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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周王并不同意太子所奏,虽说周王室每年邀请王公贵族举行狩猎,但这些年周国国力羸弱,再也不负当年勇,又何必在无关紧要的消遣上消耗国库?
年迈的周王从榻上起来,站在窗前,望着猎场的方向,唏嘘不已:“那地方......哎,寡人一直都忘记三年前的事......”
周国国弱,先王为扭转周国局势,为他的太子,也就是当今周王迎娶了六国的公主、宗室女,以求得各国支援。
为平衡后宫势力,周王对后宫女子雨露均沾,却不料,为日后的周国大患埋下了祸根。
作为国君,子嗣微薄,则江山无人可继,若膝下数子太多,那么不可演变地会酿成大祸。何况周王对后宫诸位是一视同仁,并未专宠之象,怎么能让那些公子们不蠢蠢欲动呢?
最终,在三年前的猎场,爆发了惨烈的夺嫡之争。
太子胜出,其余人等,全部废为庶人,流放边境,永世不得回朝。参与夺嫡的大臣,更是被灭了全族,那一幕周王想起来都觉心寒。
“大王,都过去了。”姜夫人轻轻地为周王披了件披风。
“是啊.......”周王喃喃自语,目光放得极远,像陷入了一个长久的噩梦中,无法自拔。
忽然,他的手心一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暖意包围之下的轻微跳动,那是.......他转身,只见自己的手被姜夫人轻轻按在了她隆起的小腹上,他碰到的,是他们孩子不安分的声音。
“那些公子不懂事,惹大王生气了,大王何须理会,大王的孩子也不止他们,还有.......”姜夫人微低了眼眉,羞涩一笑。
“是啊,寡人还等着呢。若是个儿子,寡人的位置也算后继有人了.......”周王感慨着。
姜夫人明若秋水的眼眸飞快地闪过了一道复杂的精光,然后,随着那涟漪的眼波,消失不见了:“臣妾也想快些见到这个小东西呢。”
他微微笑了。
他还很多孩子。
但从未如现在这般,盼望着这肚子里的孩子早早出世。
那些孩子,都是浸泡在肮脏的政治中,早已练就了一颗刀枪不入的心,会猜度,会城府,会阴谋,也会手足相残。他之所以对姬允如此偏爱,也是因为姬允从来不会这些。
他不是个英明的国君,享受不了臣民的爱戴,他也不是个称职的夫君,那些女人不过是用来维系他周国命脉的砝码,无关情爱,但是,姬允能带给他,一个父亲能享受到的温暖。
而如今回来的姬忽是不同的.......
明明是想要夺权的,却对高高在上的权力有种骨子里散发的不屑.......
“不说这些了,夫人可是想去狩猎?”周王犯难了,“夫人身怀有孕,如何能去行猎?不如在宫中多陪陪寡人吧。”
“大王......”姜夫人微红了眼,满腹委屈,“自从臣妾怀孕以来,一直遵医官所言,饮食用度小心谨慎,就连行个几步也有女奴搀扶,这几个月来,臣妾都快憋死了.......”
“好好好。”
“大王若是不放心,那.......”姜夫人眼珠一转,“不如大王多派些保护臣妾就行了,嗯,大王身边的护卫是动不得的,那不如令太子加派人手?反正这次狩猎也是太子主持,多带些人去,也没什么紧要的。”
“太子......”周王陷入了片刻的沉思,而后他点头,“好,寡人就令太子多带一千护卫,只是......”他抚摸着她隆起的小腹,担忧地嘱咐着,“夫人切忌,不可上马,只观看就好。”
“是,臣妾遵命。”姜夫人笑着退下。
就这样,此番名义为庆贺大王病愈的狩猎队伍,浩浩荡荡地王宫出发了。姜夫人轻吹枕边风,换得出宫行猎之事,也经添油加醋,传到了每个人的耳里。
从前只知姜夫人受宠,不想竟到了如此地步。大王不仅恩准身怀六甲的姜夫人出宫,声势浩大,还令太子增兵保护左右,荣宠之至,旁人不可想象。
一到了猎场,那最好的营帐也自然归了姜夫人,紧挨着的,是奉命保护的太子殿下。
赵瑶的营帐有些偏远,隔着姬忽的,有三个营帐。原本他们是一起的,但那些周国老臣说了,男女有别,公子和夫人还未完婚,不可如此。
当时的她听到了这些话,立刻翻了个白眼,很想大笑着告诉那位老臣,其实自己与他们的公子那啥那啥了,不知道会不会把那老臣气到吐血了。
不过那也只是想想。
她比较担心的是,隔了几个营帐,会不会更让某人觉得刺激?到了深更半夜的........胡思乱想了会儿,见着时辰还早,她想去练习一下骑马,就起身走向了姬忽的营帐。
到了帐外,几个随从为她引荐。
随着她脚步慢慢地靠近,那从帐内传出的声音也轻轻入耳了:“公子,太子此次出行带了二千护卫,这.......”
另一头沉默不言。
就在赵瑶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身边的随从弯了腰,恭敬地掀了帘子。一道光线入内,正在激谈的马将军也顺势回头,一见是她,不由黑了脸,嚯的一身起来了,朗声告辞:“老臣先行告退!”
那意思,分明是对她不满。
赵瑶摸摸鼻子,退后了几步。
姬忽嘴角微微含笑,转至马将军处时,又恢复如初:“将军,忽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当初将军在齐国边境承诺效忠,忽感激不尽。但是.......”他的声音也沉了下去,“有些事,将军也要分清楚才是。”
见马将军面色紧绷,他松松眉心,那微冷的眸光也浮现了一抹异样的认真:“太子之事,我们还不能轻举妄动,将军放心,忽已派人去查了,此事,还得小心。如今姜夫人和太子连成一气,我们不能走错一步。”
“原来公子早就有所准备了.....”马将军恍然大悟。
“嗯。”
马将军歉意地看着赵瑶,尴尬了脸色,又向姬忽僵硬地行了个礼后,大步跨出营帐。
“难得你会主动找我啊。”
那泛着酸味的感叹,飘落至头顶。抬头时,只见姬忽已来到她的面前,不满地看着愣神的她,伸出了一根手指,重重弹了她的额头:“到我这儿只是来发呆的?”
“我没......”
方才他的言语中提到了姜夫人和太子,这让她原本放松了的心情也顿时一紧。那日从殿内出来后,她就打听过了,那个坐在周王身边的美人,就是姜夫人.......
“还在发呆?”他语调高扬,显然是生气了。
“没,我就是在想怎么开口。”
“哦?”
天,他这挑眉样子,实在是欠扁啊。
哎哎,谁让有求于人家呢,只好低头赔笑的:“我想去骑马,可那些护卫说了,非得由公子大人您去才成,所以......”眼角微抬,瞥见了他越来越臭的脸色,她赶紧讨好地添了一句,“其实我也是想你才来的。”
话音刚落,姬忽的面色也缓和了些许,只是那张脸仍旧绷着,未了,还故作严肃地问了一遍:“是真的?”
赵瑶点头如捣蒜。
“那本公子就大人大量,带你去见识见识。”他装模作样地咳了声,从容地走出帐外。
跟在身后的赵瑶拼命地感慨,公子大人,您那样子哦,是生怕旁人不知道您身份高贵举止优雅仪表不凡吗?
嘀咕归嘀咕,她的脚步是一步也未落下,紧紧地跟在他后头。此次狩猎,马匹都是宫中统一调度,以免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
但凡是也有例外,比如太子,就可自行带马,听人说起,那匹骏马是从戎地以千金购得的,日行千里,脚力无可比拟。
眼前的马厩内,都是训练有素的好马啊。
赵瑶已心花怒放地开始想象这其中有一匹就是姬忽的了,正在她感慨着特权就是好啊的时候,一记淡淡的笑声打破了她的美梦:“走吧,我的马不在这里。”
“什么!”
这个马厩的都是可自行带来的马匹,粗粗一扫,那些马匹膘肥体壮的,外形也知是好马。如果他的马不在这里,也就是说,他这次根本就没有带来.......
“那你.....你为何带我来此?这不是明摆着让我看得到、吃不到吗?”她急得要跳脚了。
他微撇嘴角:“看得到、吃不到的,指不定是谁呢........”
话说得虽清,倒是一字不漏地进了她的耳朵,烧得她脸颊微红。这个笨蛋在说什么啊,她挪开了目光,干脆装起了傻来。
而后,他拍拍手掌,清脆的掌声落下后,一个护卫牵来一匹白色的骏马,至他们面前,行礼过后,将绳子交到了姬忽手中。
“好啊!你明明带着马的,你......”
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嗯,就是想耍你。”见她吃瘪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嘴角微勾,心情大好,晃晃手中的缰绳,继续威胁,“上去吧,哦,不上去啊.......”
“上的上的!”
急忙之中,她也忘了上马的要领,以极其难看的姿势爬上了马背。那白马大概觉得没人这样无能的人骑过,重重打了个响鼻,以表不屑。
姬忽笑笑,走了过来,就在他要翻身上马时,赵瑶伸手阻止了,她嘿嘿笑道:“明日就要正式狩猎了,我总得也要学点吧?这次就让我一个人骑马吧。”
扑哧一声。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狩猎?”
带她来此也不过是觉得宫中太闷,怕憋坏了她,哪想过她狩猎这事?她拉不开弓,射不出箭,又如何能狩猎?
呦,瞧她眼珠子瞪得,怕是不复吧,他压下那股笑意,说道:“好啊,不过你得带上这个。”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了一个哨子,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东西.......”
“我在后边跟着你,你若遇到了什么危险,只管吹哨子就好。”姬忽眯着眼,细心地解释。
一说完,就见她唇含哨子,鼓起了腮帮,朝着自己。
“嗞——”
自尊心受创的赵瑶,全然将她的不满都倾泻到了这个哨子上,哼,她就不信了,骑个马还能学不会了!
“丫头,记住了,本公子就在你身后。哎,丫头,慢些!记住了,前面的密林不要进去!”
他的笑声,有如魔音穿耳,她用力地抽着马鞭,想抽得那些声音碎在了呼啸的风中,再也不要兴风作浪了。
姬忽轻叹:“也不知她听进去了多少。”也抽抽马鞭,加紧跟上。
营帐之外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再过数里就是密林。常年来此狩猎的王公贵族皆知,密林是狩猎的最佳场所,不仅珍鸟异兽众多,更是地形复杂,是施展本事的好地方。
密林没什么可怕之处,姬忽之所以会担心,主要是因为赵瑶不会射箭,万一她遇到了什么兽类,那可如何是好?
更何况天色也渐渐黑了。
他有些后悔了,当初怎么就让她有机可乘呢?
这时,从密林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声刺耳的‘嗞嗞’声,他面色一变,那分明是哨子吹响的声音。是她,遇危险了?
一夹马腹,他大喝一声,朝着哨声响起的地方奔去。
而此时在密林的赵瑶并未如姬忽所想,遭遇了什么危险,她只是迷路了。天色渐黑,眼前是黑压压的一片,分不清天南地北。她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吹起这哨子的。
虽然会被嘲笑,但也总比困在这里的好。
如此想着,她抛去了心中的小九九,又是一吹。
“嗞——”
没人?
那好吧,她又了吹了一次,唇刚含住了那只哨子,这时从远处射来了一支冷箭,带着冰冷的杀意,不偏不倚地从她发梢穿过。那道吹响了的哨声也戛然而住,发出了沉闷的嗡嗡声。
嗖。
又一支冷箭飞来。
穿透了那只哨子,将那东西重重地钉在了树干上。而她,也因这股强大的力道,被拽落下马,细嫩的脖间也被勒出了一条血痕。
赵瑶捂住脖子,忍住了脖间的阵阵痛意,躲在了一颗树后,后来显然是知道了她在这里,想要她的命的!方才那记哨声,既然能引得那帮人来杀她,那么姬忽也该听到了才是,只是不知,她能不能撑到那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