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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哭嚎,凄厉绝望又急促,寒人肝胆。
凤姐闻听,直觉瘆人得很,不由暗暗心惊不已,二妹迎春已然脱逃,她可以肯定,凤姐疑惑,莫不是那个丫头拼命护主,吃了孙绍祖闷亏呢?
只是听着声音又不像是迎春房中之人,凤姐侧耳想要仔细再听清楚,却再无声息。
凤姐顿觉诡异,心中不免发毛,浑身汗毛齐刷刷的竖将起来,一股寒意,从心头升起:难不成大白天出口了鬼呢?
凤姐推推身边平儿,道:“带人看看去?”
平儿闻言带要叫人,这才警觉,不光迎春一股人走得干干净净。凤姐带来之人,也只剩下平儿丰儿两个。其余执事婆子多被孙绍祖殴伤,下去疗伤去了。
平儿只得拉拉丰儿,二人携手并进,寻着声音来源,转过荣禧堂中堂,眼前豁然一亮,
却见屏风处倒卧一人。
平儿忍住惊悚,还道是那个执事婆子被孙绍祖打死了,这事儿可就大了。因战战兢兢上前查看,这一看,这妇人虽然俯卧于地,却是满头珠翠,再看衣着,并非府里婆子装扮,二人合力将之翻身,平儿丰儿俱皆惊讶不已,这妇人二人再熟悉不过了,赫然就是王氏之妹,宝钗之母-薛姨妈。
平儿摸索薛姨妈脑后胸口,并无伤痕,正在诧异:薛姨妈缘何晕厥此处?平儿记得清清楚楚,今日孙姑爷上门之事,因为并非什么光彩之事,仅限府内主子知道。孙绍祖到荣禧堂事情就更少了,只有荣庆堂与凤姐屋里,余者一概不知。
平儿这里正在思忖,却是丰儿浑身一个哆嗦,只是拉扯平儿:“姐姐,您瞧瞧,那里还有一个呢?”
平儿顺着丰儿手势瞧去,却见幔帐之下横躺一女,平儿伸手撩起幔帐,眉眼甚熟,正是王氏内定的宝二奶奶薛宝钗!
平儿这才细看薛姨妈手里死死攥住钗儿,正是宝钗平日最喜欢的玉凤吐珠钗。此钗是王氏所赠,宝钗最近则作为标志一般,日日佩戴。
平儿双手摁住胸口,一刻心肝乱蹦乱跳:皇天老爷,这宝姑娘是发了什么病了呢?怎会晕厥在这儿呢?
还有这薛姨妈?
平儿细瞧宝钗情景,顿时脑子一炸,陡然想起方才那被孙绍祖轻薄之人,平儿以为是媚人,或是司棋呢?
平儿吓得一颗心肝只要从心口跳出来:难道方才被孙绍祖抓住那人不是二姑奶奶丫头,却是宝姑娘?
平儿顿时面色煞白,这如何了得!
平儿吓得捂住嘴巴,踉跄者靠在中堂壁上,冲着凤姐直招手。
平儿一贯老成,凤姐见她吓成这样,顿时心生不祥:定然出了大事儿了。忙着趋步上前拉住平儿:“小蹄子如何吓成这样?”
平儿似乎怕吓着凤姐一般,戳戳地上:“薛姨太太母女呀,奶奶!”
凤姐顿时脑袋一炸。亲戚死在家里可不是好事儿!
凤姐抢步上前,抱住薛姨妈,嘴里骂着:“怎不救醒了?”伸手要掐她人种。
平儿忙着摆手,颤声道:“姨太太只是晕厥,奶奶且先瞧这个?”
凤姐顿觉自己糊涂了,明明平儿说了母女两个,忙瞧宝钗,顿时神魂惊散:但见宝钗髻儿散了,钗儿掉了,衣襟扯散,袖口破烂,嘴唇破皮,面色煞白,嘴角更有干涸的血迹。
再无一丝淑女之姿!
凤姐立时吓得心惊胆颤,这情景可不是什么好样子。凤姐急忙搀起宝钗抱入怀里,颤抖着手指翻看她眼皮子,稍稍安心,还好瞳孔没散。
姑娘家不能刺面孔,凤姐拔下头上金簪子在宝钗虎穴一刺,血珠子冒出同时,宝钗‘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宝钗似乎痴傻一般,半天眼珠子也不知道转一转,就那么白痴一般,直眉瞪眼瞅着凤姐。
凤姐忙着伸手轻轻搓揉宝钗面颊,柔声呼唤:“宝钗妹妹,我是凤姐姐啊,认得不?猴冷的天,妹妹你怎会到这儿来?”
这一问,唤回了宝钗不堪记忆,顿觉屈辱攻心,她慢慢咬紧嘴唇,泪水缓缓滑下面颊,半晌方才胸脯子一挺,直觉胸闷噎气,有些喘气不赢:“凤,姐姐,我......”
凤姐虽然恨她给自己上眼药,要自己强,却也不忍心看她这般模样,此刻,她心中只有姐妹情谊,伸手替她顺气,哑声道:“没关系,好在没有什么大事,知道的人也不多,放心啊,有我呢!”
贾琏听见宝钗哭声,顿时想起来了,拔足就往外跑:“狗|日|孙绍祖……”
凤姐也警觉发生什么事情,急忙唤道:“琏儿,回来!”
贾琏顿足道:“难道叫他白白占了便宜不成?”
凤姐啐道:“你追她做什么?宝钗妹妹岂能给人做妾?再者,你是什么人?凭什么给宝钗妹妹出头?”
贾琏顿足叹道:“你送宝钗妹妹去梳洗,我去寻那薛呆子去,总要拿出个法子才成!”
宝钗在荣禧堂出事,虽是她自己撞进来,无论如何,总要给薛家通传一声才成。
凤姐额首,吩咐平儿:“看姨妈这情景,只怕是打太太那儿来的,这个时候,不能让她们母女见面,只怕一哭一嚷,这事儿咱们想瞒也瞒不住了。”
平儿额首:“奶奶想着如何?”
凤姐略忖:“不如这样,你先把薛姨妈送去太太佛堂,就说姨妈忽然晕厥了。佛堂人多,有玉钏彩霞几个,也好有人照应。”
平儿与丰儿两个额首,合力搀扶着薛姨妈往小佛堂去了。
凤姐瞧着聪慧灵巧宝钗竟然傻傻呆呆,心里甚是酸楚,细细耳语宝钗:“妹妹,为了保密,你先不能回去蘅芜苑了,且去我那儿梳洗一番再去,可好?”
宝钗此刻方觉凤姐亲切,只是愤怒与灰败交织撕咬,让她胸口发闷,喉咙生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含泪额首。
凤姐便把自己软轿把给宝钗坐了,吩咐抬轿媳妇子道:“平姑娘崴了脚了。”
一时,轿子抬到自己屋里,平儿也会来了。凤姐吩咐丰儿:“你亲自去提热水,对外直说你平姐姐崴了脚了。”
丰儿知道这事儿严重性,忙应了。
主仆们默默无声替宝钗梳洗,从里到外换了凤姐衣衫,又把一件与宝钗一样的大红猩猩毡的披风给宝钗披上。原本送她回去,又怕她想不开,也不敢把她送回蘅芜院去。想着宝钗留在自己屋里也不成,贾琏来往也不方便。
再者,等下薛姨妈来了,肯定是有一场大哭大闹,自己这里人来人往的媳妇子婆子小丫头,说话也不方便。
思前想后,凤姐将李纨寻来,暗暗把事情说了,凤姐意思,先将宝钗送到了稻香村,一来让李纨劝慰宝钗,二来也是让李纨看管宝钗,千万不能让宝钗出事儿。
李纨闻言落泪叹息:“你说她跑去荣禧堂算什么呢,一贯冷眼旁观做评判,不想如今出了这样事情,太太知道怎么得了?”
凤姐闻言,心中一动,薛宝钗这回真是聪明误,跟一个出嫁姑姐制气,结果搭上自己。这一回宝兄弟再拒婚事,就是有理有据了。
却是此刻不好说什么,叹道:“宝钗妹妹一向知书达理,最是明理之人,希望她能想得开!”
李纨叹息几声,也只有罢了。
按照李纨心思,必要孙绍祖负责才是。却是凤姐说的对,这事儿实在不好解决,若是孙绍祖成器,索性给了孙绍祖做妾,凭宝钗这样人品,做个平妻两头大未必不可。
却是孙绍祖那样的混蛋,哪里配呢?折了一个迎春,已经后悔莫及了。岂能再把宝钗贴进去受罪。
李纨这里劝慰着宝钗去了稻香村暂时安歇,李纨子时寸步不离守着宝钗,生恐她做傻事。
凤姐这里只管跟迎春与贾母三人商议,把宝钗被轻薄事情说了。
贾母没想到会出这样事情,叹息之余吩咐凤姐,一定要严谨门户,谨防闲言碎语蔓延。
宝钗已经无颜再入贾府,贾母不介意放她一码!
另外,贾母吩咐凤姐递牌子,请了王太医进府替薛姨妈请脉,却说性命无忧,不过,要想痊愈,需要细细调养,一再吩咐,决不能再受惊吓了。
凤姐直觉此事透着邪乎,几次跟迎春试探:“你说宝钗妹妹怎会出现在荣禧堂呢?”
迎春心知凤姐之意,却不点破,这件事情,迎春问心无愧,虽然最后迎春选择暴露宝钗,可是宝钗出现在荣禧堂,并非是她设计。要怪只能怪薛宝钗这人不厚道,迎春已经很惨了,她还要落井下石看笑话。
迎春不过是顺手牵羊,让她自食恶果,品尝一下她所谓的‘大造化。’
薛姨妈因为瞧见宝钗惨状惊怒成病,平儿将之送往佛堂之后,她醒来之后竟然生成恶疾,半边身子麻木,口歪鼻斜,满嘴流涎。
因此,一直被王氏拘在佛堂养病,宝钗在稻香村日日以泪洗面。好在有薛宝琴日日陪伴,虽不知道堂姐发生何事,由她日夜陪伴,凤姐李纨轻松不少。
薛姨妈之事,凤姐根本不敢告知。
薛宝钗性格却甚是刚毅,最终瞒不住,让她得知母亲患病,便带着薛宝琴搬回了薛家居住小院子,一心一意伺候母亲。
夏金桂屡屡生事,最终被薛蟠毒打一顿,索性回娘家常住去了。
薛家小院子倒因此安静了。
这是后话了。
回头却说贾琏,宝钗出事,他出来寻找薛蟠,跑了无处花楼酒坊,最终在群芳楼寻着酒气熏天薛呆子,却是他已经酒醉麻木,根本听不懂人话。
贾琏无法,也只有将之带回交给他堂弟薛蝌。
隔日,薛蟠醒来得知妹子受辱,母亲病重,抄了抢上宝剑就要去寻孙绍祖拼命,好在被他兄弟薛蝌拦住了:“哥哥还是先安抚好姐姐,再替大伯娘寻个好郎中吧,余者容后再图!”
结果,薛蟠探望母亲之时,竟然跟宝玉起了冲突,动了全武行。宝玉在完全不妨之下被薛蟠一个耳光抽成了猪头。
王氏心疼儿子,大怒:“你发什么疯?钗儿出事,跟宝玉什么相干?”
薛蟠却道:“妹妹为什么要跟人制气,还不是因为他处处留情,吃着碗里护着锅里所致?”
王氏被薛蟠激怒,说漏了嘴:“放屁!钗儿自己嫉妒使小性儿,因为迎春偏向林丫头制气,这才去看迎丫头笑话。你果然有本事,有担当,就去致死孙家里,与你妹子出气,只会窝里横!”
薛蟠佛袖而去:“等着吧!”
贾琏宝玉甚是担忧,只怕薛呆子出事,王氏并不担忧:“他能干什么,孙绍祖可不是文弱书生,一拳能打死!”
这话贾琏宝玉都不好接了。
孙绍祖这回却是出奇的守约,三日后准时奉上六万银子,并表示之前孝敬贾赦五千银子也不提了。
不仅如此,孙绍祖还在荣庆堂外面垂花门钱,远远跪着给贾母磕了头,有留下话说,会在小年之后亲自来迎接迎春回府。
孙绍祖如此表现,让贾赦十分得意。得意之余,贾赦无耻要求贾琏凤姐,将孙家的六万银子划分一半归自己所有。结果遭到贾母狠狠唾弃。
后来又贾母分配了六万银子去向。贰万伍仟银子归入公中,用于修缮荣禧堂,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贾母放水打赏贾琏凤姐夫妻辛劳费。
否则今后会还会卖力替你撑场子呢!
再拨出五千银子让贾琏寻找一二个勋戚子弟作证,亲自送往孙家,免得那小子今后再拿这个做文章,作践迎春。
余下三万银子,贾母之意,悉数给迎春,作为增添嫁妆。
这种分配除了贾赦邢夫人,人人称道。
迎春略作推辞欣然接受了。
一来,她今后独立门户需要银子,二来,这笔钱可以留待将来拯救贾府落难女儿。
至于贾赦贾政这些不作为不肖子孙,不在李莫愁搭救之列!
贾母考虑到孙贾两家闹成这样,荣府上下都觉得迎春暂时不宜回家。等到孙家车架上门之后,贾府在大张旗鼓把迎春送回去。
迎春自此便安心在葳蕤轩住下了,一边陪伴贾母,一边输送灵气替黛玉清除体内余毒。
只是,黛玉不知为何,不能自行吸收灵气。
迎春猜测,估计是玉佩未认主之故。
迎春后来打通了大周天,武功更近一步,对付孙绍祖绰绰有余之时,曾经跟紫鹃和伙子,想把玉佩主人变更为黛玉,好让黛玉有防御*毒害之能力。只是紫鹃那日刺绣之时,故意撮手刺破黛玉手指,然后用玉佩擦拭,却那血水滴在玉佩之上,玉佩并不吸收。
紫鹃至此,彻底消除了心底愧疚,她以为这是二姑奶奶缘法。
迎春也不知道这是何故,心中猜测,这大约是仙姑接了癞头和尚之手特特赏赐给自己的机缘吧。
不由暗暗给青衣仙姑上了一注心香,感谢她之护佑!
只是这份恩请还不回去,还得滞留下来,安排好了黛玉,自己才能身无挂碍。
其实,李莫愁如今已经不是那么迫切回到终南山。只是她还没有寻到世师妹忽然强大缘故,还是心有不甘,想要回去看看。再者,这尘世没有牵绊之人,她不如回去终南山继续研究武功。或许能够自创一门,自成一代宗师!
那边厢青衣仙子微微摇头,迎春得了黛玉灵玉,黛玉也受了迎春恩惠,兜来转去,倒地谁欠了谁,如何说得清楚呢!
小年过后,便是孙绍祖承诺来迎迎春日子。
贾母凤姐暗暗吩咐司棋綉橘,悄悄替迎春收拾包裹行李,以免孙家来了手忙脚乱。
熟料这日晌午过了,也不见孙家来迎,贾母不免失望,迎春却是无所谓。
这日傍晚,薛蝌忽然来寻贾琏,却是薛蟠纠结一班子纨绔无奈在大街上跟孙绍祖干上了,孙家薛家各死了两名下人,孙绍祖当时正准备来荣府接人,惊散的马匹踏伤了街头十几名路人小贩。
结果,被巡街御史逮住了,一体关进了都察院大牢。
索性王子腾虽然奉调出京了,都察院是他老巢,还有些旧情面,暗暗送信给薛家,着令他们迅速安抚死伤家眷,跟孙家和解,来个民不举,官不究,把事情暗暗了消完事。
薛家满门妇孺,薛蝌又是两眼抹黑,这是来求贾琏代为斡旋,无论多少银子,先把人捞出来再说,大过年住牢房,实在不吉利!
贾琏闻言,却是暗暗称愿,问道:“孙绍祖如何?”
薛蝌以为贾琏责备薛蟠,面色讪讪:“大哥上去就冲孙家姑爷坐骑一刀子,把马眼镜戳瞎了,马惊了,将孙家姑爷摔下马来,倒拖蹬,幸亏孙家姑爷功夫了得,自救脱身,听说是后背擦伤,右腿杆子被马镫蹩折了。
贾琏闻言心中暗喜,孙绍祖就是要薛呆子这种莽夫对莽夫整治他。拍拍薛蝌:”放心吧,我这就那帖子恕他出来,只是这抚恤银子你们得丰厚些,还有这衙门都要过年了,上上下下也得供奉供奉才成呢!“
薛蝌忙着从袖口里摸出银票递给贾琏:“现银没有,这是咱们当铺的银票,都是通兑宝钞,必定不叫二爷为难!”
贾琏摸了摸,对薛蝌机灵十分对味,拱手道:“无需这般客气,薛家跟贾府是正经亲眷,叫二爷外道了,你叫我一声琏二哥也就是了。”
薛蝌马上改口叫二哥,连连作揖拜托。
贾琏一边吩咐套车,一边拍着薛蝌安慰:“回去等消息吧,今晚必定把你兄长接出来!”
凤姐这边也得了消息,忙着来给贾母报信儿:孙绍祖来接迎春途中被薛呆子打了,这会子正在都察院大牢里拴着呢!
凤姐来问问贾母,这孙绍祖是立马保出来,还是让他在牢里待些日子,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贾母沉吟半晌道:“问问你二妹妹意思吧!”
迎春笑道:“孙家也没人求咱,咱们犯不着!”
随即起身,亲自送了凤姐出门,暗暗耳语:“孙家不喜欢自诩豪富,傲视权贵么,那就再狠狠敲他一笔,再让衙门好生招待他,挨到三十晚上再放他,让孙家老虔婆知道,知道,在这京都地面上,他一个土财主没资格横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