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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老爷于是嗯了一声,虽仍是沉着脸,却不再作声。
爽儿等了一会儿,不见父亲再发问,心里挂念着自己的娘,终于忍不住问,“我娘……”
程老爷皱了下眉,似是不欲多提这个人,脸上神色很不耐道,“在西院。”
爽儿一听不是上次回门时看着她娘搬去的院子,心里就觉得不对劲,不敢多问,只说,“我想去看看她……”
程老爷点了下头,有个丫环跟着爽儿出来,两人去了西院。
西院是程府原来的库房,放的都是酿酒的原料,如今腾出来住人,一进院子里面仍是有一股冲鼻的酒糟发酵味,让人闻了头疼。
爽儿顾不得这些,直接进了屋子。
屋里两个丫环,正磕着瓜子聊天,见风风火火进来个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府里的大小姐,忙站起身子,好奇的打量着她的穿着。
爽儿见丫环如此怠慢心里就不大痛快,待一眼看到床榻上的人,脑子里“轰”的一响,心痛得声音都哑了,“娘……”
刘氏头发零乱,眼睛里混沌沌的没有一点光彩,她身上胡乱裹着条被子,只一双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向着空中虚无的抓着,嘴里还嘟嘟囔囔说着什么。
爽儿快步走了过去,握住刘氏的手,“娘……”
她娘的手那么凉,干枯枯的和冬天里的树枝一样,爽儿的泪一下就涌出来了。
她拉过刘氏的手,放在怀里暖着,“我回来了……”
她真是不孝,娘病成这样,她怎么才回来!
刘氏睁着黯淡的眼睛,看了爽儿半晌,“小雪……”
爽儿的心里抽痛了一下,勉强笑了下,“娘,我是小雪。”
她娘心里还是放不下妹妹,她就当一回小雪,让她娘心里高兴高兴,她这病也许就好了。
“小雪,你回来了!”
刘氏激动的手轻轻抖了起来,紧紧握着爽儿的手,力气大得竟不像个久病在床的人。她细细看着爽儿的面孔,眼睛里是欣喜不尽的神色,看了一会儿,突然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小雪,你怎么不早些回来,也帮衬一下你苦命的姐姐!都是娘不好,连累了她,好好的一个女儿家,去给人家做侧室,受了多少委屈啊都不和我说……”
刘氏一面说,一面哭,爽儿心里又悲又痛,想要安慰都不知要如何说,紧紧咬着嘴唇,眼泪却也大滴大滴的滚了下来。
“本以为嫁了好人家有个依靠,结果过门没多久就被人赶出去了,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刘氏老泪纵横,越说越急,一口气喘不上来,突然眼睛翻白便昏了过去。爽儿吓坏了,紧紧搂着她娘,大声招呼丫环。
那两个丫环却没爽儿这样惊慌,似乎早看惯了这样的事,一个过来帮着爽儿扶着刘氏,一个从桌案上拿了盒鼻烟样的东西,打开挑了一点放到刘氏鼻端,同时用力掐她人中。刘氏被那辛辣的味道刺激的浑身哆嗦了一下,悠悠醒转过来,却是眼睛直瞪瞪的,只盯着空中某一点,再不看人也不说话了。
爽儿又轻轻摇了刘氏几下,看她毫无反应,知她这病发起来便这样,一时是认不得人了。
爽儿擦干泪,强忍着心里的难过,看着那两个丫环,“我娘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之前不是快好了吗?”
其中一个丫环撇了下嘴,“二夫人之前是挺好的了,那天突然听到……”看着爽儿,似有些说不出口的样子,“……一下就晕过去了,再醒来就这样了。”
爽儿看那丫环神色,便知她指的是什么了——定是她被逐出柳府的事让她娘听到了!爽儿心里又悲又痛,又有些狐疑,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但是眼下顾不得追究这个;想了想,又问,“为何把我娘换到这个院子?之前住的那个不是挺好的吗?”
“夫人说,二夫人突然病了,许是原来住的院子里有什么神明给冲撞了,不如换个地方,也许就好了。老爷就把二夫人换到这里住了。”
爽儿的拳紧紧握起来。
说什么冲撞神明,分明是有人心里有鬼,看不得她娘住在好地方!她娘脑子不清楚,她如今又是这样,有谁会替她们娘俩说话?还不是和以前一样,由着孙氏母女搓圆揉扁的欺负!
爽儿的心里又愤恨又酸憷,还有一丝无奈,她想着她娘这病拖不得,得赶快求她爹找好大夫给治,不然耽误久了可就真的再有明白不过来了!
爽儿想到这点,和丫环一起安顿刘氏睡下了,又嘱咐了几句,就匆匆出门要去找她爹。
刚走两步,旁边的树影里却闪出一个人来,看着爽儿笑嘻嘻的道,“表妹,回家了怎么不告诉一声,要不是我回来早差点就错过了……”
爽儿听那声音再看清那人,心里恶心的就跟吞了只苍蝇似的。她不想搭理贾玉树,转身向另一条路上走。
面前人影一晃,贾玉树却挡在了爽儿面前,皮笑肉不笑道,“怎么,才离了几天就不认识表哥了?……”
眼睛觑着爽儿的胸脯,面上的表情愈发不堪,让人一看就知道脑子里定是又想着什么下流事!
爽儿恶心的想吐,强压着怒火说,“我还有急事,以后有时间再叙。”
转身又要走。
贾玉树欲迷心窍,他好久不见爽儿,在这段日子来日思夜想,早在脑子里把爽儿奸/淫了无数遍;今日见了真人,如何肯放?
腆着脸只是往上凑,手也不规矩的在爽儿身上动起来,“表妹,上次你回来就没找着空说话,这次再走了,又不知几时能遇上了。表哥想你想的紧,等不到以后了,你就从了我这次吧……”
爽儿百般躲闪,却是怎样都避不开贾玉树。她心里惦记她娘,这一日来在程家受够委屈,已是强撑着面上的那一点平静;贾玉树见爽儿躲闪,却以为她是软弱可欺,愈发起了兴,下面硬硬的竟挺了起来,直搂住爽儿当时就要求欢。
爽儿忍无可忍,扬起手来,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叭”一声,又脆又响,打得贾玉树耳朵嗡嗡的,当场就愣住了。
等反应过来,贾玉树恼羞成怒,“小娼妇,还敢打人了!”
就要冲上去硬来。
才动了一动,却觉得腹下冰凉凉顶着个坚硬之物,低头一看吓了一跳:竟是一柄明晃晃的短剑!
爽儿用柳乘风给她的那柄短剑抵着贾玉树的肚子,咬着牙道,“再往前姑奶奶宰了你!”
贾玉树最是惜命怕死的,见到剑吓得魂儿都飞了,一哆嗦,身下那孽根也软了,真真是个半点用也没有的草包。他不敢再上前,心里却是又痒又恨,便恶声恶气的拿话刺爽儿,“都让人家给休了,还当自己是贵夫人不成?你当我不知道你的那些破事儿?跟这装什么正经!……”
爽儿听贾玉树越说越不堪,心里生气,也想给他点教训,于是手下微一用力,将那柄剑向前送了送,贾玉树立时杀猪般的叫起来,看自己肚子上,已然隐隐渗出血来。
爽儿冷笑道,“你嘴放干净点儿,再多说一句让你下辈子都做太监!”
贾玉树登时闭了嘴,睁着惊恐的眼睛瞪着爽儿。
爽儿心里又厌恶又好笑,故意拿那剑在他伤口处晃了晃,多捅破些肉皮,又引来贾玉树几声嘶哑的哼哼。
“你记着,姑奶奶以前不理你不是怕你,是觉得恶心怕脏了手;你要是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没有柳将军,姑奶奶照样能杀了你!”
爽儿声色俱厉的警告过贾玉树,见他吓得面如土色,腿软得都要站不住了,知道这人外强中干,经这么一吓已经吓破了胆,不会再缠着她了,这才收了剑,转身向前院去了。
贾玉树看着爽儿远去的背影,恨得牙根痒痒,“小娼妇,你等着,大爷治不了你的!”
伸手探到怀里摸着那团柔软的绸布,脸上泛起淫/邪又阴毒的笑容……
爽儿到了上房外,刚要进去,却被门口的婆子拦住,“大小姐,老爷夫人都歇下了,老爷说大小姐看完二夫人就可以走了,不必再见他们。”
爽儿心里一沉,急道,“我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见父亲。他歇多久我都等着……”
她娘这病必需得尽快找大夫看,父亲虽然怪她,毕竟和他娘还是多年的夫妻,这点情份总该有的;她到时候就是下跪磕头,也得求着父亲应了这件事!
那婆子却是摇了摇头,“大小姐,老爷说了,他不想再见你,让你回去……”
“但是我娘……”
“老爷还说,如果是为二夫人的事,她那是老毛病,一直吃着药呢,大小姐就不用再提了……”
爽儿听了这话,像被五雷轰顶一般:她爹爹这样的绝情,不认她这个女儿,连她娘也不管了!
她还想再说,那婆子却是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屋。
那两扇门当着爽儿的面关上了,爽儿觉得,好像连希望也一并关在了里面。
爽儿一个人站在门外,被风一吹,觉得那风像是穿进心里,把心都吹得凉透了!
她想要流泪,但是眼泪刚才陪着她娘时都流尽了,现在眼睛酸酸的却是一滴泪都流不下来。
爽儿的目光慢慢环视过周围,这个家虽然富贵,但那富贵是冷冰冰的,她和她娘在这里感受不到一丝暖和气儿;这个家虽然也有父女天伦,但那是他爹和孙氏母女的天伦,也没有她和她娘的份儿!
爽儿知道,再等下去也没有用了,只会自取其辱;那些人躲在暗处看着她的狼狈,指不定笑得多开心呢!
她不能让她们笑话,即使现在,她已经被践踏到泥土里,也要带着满身污泥爬起来,扶持着她娘好好活下去!
爽儿咬了咬牙,转过身,挺直胸膛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