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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歧僵直着背,浑身似一尊化了的雕像,一动不动,良久,才从嘶哑的嗓子挤出了一句,是对着跪在远处的医官说的,“你去回了大王,就说夫人不幸得了重症.......”
那医官也是个灵活之人,也知接下去该禀告什么,行礼,便退下了。
赵瑶也明白医官出去之后会说些什么,定是说她病来势凶猛,隔着几日,就会传出暴毙的消息了吧,公子歧这是为她铺好了后路啊。
半响,外边的人就渐渐退去了。
“大王性子多疑,如今对你起了疑心,他必定是做好了部署,这几日.......你还是不要出去的好,暂时留下来吧。”
“嗯。”赵瑶应了声,带着浓浓的鼻音。
“来人,取一盘棋过来。”他转身吩咐。
眨眼的功夫,两个女奴合力抬来了棋盘,看看密密麻麻的棋格,赵瑶一顿,想着公子歧是知道她不会这些的,如今怎么来了这一出?她低低地说道:“我不会这些的......”
“没关系,我教你。”赢歧随手取出了一颗白棋,苦笑,“我只想和你多呆片刻,不然我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
接着,他开始粗粗地讲起了下棋的规则。
赵瑶半靠在一旁听着,心绪飘得很远,一边是马上可以见到姬忽的欣喜,另一边是诀别公子的无奈,两股力量形容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她身陷其中,仿若一片小舟,飘飘荡荡,不知前方去何。甚至,关于下棋的规则,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赢歧落了一子,那是个明显的让步,以致原本实力悬殊的两人,这盘棋,却意外地下了很久。
时间一点点地推移。
一子接着一子地落下,除此,再无他声。
他微微地抬头,望着沉浸在日光中紧锁眉头思索的赵瑶,那一刻他忽然觉着,这样的感觉很是美好。他曾痴心妄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融了她的心,然后日日相伴,不离不弃。
他平淡无澜的生活,因她而活色生香,他想与她一道执手,走过漫漫人生,可惜,终是痴妄了。
嘭,赢歧放下了手中的棋子,也是时候放手了,原本,他是打算问上一问,问问她心中是否有过一个他,但是现在他觉得都没有必要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尽管他百般退让,这棋局也终有结束的那一刻。
“歧......”见他面色闪过一丝寂寥,赵瑶呓语着。
“我没事的。”说罢,他唤来了管家,低声吩咐了几句,转身笑着说,“我已命人准备好了马车,你随时都可以离去,对外,我会说我的夫人病重,需得静养。就算大王有所怀疑,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来,你也可安心离去。”
赵瑶动容:“歧......”她缓缓地起身,退后几步,不顾怀着身子,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地朝着他拜下,“赵瑶不知如何歧的恩德,唯有此生此世铭记于心!”
“起来吧。”他虚扶了一把,实实在在接受了这礼,他知道,他若不接,她走得必不安心。
“但凡他日能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必不推辞!”
“我记下了,快起来吧。”
“我占了你妻子的名分,实在心中有愧,歧大可对外宣称我已暴毙,他日你若寻得心爱女子,也不必委屈了人家。”
赢歧低头,看不清他的神情:“是吗?你一定要这样残忍吗?让我留个念想也不肯吗?”
“歧误会了。”赵瑶停下了脚步,摇头,喃喃着,几分唏嘘几分惆怅,“我知道歧这样的身份,只要你妻子的名位还在一日,那么你往后要迎娶的女子,必然只能为妾了。人生漫长,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是怎样.......”
“我心如磐石,不可转也。”赢歧难得固执。
赵瑶浑身一愣,垂下了眼帘,对着他的背影又行了一礼。这时他开口了:“若是可以,有朝一日,我想看看这个孩子,毕竟我们也算父子一场。”
“好。”她的眼眶已经红了。
“去吧。”他摆手,肩膀也跟着剧烈地颤抖着,他半开玩笑地说,“快去吧,不然,我怕我会改了主意。”
“好。”眼眶的泪唰唰地流下了。
就在赵瑶鼓起了勇气迈开步子,身后忽然传来了嘶哑的呼唤,那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阿瑶......”
她走一步,他就多唤一声:“阿瑶......”
那酸楚又痛心的声音,像似从他心间掏出的,赢歧泪眼婆娑地盯着凌乱不堪的棋盘,从前有位师傅教他下棋,第一课教的便是取舍。
有舍必有得。
这是师傅言传身教的。
他伸出颤抖的手,讲白子落在了角落的一处,这便是舍吗?
可是,为何到了自己身上,这舍却是这样痛彻,竟像是生生剐了一块肉一样?听着身后的脚步渐渐远去,他却没有勇气回头,亲眼看着她离开。
“歧,多多保重,我......”
赵瑶重重地呼了口气,只觉心间压抑得难受,她提起脚步,一步一步地踏出,到廊上,到小院,到府门.......
她回望了眼那块门匾,叹气,公子歧,这次一别,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吧。她低头,摸摸隆起的腹部,良久,踏上了马车。
而此时,一人骑马飞奔而过,坐在马上的人正是阿宝。
阿宝追了几步,眼见着赶不上马车了,心想着公子现在一定很难受,拔腿就往小院而去。也不顾什么礼仪了,直接推门而入,正埋头盯着棋盘的赢歧浑身一怔,随即眼眸中的火苗又熄灭了。
“公子!”
他又大声一声,上前时,见到了对着棋盘流泪的公子,他大吃一惊,最后那些愕然到了嘴边,也是低低的叹息:“公子.......”
“我没事,她呢,如何了?”这话是对着管家说的。
“回公子,夫人已经上车了,相信不久就能出函谷关了。车上也准备了出行令和足够的盘缠。”
“好。”赢歧背着他们摆手,“都下去吧,我没事的,我只是想静一静。”
府中大多数人都知夫人病重,需要外出静养些时日,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其中的真相。阿宝和管家对视一眼,连连摇头,是唏嘘不已,赶紧退了出去,成全了他的一片天地。
此时此刻,赵瑶正在赶路。
虽不知姬忽现在到底在何处,但想着他还活着,心中就如燃起了一团火苗,驱散了她所有的不安。
只要他活着就好,不论他在哪里,她都会找到他。
秉持着这样的信念,她低头,笑着摸着腹部,微微呢喃着:“孩子,马上就要见到你父亲了,你是不是也在激动?”
在府门前,公子歧安排了两辆马车,分别前往不同的方向,比避开大王的耳目。有护卫委婉地劝着她坐另外一辆前往咸阳的,因为大王如今还在这里,不会料到她会自投罗网。
那护卫加快了驾车的速度,心想着,千万不要碰到大王的人,不然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向公子交代了。
但是事情往往不凑巧,望着远处是几个骑士,驾车和随行的护卫们心底一颤,最不希望的事还是发生了。
“我等是公子歧的护卫,护送夫人去别院静养,各位如此拦阻,不知所谓何事?”
“如今两国边境有细作出没,奉大王之命凡过往车辆,借需例行检查。”为首的骑士面无表情地陈述着。
“实在抱歉了,车内的是我家夫人。”那护卫轻松一笑,暗示的意味浓厚,“各位不会连我家夫人的马车都要搜一搜吧?”
对方的骑士纷纷拔剑:“王命如山,如此,就得罪了!”一时之间,气氛凝结。
而在车内的赵瑶却神色平静,低头对着腹中的孩子说道:“别怕,乖,马上就可以见到你父亲了。”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时,从侧边奔来了一小队人马,后跟着一辆马车,骑士各个蒙面,武装警备。为首的那人做了个手势,就有人搭好弓箭,嗽的一声,往对方的人毫不留情地射去。
来人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骁勇善战,不一会儿就把那些骑士逼得连连后退。半响,那辆马车的帘子被掀起了一角,露出了一只白皙又干练的手,微微招手,为首的那人立刻调转马头,俯首听着。
借着,他又掉头,下马,朝着赵瑶的马车走来。
公子歧的几个护卫都神情戒备,但在那人表明了身份后,他们也都退下了,在来之前,公子就有吩咐,若是遇上了周国的人,那此次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既如此,夫人也就交给你们了。”
“那是自然。”
那人又走近了几步,靠近车窗边说道:“夫人,公子来了。”
这声夫人,让赵瑶神色动容,眼泪险些不争气地落下来,她努力支撑着自己,哑着声音,赌气似地说道:“那怎么不来见我?”
“公子病情复发......”
“什么?”赵瑶面色煞白,唰地掀开了帘子,若不是顾及着腹中的孩子,她恨不得插翅飞去。在一群骑士中穿梭,她踩着小凳,急急忙忙地上了马车。
只见车内的人,半靠在软枕上,淡淡的神情中有着一丝的苍白,微阖的眼在帘子掀开的那瞬,缓缓睁开。那一刻,他疲倦的脸庞绽放出了难以言说的光泽,轻轻笑着,万般的言语都融在了他两汪深邃的眼眸中。
谁都没有开口,就这般静静凝视着,良久良久。
最后,姬忽张开了双臂,虚弱一笑,仅仅只是这个动作,就让赵瑶的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不住地掉落。
赵瑶‘哇’了一声,再也抑制不住了,埋头扑入他怀中。相隔四月,一百二十多个日日夜夜,他们总算重逢了。
现在她抱着,是他,感受到的气息,是他,全部都是他。
“你个笨蛋,为什么你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已经......”她用力捶着他的胸,将这些月来的思念一股脑儿地倾泻在她的拳头中,“你知不知道,我在那些尸体堆中挖着,我怕你真的已经.....”
姬忽眉心微蹙,伸手顺着她的背,顾及着她的肚子,他调整了个姿势,柔柔地抱着她,虚弱地倾吐着那些日子:“我又何尝想这样?当时我带兵后撤,不想遇到了埋伏,跌落谷中,我虽昏迷,但也有一丝意识,我看到了你徒手扒开那些尸体的样子,可就是唤不出声音来。”
他轻柔地执起她的手,亲着她每一跟手指。
她停住了哭泣,缩缩手,自从徒手扒开尸体后,这手就留下了疤痕,不怎么好看了。
“别动,这些都是为我留下的,我想好好看看。”他对这那些伤痕,眼中闪过不忍,又莞尔一笑,闪过了一抹不可思议的温柔之色,“我从前只知你是喜欢我的,却不知,原来你对我如此情深。当初医官都说,我昏迷太久,怕是救不回来了,能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就是你。”
“那你都醒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你难道不知道......”赵瑶将满腹苦水吐露无疑,她委屈地又捶了他几下,“为什么不来?”
“啊,好痛。”姬忽哀怨似地低呼了声。
见他喊痛,赵瑶这才记起了他的伤口,她尴尬地收回手,又不满地嘟哝了几句:“活该。”
“真好狠心啊。”姬忽笑了,重新揽她入怀,一手覆在了她隆起的小腹上,“我足足昏迷了一月,又花了一月的时间治疗,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后来,又逢周国内斗厉害,所有人都劝我耐心等待,我得知你怀了身子的消息,实在坐不住了,这才前去看你的,想不到还是露了马脚......”
“哼!”赵瑶眼中有雾气慢慢升起,“是不是我这次不引你出来,你就不来了?想把我抛在这里了?”
姬忽苦笑:“我怎么舍得?不然我又何必担着风险潜入秦国?只是那时周国还未平定,朝中太尉的势力还在,我若接你回去,就是将你置于危险之中.......”
“我什么时候说过怕过?”
他嘴角挽起了微笑,额头抵住她的,长长地吐了口气:“可是我怕,我怕失去你啊。”
赵瑶不说话了,主动圈住他,靠在他怀里:“不光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说着抓着他的手,来到了他的小腹上,“来,你摸摸看,这里面的,就是我们的孩子。”
“孩子.......”他眼睛隐有泪光。
那手僵直着不敢动,许久才动了动手指,看看她,又低头看看她的小腹,抬头,用迷蒙的眼神望着她,问出了个傻傻的问题:“孩子是不是在睡觉?”
“我这样摸,会不会惊扰了他?”
“会不会摸得他不舒服?”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赵瑶扑哧一声笑出了眼泪:“不急,我们回家慢慢来,把你这个父亲该做的责任,一样一样都弥补起来。”
“家。”姬忽柔光一现,“是啊,我们回家吧。”说着他轻敲着了门板,马车渐渐动了起来。
他抱着她们母子入怀,一刻也不愿松开:“我们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
“那周国.....”
“现在是我的了。”他将血腥的权利斗争,化作了嘴边淡淡的一笑。
“我方才听他们还是唤你公子。”
“嗯,我仍旧是公子,但也是主宰周国的人。”姬忽揉着她的头发,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权利再好,也不过是一把利器,但在我心里,这些总是不及你的。”
赵瑶安心了,窝在他怀里,暖暖地笑着。
姬忽扣住她的十指,低柔轻缓地描绘着他们的未来:“我们呢,不住在宫里,那里太恶心。”
“嗯,我想要住在湖边,还要每天都能看到日出。”她满脸憧憬。
“也好,就是我上朝要麻烦些。”他佯装苦恼。
她嘻嘻一笑:“府邸要大,还要很多很多房间。”
他挑眉,频频点头,嘴边喃喃有词:“这倒是,要是往后我抱着你那啥,他们小辈也不会来碍事了。”
赵瑶不语,怒瞪着他。
姬忽愣了半天,终于弄明白了,轻咳几声,笑着说道:“来来来,听我说。”
“说什么?”
“畅想未来啊,我们啊,到了春天呢,我们一起赏花游玩。”哦,顺便*。
“那入夏了呢?”
“一起舟寻幽。”哦,顺便*。
“秋天,秋天呢?”她一笑,哼了声。
“秋分时节,一起登高侯月,再至冬日,一起卧廊观雪,依夫人之见,如何?”他笑得弯了眼角。
赵瑶嘀咕了几句:“谁知道你说得作不作得数?”
“一定作数。”姬忽笑得意味深长,“因为我爱瑶儿啊,当然作数。”自然了,趁机偷吃一回,也算在内。
“是吗?我可是觉得你笑得怪怪的,好像.....”赵瑶嗖地靠近,仔仔细细地盯着他,“你有满肚子鬼主意似的。”
“好过分,我那样情深意切地说爱你,你居然......”
“说,你又在歪想什么?”
“不得了了啊,相不相信我立马吃了你!”姬忽挑起狭长的眸子,慢悠悠地威胁,“还记得在草原上的那夜吗,我的小瑶儿......啊啊,你居然垃我的脸?啊啊......”
“现在我可是孕妇!”
“啊啊,我伤势复发了!”某高贵的公子开始嚷嚷,改走了博得同情的路线。
可惜对面的赵瑶不为所动,笑嘻嘻地掏着耳朵,这感觉真好,总算翻身做主人了,也算一血前耻了!她恨不得仰天长啸啊!
赵瑶张开双手,活像个欺占美貌小童的恶霸一样,重重地压在他没有伤口的地方。
某高贵的公子沦为了人肉垫子,刚想喊出口,赵瑶眼角一挑:“哎,别叫哦,孩子会哭的。”
某高贵的公子只能闭嘴了,在心中默默流泪,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偷偷瞄了眼她高耸的腹部,暗自咬牙,快了快了!
只要这个孩子出生了,他就让她彻彻底底明白,他是她的男人!
但是,谁能告诉他,这余下的五月,还怎么熬啊!
某高贵的公子忍无可忍,终于发出了一声悲叹:“呜呼哀哉!”而靠在他身上的赵瑶,慵懒地翻了个身,嘴边溢出了一抹甜蜜的偷笑。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我在纠结了,到底要不要写番外。。。
正文已完结了,话说我自己觉得没烂尾。。
这文我写到20W当初就不想写了
没什么动力了
还是咬牙写下来,不想再烂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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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日我会弄出新文的文案来
下个文,我要去存稿了
不想再断更了。。。
哎。。。
大纲已经完成了,粗粗估计是5个男主。。
一只腹黑,一只正太,一只毒舌,一只木头,一只妖孽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