼睁睁看着亲生母亲被人做成人彘,凄惨死去,世人又何以忍心对他过多苛责!”乍闻秘辛,绿萼震惊当场,兰馨则默默垂首一旁,黑暗的阴影掩去了女孩天真的双眸。年富继续说道,“昨日傍晚日月合璧,五星连珠,天降祥瑞,百官谒贺。幽禁之中的隆科多本想上表贺词以求挽回皇上信任,却不想在这生死关头居然将‘朝乾夕惕’错笔写成了‘夕惕朝乾’?!多么可笑的错误,却发生在曾是太子太傅加少保衔的文阁大学士的身上!”
绿萼捂住失去血色干裂的嘴唇,她终于明白昨日年富为何那般问她。顾惜笑了,笑声竟似杜鹃啼血,催人心肝,“爹,女儿不孝了——”说完颓然倒地,在她身下一大滩血缓缓流淌,刺痛在场所有人的眼睛。兰馨发了疯冲上前,“小姐!小姐——”绿萼娇躯一阵轻晃,不敢置信望着兰馨扑倒在顾惜的身上放声大哭。年富叹息,“我该叫你兰馨呢?还是顾兰馨?”细若游丝的顾惜艰难望向年熙,目光凄然竟似饱含无限情愫,“十二前兰馨只有三岁,这些年她什么都不知道,求少爷放过她吧。。。。。。原谅我,带走我们的孩儿——”
年熙大痛,十二年的朝夕相处,早就超越了主仆的情谊,那一夜的放纵,更是让年熙尝尽眼前女子的温柔与美好。然而此刻她躺在血泊里,颤巍巍伸出纤白的手掌,年熙想去抓住,紧紧握住,用心呵护,却又害怕那只是虚伪假意。最后定格在众人眼中的是顾惜颓然而落的手臂,那双凄婉的眼眸永远的阖上了,一滴晶莹的泪珠滴溅血泊之中,竟分不出那是泪水,还是血水。“惜儿——”年熙最终还是冲上了前,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太迟了。
赵之垣气急败坏的走进来时,眼前的情景令他对年富的手段有了更深的体会:年熙跌坐于地,痴痴搂着浑身浴血,此刻已然没了气息的柔美女子,在他的身侧兰馨哭得撕心裂肺,绿萼吓傻了一般站在一旁,呆滞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绣花鞋上。年富沉声道,“把她放了吧。”赵之垣一愣,“放了?”年富道,“连皇上都相信隆科多故意误写‘夕惕朝乾’,以藐视皇权,你我等小卒岂敢揣度圣上裁定?”赵之垣是聪明人,聪明人就不会做蠢事,随即赵之垣领命而出。年富抿下最后一口茶,幽幽站起身,望着赵之垣离去的背影,嘴角划出一丝笑意:顾怜自有佟佳氏一族的人收拾,年富没必要替他人做嫁衣裳。
“少爷,您会杀了兰馨吗?”绿萼突然抬起头望向年富,泪水盈在眼眶。年富皱眉,“还记得我给你打的那个比方吗?”绿萼脸色苍白,脚下一阵踉跄,时移世易,假如这次年府获罪,那么此刻他们这些人又会在哪里?理智告诉绿萼,少爷做的决定虽然残忍,却是最正确的。然而想到这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姐妹情深,绿萼“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求少爷放过兰馨!”说着竟以额头戕地。年富蹙眉,良久之后叹息,“那就让她离开京城吧!”说完转身走出班房。在年富望不见的身后,绿萼紧紧搂住兰馨颤抖的身躯,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