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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环刚走到二楼,就看到站在半层上的女人。
女人侧对着她,似乎正在欣赏悬挂在楼道墙上的一幅水墨画,左手抚着硕大的肚子,右手撑着腰侧,这姿势看起来很容易让人升起恻隐之心,为她怀孕的吃力而心疼。
可是当女人听到脚步声朝她看过来时,高挑的眉眼里,掩饰不住的妒嫉憎恶,鄙视不屑,在这样居高临下的优势位置,衬得更加阴森冷戾。
语环毫不怀疑,若自己身后是悬崖峭壁,恐怕卫雪欣会毫不迟疑地扑上来,将她推进万仗深渊。
如此一想,她心下更警惕了几分,强行按下了心头初见短信时的激动和失控。
一边往上走,语环一边说,“卫雪欣,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卫雪欣转头,忽尔一笑,“小环妹妹,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儿。现在当了卫家的少奶奶,就不认得旧人了。”
长发被随意撩起,虚掩着双颊的发丝被划开,露出高高的浮肿,让那双盯来的眼眸,似乎都染上了噬血的腥红。
语环的脚步在女人跟前三阶处顿下,“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你说你是话梅?逮不定,你只是曾经认识她,从她那里知道一些事儿罢了。我印象中的话梅姐姐,才没有你这么歹毒无耻。”
卫雪欣像是被话里的恭维和轻蔑狠狠刺了一下,撩动头发的手抖着甩下了,冷哼一声,“乔语环,你以为当年我就真的想救你吗?”
“你什么意思?”语环迅速走了上去,远远地站在了距离女人四五步距离的墙边。
“那个福利院里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是不太清楚。不过,我却见过一个被送去又逃跑回来的孩子,身上不知道染了什么怪病,半个身子都长着肉瘤子和恶心的毛……”卫雪欣压低了声说着,眸底闪过一抹冷黯的光。
“所以,你害怕自己也变成那样,才救了我出去?”
“对。可是你记不记得你对我做了什么事?你竟然只顾着自己逃跑,把我扔下了。你知不知道我被抓回去后,他们隔日就决定要把我这个知道他们秘密的孩子送去那个魔窟!要不是我机伶,恐怕我也跟那些孩子一样,变成怪物,或者沦为焚尸炉里的一把黑灰了!”
“不,不是那样的。”语环低吼,“当时我想回头来救你的,可是我被其他孩子拉着没法回头。我当时太小,根本翻不过那个篱坎儿,我只能打电话去求救。妈妈和外婆连夜就赶来了,她们也想收养你,可是他们不准……”
语环当时太小,还不是很明白。但后来也猜测出妈妈和外婆的为难,当时她们带着她逃避清剿,怕跟人纠缠之后暴露了她们自己的身份,就会被当时某些利欲熏心的人抖出去。在那样的情况下,明哲保身最重要,不怪乎对于从来没见过的话梅,妈妈和外婆并没有多么迫切地想要帮忙,就带着她匆匆离开了。
“那你之后是怎么在小山村里找到我们的?”
“当然多亏了我聪明伶俐。我骗了看管员,在他水里放了过量的安眠药。他们常拿那些药来对付不听话喜欢吵闹的孩子,我就让他们自己尝尝食用过量的下场……”
卫雪欣咬着牙,毫不在意地讲叙着幼年时期可怜的遭遇,悲苦的生活经历,红肿的脸上已经没有平日的优雅端丽,眼神阴森至极,表情狰狞而扭曲。
“你,你真的是话梅姐姐?”
“不信么?那你过来看看,我手臂上有一处被镰刀划伤的痕迹,那是当年为了保护你才被村里的野孩子伤害留下的。”
卫雪欣说着,就挽起了衣袖。
语环立即上前察看,没有注意卫雪欣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光彩。
灯光从女人头顶洒下,阴影掩去了白皙手臂,视线不怎么清明,语环不得不靠得更近,心跳因为突遇旧识而加速,震惊混和着不敢置信,在这一刻让她失去了先前的警惕心。
语环记得,当年比自己仅大一岁的话梅,成熟懂事得令人不可思议,她们一起生活后,妈妈和外婆都很喜欢话梅,还让她好好跟话梅学习知书达礼。对于那时孤单又没有同龄朋友的她来说,对话梅是即崇拜又喜欢。
在语环的记忆里,话梅是那么温柔体贴的姐姐,还为了她跟村子里的孩子打架,受了不少伤,其中最重的就是手臂被砍了一刀,当时差点儿断了,让她记忆尤为深刻。
“这……”
目光顺着雪白凝润的手臂,一截截上移,直到越过手肘,却未见任何伤疤。
语环有些奇怪,伸手托起那手臂,左右转看,仍是没有。
卫雪欣突然捉住她的手,低声冷笑着问,“小环妹妹,你看清了吗?你想不想知道,你妈当初是怎么突然爆毙?”
语环一惊,抬头落进那一片森冷诡谲的笑容里,抬手就要扒开手臂上的手,哪知道卫雪欣双手用力捉着她的手臂死紧不放,倾身上来,目光如锥,紧紧盯着她,哪附骨之蛆。
语环惊颤,“不,你不是话梅姐姐。你手上根本没有伤痕。我妈妈当时病重,外婆也说熬不久了。你根本就是为了骗我过来,你……”
卫雪欣一边拉扯,一边退到了楼梯口。
她裂唇,露出刺目的白弧,宛如一把森寒的刀,充满杀气地朝语环掷来。
她的手蓦然一紧,说,“小环妹妹,你妈妈是被人给活活气死的,呵呵呵,至于那个仇人是谁啊,你就去阴曹地府问你妈妈吧!”
卫雪欣突然使力,将语环往楼梯下狠狠推出,语环大惊,抓住对方的手不放。
两人当场纠缠起来,身体在楼梯口摇摇欲坠,激烈异常。
本就猫在楼下的秦汐一见情形,立即就奔了上来要救人。
谁知道正在这时,下面又传来嘈杂的人声,伴着急速的脚步声奔上来,秦汐朝下一望,就看到了卫东侯,还有他身后紧跟来寻人的几个警卫员。
秦汐心头一沉,直觉有阴谋,没有迟疑就冲了上去。她一心想救的当然只有语环,所以当一声尖叫响起,她看到滚下来的是大肚婆卫雪欣,立马就闪到了楼梯一侧,让其像颗大球似地滚了下去,叹了声“好险”。
可随即,她抬头去寻语环是否安好时,看到语环还站在楼梯口,一脸惊愕地瞪着下方,砰砰砰的声竟然没有立即停止,还在往下滚。
随即,楼下发出一片震惊的低呼声,秦汐蓦然回神,方知:大事不妙。
……
“天哪——”
“这,这怎么回事儿?”
“那不是卫家的养女,杨家外室子的媳妇儿么?”
“老天,这是从楼上摔下来的么?那么大个肚子,孩子恐怕……”
惊呼之后,嗡嗡嗡的低声窃语此起彼伏,迅速传遍了整个大厅。
非常凑巧,卫雪欣从楼上一路滚下来,直到一二楼的半层间的宽阔平台上才停住,头朝里,双腿朝外,肚子大赤赤地对着十阶之下,宴会厅中的所有人。
众人一抬头,就看到卫雪欣岔拉的大腿,和大肚皮。
更不凑巧的是,不知道是从二三楼的半层滚下来时,一路太过激烈而撕破了裙子,她这会儿岔着腿面向人民群众,下半身除了一条根本不怎么适合孕妇穿的蕾丝小内内,再无他物。之前还端端庄庄掩在漂亮身段儿上的蕾丝纱裙,此时竟然裂几了一条条的破布,什么也掩不住了。
在小命不保的情况下,这晚节也不保了。
秦汐扶着楼梯扶手朝下一望,心头直咋舌。事实上,目前就只有她自己知道,卫雪欣的晚节是被她亲手毁掉的。
原来,之前卫雪欣一来就打语环的碴儿,她心里不爽就想阴卫雪欣一把。知道卫雪欣待会儿还有钢琴演奏,她就悄悄让机械人把卫雪欣的裙子给破了,只要卫雪欣一上台,她就让机械行动,让卫雪欣当场丢个大脸,至少半年内都不敢公开露面,闷不死这恶毒女人。
哪知道,最后是以这等情形收场,真是……恶有恶报啊!
“语环!”
恰时,卫东侯跑到二楼,对着半层上的语环大声一吼。
语环似乎才醒了过来,慢慢转回了眼眸,迎上卫东侯,他眼底有担忧,疑惑,不解,还有愤怒,或者责备。
语环下意识地立即躲开了,不想去分析清他此刻到底是什么情绪。
却冲口而出,“我没有推她!不是我。”
她的声音又慌又颤,甚至还有一丝渴望安抚的乞求。
他脚步将抬时,楼下突然传来卫母的哭叫声,还大声叫着他的名字。他一咬牙,目光如电地扫过旁边哆哆嗦嗦的秦汐,转身就下了楼去,同时把跟着一起上来的警卫员给拦了下去。
卫东侯一走,语环身子一软,就往地上倒去。
那道高大的身影,就仿佛是心中最强大的力量,他竟然什么也不说就转身离开了,留给她一道冷冰冰的背影,还有责备的眼神,一下子把她所有的力量都抽光了,带走了,什么也不留。
“语环,别害怕。这种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还有我呢!刚才你们的对话和动作,我都录下来了。咱有最佳证据在手,她丫的就是死了又活回来,也赖不到咱身上。乖啊,你别怕别怕,你现在有的是人帮你撑腰,咱根本不用怕那个阴险狡诈的恶毒女人!”
秦汐扶住语环,不断抚着背安抚她,可是语环的脸色越来越白,一片惨青,抓着秦汐的手指都在泛白,让秦汐开始后悔自己不该看好戏,应该早些出手,就不会中了那女人的苦肉计了。
语环突然转头看着秦汐,眼底却是一片迷茫,惶惶,她动了动唇,没能发出声来,她深喘了几口气,秦汐心疼地抚着她的背,好半晌,她终于挤出一句话。
“他,他不相信我,他真的生我气了。”
秦汐一愕,方才明白语环最在意的却是卫东侯的态度。
语环一下站起身,扶着楼梯扶手就往下跑,秦汐吓了一跳,急忙抓着说劝说安抚。
语环颤抖的声音仿佛在哭,“我没有推她,是她想推我,她突然放开手故意滚下去的。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我要跟他解释清楚,不是我……”
她们刚走到二楼时,就看到半层那处的宽阔平台上,躺着浑身流血的卫雪欣。
卫雪欣还没死。
卫雪欣的一只手正在空中画着,嘤嘤呜呜地哭着,向人求救。
而那嘴里反复叫着一个人,“东哥,求求我……东侯,求求你……呜呜,救救我的宝宝,救救我们……东哥,东哥……”
此时,高珩已经离开陆宅,汽车已经驶上了回城南婚宅的高速大道上,对于陆宅之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卫东侯是第一个到卫雪欣身边的,杨湛没有看到高珩,也不得不从人群里过来帮手。
可是卫雪欣这一唤,现场气氛就变了。
同时,卫母看到养女突然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刹时就吓坏了,这到底有十几年的养育之情,再大的不满意,面临生死交割时,那也全都放下了。
“东子,你还愣着那儿干嘛,快带你妹妹去医院啊!老天,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刚才明明还好好的啊?”
卫雪欣突然又叫起了“妈妈”。
人群立即分开,卫母就冲上了平台,捉着那只空划的手,跟着就哭得泣不成声,又是心肝儿宝贝,又是我的乖女儿别怕,同时更催促卫东侯。
卫东侯按了卫雪欣几个封血的大穴,没有立即动手,先问跑来的杨湛高珩现在人在哪里,杨湛摇头不知,说救人的事不宜迟。
“我怕万一摔断了骨头,胡乱搬动可能害死她。”
卫东侯重重地拧着眉,低头时,卫雪欣忍着痛苦,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直哭着叫他救孩子,千万一定要救回孩子的命。
在场众人听得这话,都心疼又着急,恻隐之心由然而生的同时,也自然而然地站到了摔伤者的这一边。
秦汐立即挡住了语环的脚步,摇头示意不要下去。
可语环坚持,她眼里只看到正在出谋划策救人的那抹高大的背影,她想要听他说一句安抚的话,相信她的话就够了,不管之后会有多少责任要担,或者还有更多的责难。
“东侯。”
语环别开了秦汐的手,冲下了楼,一把攥住了卫东侯的衣角,她的眼眶绯红一片,更亮得逼人。
卫东侯看着这样的语环,心头狠狠一揪,想要抬手将她揽进怀里好好安抚一番,可是当前的情形却不允许。
人命当前,这绝不是任性的时候。
“语……”
他伸手想握握那只小手,指头刚碰一片冰凉,开口的话就被一声尖厉如鬼的嘶叫打断。
“是她,就是她,是她推我下楼,是她想要杀死我的宝宝……乔语环,你这个刽子手!”
卫雪欣指着语环,声斯力歇地大吼大叫,这一下子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吼完之后,她气息一窒,侧头昏死过去。
顿时,全场一片死寂,数百双惊愕复杂的目光,同时投向语环。
……
陆家立即准备了担架,卫东侯和杨湛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人抬上了担架。
同时,屋外的开路车、救护车都准备好了。
很快,在一阵“死啦死啦”的警报声中,大厅里的人也很快告辞离开,仿佛怕沾染上那整个平台的血腥霉气似的。
而跟着救护车同时离开的除了卫父卫母,还有卫老太爷和卫太后。
很显然,卫雪欣这一招苦肉计,将全场的注意力,关注力,同情心,又全部聚集到了自己身上。连身为宴会主办者陆家夫妇,也出于责任,跟着一起去了市立医院。
秦汐一直陪着语环,连自己父母的警告都不管,寸步不离。
“语环,我相信你,肯定是卫雪欣那八婆把你骗过去,布下的这个苦肉计。”
语环苦笑,“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她宁愿拿自己和孩子的命,用来陷害我?”
秦汐更激动,“有什么不能信的?这女人他X的连我姐姐那么温柔无害的人都敢害,她有什么无耻下作的事做不出来。哼,什么钢琴天才,她那水准,我在艺术学院也不只见过一两个。我还一直怀疑,她那个什么维也纳音乐学院的毕业证是……”
语环摇头,“小汐,至少今天她当众一吼,大家都相信了。连他也……”
声音一下哽咽,急忙别过了头,仰脸吸气,竟是仍在忍着满腔情绪。
秦汐看着又着急,又气愤,但她也不擅长劝说哄人。
她朝四下看了看,突然看到上面的楼梯上有个亮晶晶的东西,她起身再一看,那是个包,非常华丽的LV水晶包。她立即忆起,这正是卫雪欣的手包,竟然掉在了这里。
心思一转,秦汐立即将包拣了回来,趁无人看到收在怀里。虽不能肯定这里有什么价值的东西,先收着贱人的东西也算多一个证物。
“我要去医院。”
语环想了又想,突然起身要往外走,也没有人阻拦她。
虽然之前卫雪欣当场指说她是“凶手”,但事发时并没有任何的目击证人,且又由于她现在身份特殊,陆家的警卫员们也没接到上级的指示,她仍然通行无阻。
至于担心卫雪欣的人都忙着去了医院,暂时还没有人来对语环兴师问罪。
她们刚走到门口时,就有人唤住了她们。
来人正是陆公子,“乔小姐,我爷爷说,只要事情不是你做的,就不用担心。”
语环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随即,向可爱就跑了过来,拉着语环的手,完全一副信任力挺的模样,说,“环环姐,你放心,我们都相信你是无辜的。我已经跟陆爷爷说了卫雪欣的劣迹,她想诬赖你,没门儿。对吧,小汐姐?”
秦汐立即点头,还把自己之前录到的东西,迅速传了几份给陆少和负责陆宅警卫保安工作的警卫长,心里也是盘算着越多人看到知道真相,语环的压力也越小。卫雪欣敢当着面诬赖人,他们又何必顾及将这贱人的龌龊公诸于众。
现在有陆部长发话,卫雪欣若想诬赖语环的话,事情真相必然会原原本本地浮现在所有人面前,到时候看谁的假面皮被扒下来。
这时,还留在厅中的几个省级大员,竟然也走了过来,安抚语环。
一人就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丫头,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动乱时代,光凭一两张嘴说说就能定人生死。凡事要讲真凭实据,只要咱没做过,问心无愧,真相总会大白天下。”
语环点点头,向众人致谢后,仍是坚持要去医院看看。
陆少也赞同,“即是问心无愧,去看看也无妨。”遂便吩咐了两个警卫员相陪,显也是给语环长身份,万一真闹到警察系统,那边要拿人的话,也要看看他们这边的面子才敢行动了。
语环在秦汐的陪伴下,上了陆少安排的车,去了医院。向可爱和弟弟也跟随在后。当他们到达医院时,在大门前还碰到了闻讯特地赶来的杨颖和雷小古。
这五个异姓姐妹一见面,情绪也颇有些激动。
雷小古急忙拉着语环问有没有被伤到,语环摇头说没有。
杨颖听到秦汐又说了一些事件经过,立即指天诅咒卫雪欣下十八层地狱。
向可爱冷哼一声,说谁要敢动她罩的人,就抄了她祖宗十八代,一身大姐头的气势,被弟弟削了一番,惹笑了众人,气氛又恢复了一些轻松。
“环环,咱们姐妹陪你一起上去。有什么事儿,咱们姐妹同心,还怕杀不赢那个小贱人!”
众女齐声助威,语环心头一片震撼,感动得一下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她从没想到,有一天能拥有这样美好的友情。
在爱情不能周全的这一刻,守侯在身边这一张张鼓励又义气的笑脸,成为自己最坚实的力量。
一行人起一起上了妇产科。
秦汐拉过向可爱,这两姑娘算是五人中最冷静理智最天才的家伙,开始拿着录相商量对策。
雷小古低声安抚着语环,问起卫东侯时,语环闭唇不语,眼底的苦涩和委屈更重。
杨颖正在给大哥杨湛打电话,同时还在骂高珩没把瘟神看好,专门放出来咬人。
电梯到时,语环迅速擦干了脸颊,深吸了口气,重新振作。
走进一片白光的走廊,远远地看到手术室门外矗立的那抹高大身影,语环的心又是一阵紧缩,脚步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秦汐过来拉住了语环的手,附耳低语,“语环,我们就是你的亲人,你别怕,有什么事我们都会帮你的。其实,之前在陆宅的情形,卫东侯也身不由己。他刚好在现场,高珩人也不在,杨湛也只是隔房的大伯,他是在场与卫雪欣最亲近的亲人,又是兄长身份。除了他,也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处理卫雪欣的事。”
语环默默地听着,抬头看着好友,说了声“谢谢”。
虽然卫东侯和秦汐向来见面都是剑拨弩张两相厌,可是他们从小在大院里打出来的冤家兄妹情,却是深埋在骨血里难于割舍的真情谊。往往就在这种危机关头,才能看到那些打不完的唇枪舌战之下,真正的关心和信任。
这种情谊,岂是卫雪欣那样可比拟的?
“语环……”
秦汐还想说,正因为卫东侯心里也是真的信任她这个发小,才会舍得将语环托付给她。知道她秦汐一定会为语环两肋插刀,保护周全。
手术室那方已经闹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话,语环立即走了过去,不顾一切,也要投入这场阴谋混乱,也只是为了卫东侯。
……
手术室这方,主治代夫让护士带话,要孩子爸爸签署手术同意书。
护士说,可能孩子保不住,必须由孩子父亲亲自签字才行。
这方高茂海还在给儿子打电话,高珩的电话一直响着,却没有通。
卫母一听孩子保不住,当场就晕了过去,众人急忙掐人中,叫医生,卫母才给缓了过来。
这一睁眼,就看到语环来了。
卫母立即骂道,“乔语环,你怎么还有脸来!”
语环没有回话,也不能回话,只能咬了咬下唇,看向正跟护士咨询的卫东侯。
卫父低声劝慰妻子,要带卫母离开,却被卫母气哼哼地甩手拒绝了,坚持她今儿一定要守在医院,看到母子平安了才离开,否则,她就是死也咽不下这口气。再看向语环的眼眸,满是厌恶。
秦汐立即拉着语环闪到一边,低声劝说还是先回去,等这边情况定下了,再来也不迟,没必要矗这儿受炮轰,又还不得嘴只能憋着委屈。
语环却摇着头,目光依然投向卫东侯的方向。
雷小古见状立即上前去找卫东侯说话。
恰在这时,一直联系不上的高珩突然出现了,他大步跑了过来,也不管杨湛上前说什么,掀开人,抓过卫东侯身边的护士,大声质问孩子的事,对卫雪欣的情况支字不提。
护士被吓得直结巴,半晌也没把事情说清楚。
正在这时,手术室门开了,主治大夫走了出来,正是梁安宸的母亲,市立医院最好的妇产科医生。
卫母立即上前询问好友,养女和孩子的情况。
梁母按下了卫母的问话,先问了孩子的父亲。
高珩立即上前表露身份,“医生,孩子能保往吗?可以先把孩子剖出来吗?她的预产期就在下周,现在提前剖出来,之前医生也说是可行的。”
这个时候,高珩心里还有很强烈的希望,觉得只是大人摔了跤,孩子应该问题不大,且他在来的路上时,先后听了几个熟悉的人和父亲描述的情况,仍然报有一线强烈的希望。
梁母神色凝重,说,“很抱歉,高先生,孩子已经没有呼吸了。现在我们只有尽力先将母子分离,优先救大人。孩子剖出来后,我们也会尽力施救。”
高珩一听,瞬即怔忡当场,本已苍白的脸色,一片灰败。
卫母刚刚哭出声,高珩突然跳起来,咋了毛儿似地冲医生大吼,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须救活孩子,除了救活孩子,没有任何要求,就算倾家荡产,也再所不惜。
他激烈的大吼大叫,抓着梁母猛摇晃,吓得周人急忙将人拉开。
当他听到杨老太爷泣声责难语环“心狠手辣”,又听到拉扯自己的父亲告语环的恶状,说是语环将人生生从三楼顶推到了一楼,这连带滚了两层多楼,二三十阶楼梯,才会把孩子给撞没了的。
“珩儿啊,你是没看到,那满楼的都是雪儿流的血啊,铺满了整个楼梯。咱们雪儿真是太可怜,太冤枉了。”
高茂海一边抹泪一边痛叙语环是杀人凶手,还说卫雪欣昏迷前,就指证了乔语环。无奈乔语环现在有大老板罩着,他们杨家也动不了手,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高珩怒急攻心,也不管不顾,回头就往语环这方冲,却教杨湛拉住了。
他愤怒大吼,“乔语环,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没想到你这么歹毒,你自己的孩子没了,现在跟雪欣闹矛盾,就要害死她的孩子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这女人竟然藏得这么深,你这个刽子手,你还我孩子……”
杨湛自然是劝不住的,因为还有一个高茂海和杨老太爷在一旁煽砚点火,猛哭叙。
秦汐立即就吼了回去,说卫雪欣是自作自受,故意使苦肉计来陷害语环。
当然,在场卫家人和杨家高家人都不相信。
杨颖拿家里的事说话时,立即被赶到的杨夫人给扯了回来。
高珩一把甩开杨湛,冲向语环,就被卫东侯扣住,他高声喝骂语环。
卫东侯忍无可忍,将高珩甩出,回吼,“高珩,你没资格指责语环。你是卫雪欣的丈夫,你不在她身边好好看着她却让挺着一周后就要生产的大肚子,到处乱跑,这是谁的责任。她会闹出这种事儿,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卫东侯这一席话,可谓敲山震虎,回头就扫了全场一眼,眼神严厉而强硬。
“今天这件事具体是什么情况,现在还没有确凿证据。希望个别人士留点儿口德,要是再出言侮辱我老婆,这里数双眼睛还有摄像头都看着,那就是铁打实的诽谤罪!”
周人脸色都是一变。
语环一直紧憋着的那份担心,也终于在男人毫不避讳的维护下放开了。
她的眼眶一红,吼出,“我没有推她!我有什么理由一定要置她于死地?高珩你明明知道,到底谁在妒嫉谁,到底谁更巴不得谁倒霉,你明明知道。我没有做过,我问心无愧。如果我有一丝心思想要害死卫雪欣肚子里的孩子,我就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语环——”
“环环。”
“小环姐姐。”
同时几声惊呼,从卫东侯、卫太后,还有向可爱雷小古口中传出。
然而,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有证据,乔语环她就是存心想害雪欣。”
走廊一头,彭雅琳突然大步走了过来,边走边指责语环说,“早前我们一起在沙龙会馆参加淑女培训时,我们一起培训的女孩子们都知道乔语环和卫雪欣不对盘。那天卫雪欣过来资询老师关于孕后保养的问题,碰上乔语环。
两人三言不合,乔语环就大骂雪欣,还说要为自己的宝宝报仇。当时,在场的人可不少呢,很多人都听到这话了。卫大少,你也是当事人之一,你不可能没听到吧?你可不能昧着良心说话,不承认啊!”
彭雅琳这一说,众人的眼光在卫东侯和语环身上来回转动,透露出明显的不敢置信,憎恨,愤怒。
矛头瞬即又扩散到了卫东侯的头上。
高珩听到这,更愤怒得甩开杨湛,就揍了卫东侯一拳。卫东侯竟然没有还手,也没有挡,就生生受上了这一拳。高珩,包括所有人,都觉得卫东侯这样是有愧于心,才会被打根本不还手,甚至连半句争辩都没有。
在卫家人上前阻拦时,语环拨开了雷小古,就冲了上去,挡在高珩面前。
“住手。高珩,跟卫雪欣有过节的是我乔语环,不是卫东侯。”
高珩的拳头狠狠落下,却在最后一瞬,突然停在了语环的额前一厘处,他的面容已经扭曲一片,眼底闪动着晶白的水花,那么痛苦自责,不甘怨恨,又不敢置信,种种复杂的情绪,让近在咫尺的语环,瞧得一清二楚,心底也是一片苦涩难言。
卫东侯眼眸一眯,将语环揽了回来护在怀中,回头对高珩说,“你的气出够了吗?出够了就办正事!”
卫东侯朝一旁哆嗦的护士打了个眼色,杨湛立即催促护士将文件签了字。
手术室大门再次关上了,手术继续进行中。
但屋外的争吵和叫骂仍然没有停止。
“彭雅琳,你跟卫雪欣根本就是一伙的,你们合伙陷害欺负我语环姐姐,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我现在就让大家看看你们的真面目。”
突然,向可爱大喝一声,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了过来。
一个女孩被向可爱的保镖推进了人圈儿,哆哆嗦嗦地说,“诬赖抹黑乔语环,这都是卫雪欣和彭雅琳一手主导的。乔语环的事,都是卫雪欣透露出来的,彭雅琳告诉我,让我告诉其他人。我,我就是找了几个妒嫉心重,私底下还喜欢过卫东侯的女人,在宴会上做了些宣传罢了。再说了,这种事儿,圈子里多得很,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看?要不要改天我把你跟男人鬼混的视频短片也发到网上,让大家瞻仰瞻仰,你再给我出来对所有人说那也没什么大不了试试!”
向可爱沉声一喝,吓得那千金小姐立马闭了嘴,抱着脑袋就往后缩。还怕被真的报复,突然又忆起一些事儿,譬如彭雅琳故意说服自己婆婆,去找卫母的岔儿,破坏卫母和乔语环的婆媳关系等等。
一件件,一出出,让周人听得目瞪口呆,也心头暗叹,这些所谓的千金淑女的妒嫉手段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走廊上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沉静,却也黯潮汹涌。
突然,卫母问,“彭雅琳,你跟乔语环到底有什么仇,非要这么害人?”
彭雅琳被揭穿后,开始有些紧张,但随即也就破罐子破摔了,谁让她刚才被婆婆嫌弃辱骂,之后又被丈夫喝斥,受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生了玉石俱焚的心思,想着自己不好过,现在乔语环被卫雪欣整成“杀人犯”了,她要是不趁机踩上几脚,那就是真对不起自己受了这么多委屈了。
“还能为了什么。她当年在学校里就会勾蜂引蝶了,装着一副清纯相儿,暗地里勾引我的初恋。本来我和我男朋友都计划毕业后,结婚去国外留学。哪知道她横插一脚不说,最后还因为卫东侯甩了我的初恋学长,害学长他黯然神伤地独自出国,再也没回来过,就把我们生生拆散了!”
乔语环惊愕不矣,没想到彭雅琳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说八道,完全扭曲事实真相,败坏她的名声。到底要怎样的卑劣的人品,恶毒的心肠,疯狂的妒嫉,才能将人性扭曲成这样儿?!
一时,语环没有反驳,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一个又一个人。
她曾经以为,爱人他娶,撞车流产,已经是她人生最大的灾难和痛苦了。没想到,命运却总是能让人惊奇,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一次又一次冲击着人的底限。
眼前这扭曲的人性,歪曲至极的事实,完全不被理解信任的委屈难过,有苦说不出的憋闷,真能将人逼疯了去。
突然,抱着他的男人一声冷笑,说,“彭雅琳,你说的可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要不要我把那位曾经跟你花前月下却黯然离开的学长哥哥找出来,咱们来对对质?到底是你胡说八道,还是确有其事?到底是你委屈地被夺走了初恋,还是某人追求未果,却不要脸地把过错都推别人头上?”
卫东侯目光锐利,直看向彭雅琳,袁雅琳心头一虚,银牙一咬,只说了句“我们小草根惹不起官家做派的大老爷”,就恨恨地离开了。
“彭雅琳,你走掉没关系。我可以保证,明天你就会收到律师函,你胆敢这么诬赖我老婆的名誉,咱们就请你到法庭上说话,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到处造谣生事,抵毁别人的清白。”
彭雅琳的脚步突然就歪了一下,跌倒在地,狼狈地爬起来就跑掉了。
向可爱啐了一声“做贼心虚”,同时那个来做证的小千金也哆哆嗦嗦地求饶跑掉了。
可对卫母来说,她更无法接受语环了。觉得语环从学生时代就四面树敌,惹来一堆是非不说,还蔓延到了自己的事业和家庭生活,不管那些事是真是假,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她也觉得语环没那么干净。
留这样一个喜欢惹是非的媳妇儿在家里,无异于给家里制造麻烦。之前只是被人骂几句脏话,背后说道什么,勉强就忍了吧,可是现在演变到都大打出手,差点儿一尸两命了,无论如何也留她不下了。
且不光卫母如此做想,一直旁观的杨老太爷和高茂海,甚至杨夫人,前都认定语环必然仇恨卫雪欣才故意下毒手,后者觉得语环根本不适合跟自己女儿交朋友,就拉着杨颖的耳朵命令不准再与之往来。
正在这时,手术室大门又开了。
梁母走出来时,摘下了眼镜。
“小芬,雪欣已经没事儿了。”
“医生,我的孩子呢?”高珩立即冲上前。
梁母眉心蹙了一下,“孩子我们已经尽力了,剖腹前就已经没有心跳了。很抱歉!”
接着,护士就将已经过逝的孩子抱了出来,血淋淋的一团肉肉的小东西,裹在雪白的布巾里,紧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唉,是个胖小子。”
梁母惋然一叹。
刹时,哭声四起。
杨老太爷的木杖重重地捶了几下地板,高茂海拉着儿子抹眼泪,高珩先是一怔,待看清孩子的性别时,再次失控,对着卫东侯大吼要他赔自己儿子的命,就冲了上去。
杨湛和警卫急忙将人拦住。
杨老太爷见状,认出那警卫员是陆部长派的人,心头疾痛,竟然也忍无可忍,说,“不管你乔语环背后有什么靠山,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个官司,我们一定会打到底。”
话一落,可吓了众人一跳。
卫老太爷急忙上前劝和,随同前来的陆家夫妇也在一旁帮劝。
“这个官司我们就要打到底。”突然,又一道清越的声音从走廊上传来,来人正是私下传言为卫雪欣的亲生母亲宋惜玫,她本就常年待在京城,这次到蓉城也是为了给陆部长拜寿,只是行程上因为要事耽搁了一下,晚到了。没想到一来就听说女儿被人推下了楼,生命垂危,孩子不保。
“惜玫,你在说什么?”卫父有些不满,他并不想将事情闹大。在男人们眼里,这件事,双方都脱不了干系。还算是一家人,要真闹到法庭上去,不仅是丑闻,性质更严重。
宋惜玫却毫不妥协,“老卫,自打我们雪儿拒绝了你们东侯的婚事后,她一直想搞好两方关系。可是你们是怎么对她的?别说你根本不知情,你们三番两次地拒绝她回卫家探望,完全就把一个养了十几年,把你们当亲人一样看待的女孩子弃之门外不顾。现在还帮着一个外人,包庇刽子人,杀人凶手,这是什么道理?不管怎样,今儿我一定要为我女儿讨回公道,否则,我们宋家都咽不下这口气!”
宋惜玫一抬出宋家,杨老爷子这方底气就更足了,矛头立即指向了语环。
卫父想要息事宁人,却扛不过对方强烈的意愿。
卫东侯想要劝说,宋惜攻一脸痛心疾首地指责,“东子,你也是宋姨看着长大的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你把过往的情义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从我手里接过雪儿的时候,你跟宋姨承诺过什么?你说过会好好照顾你的小天使,永远都不会让她再吃苦受累受委屈的啊!你现在竟然就为了这么个不知打哪儿蹦出来的女人,要置自己妹妹生死于不顾了!”
正在这时,手术大门打开,病床被推了出来。
令人惊异的是,病床上的卫雪欣突然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她就声斯力歇地大吼,“乔语环,还我宝宝的命来,你杀了我的宝宝,你这个杀人犯,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巫女,你是刽子手。”
号啕大哭,一发不可收拾。
医生们吓了一跳,急忙给她打了镇定剂,推进病房时,她的口头叫诅咒声仍然不绝于耳。
走廊上的众人,脸色也一片阴沉。
卫母再也忍无可忍,冲上前就要把东侯侯和语环分开,一边拉扯,一边吼骂,“东儿,我不准你再包庇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放手!我们卫家没有这样的好媳妇儿,我们卫家供不起乔语环这尊大佛。你再不放手,妈妈就死给你看!”
卫东侯大骇,卫母趁机就将两人分开了,站在两人中间,目光冷冷地瞪着语环说,“东儿,立即跟乔语环办理离婚手绪。你们根本就不适合在一起!乔语环她也早跟我达成协议,如果她无法获得我和你爸的接受,她就退出,离开卫家。呵,这样的女人,你还要来干什么?!这样一无是处的老婆,你还这么宝贝着是想自取其辱吗?不管怎样,妈妈不准你再这样傻下去,立刻给我离!”
刹时间,两个当事人惊愕对望,都哑然失声。
卫太后见状,也跟着跳了出来,“不准,我不准。小芬,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能叫东子和环环离婚。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语环根本就是无辜的,我相信咱们家环环是好姑娘,她才不会做那些坏事儿。这明明就是她们诬赖我们环环的啊?你怎么就不长个心眼儿呢?刚才大家明明都看到证据了,你怎么说那种话,太不像话了……”
“妈,东儿是我的儿子,这媳妇儿我就不要了!请您不要再多管闲事,再给卫家找麻烦。”
“什么?”
当下,卫家两位女主人又对上了。
卫母坚决不同意语环再进卫家大门,卫太后心疼语环坚持要语环继续留下,卫家第一次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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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素贱人的反扑,下面咱接着扒贱人皮,来个终极大大反扑!
咳,貌似现在没有鸡蛋扔,大家可以砸石头,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