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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春寒,桃花岛上却郁郁苍苍,漫山遍野的桃林竞争开放,凭船眺望,近山远海,诗情画意,如入仙境。
谢曜将船泊在岸边,径直来到沙滩,扬声一喊:“义兄!嫂嫂!”只震得林鸟惊飞,桃花扑簌,他又喊了几遍,却半晌无人前来迎接。谢曜心下大奇,他低声道:“怪哉,明明叫我来,怎又不见人了?”
他数日前本还在孟将军帐下同他把酒言欢,突然收到丁跃转交的飞鸽传书,信上匆匆忙忙只有一句“速来桃花岛”,落款正是郭靖。谢曜不敢逗留,推了孟将军的宴请,马不停蹄地赶来桃花岛,可竟空无一人。
谢曜对桃花岛上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尚不熟稔,但眼下也没他法,只得勉强试试,心思甫定,便算着乾坤八卦,一步步踏入桃花林中。他来桃花岛几次,都错过了花开之时,如今正好赶在春天,林中香气扑鼻,桃红攒艳,美不胜收。谢曜脚踏在缤纷落英上,避开一棵坎水方位的桃树,他伸手又犹疑在两根花枝间,不知到底是拨开左侧的,还是拨开右侧。
正当谢曜苦苦琢磨时,身后蓦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极轻,谢曜正欲回头,忽然四周桃树变幻,定睛一瞧,他所站位置又较之先前不同。他心下一沉,心知怕是有人故意将他困在桃林,暗暗观察左右,重新再辟新路。
谢曜走了几步,脚下一顿,扫了眼左侧,故意说道:“离配火,震配雷,看来我得往西北方走。”
话音甫落,只听又是脚步声起,谢曜听声辩位,那人果往西北跑去,他这次出手如风,不让那人再暗中使小把戏,说往西北,实则倒退东南,算好方位,绕开一株桃树,恰好拦在那人前方。
那人陡然见到谢曜,差些撞个满怀,但对方脑筋极快,身形一晃,拔出腰间一根碧绿玉萧,刷刷刷三剑便朝谢曜胸口攻去。谢曜身形一侧,左手负后,右手屈指一弹,“铮”的一下弹在玉箫中段,只听一声轻微脆响,那玉箫便碎成几片。
对方兵器脱手,被谢曜指力一震,往后一仰,便要摔倒在地,谢曜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拉住对方胳膊,妙目明净澄澈,皮肤白皙,鹅蛋脸儿上有一个小小酒窝,青衫淡淡,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那姑娘逆光仰视,见与自己相斗的乃一眉目俊朗的灰衫男子,他伸手相扶,身后落花纷飞,一时痴了。
“小姑娘,你鬼鬼祟祟在此干么?”谢曜问了一遍,小姑娘却呆呆的瞧着他没有反应,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
小姑娘登时回神,见他还拉着自己胳膊,忙触电般缩回手,倒退两步,靠在一株桃树下,不敢看他,细声细气道:“你……你才是鬼鬼祟祟!”
谢曜不禁哑然失笑,配了个礼,道:“是在下失言,劳烦这位代为通传岛上主人,说有故人来访,还望相迎。”
小姑娘听他这般说,抬头又看着他,柔声问:“你是谁?来桃花岛找甚么人?”
谢曜方才略一交手,便看出这姑娘身怀桃花岛的功夫,因此也不欺瞒,一五一十同她说了。那小姑娘见他语气真诚,不似谎话,心下警惕便也弱下,她藏起犹疑心思,道:“我师父是桃花岛主黄药师,他今晚便会回岛,你不妨在此等候。”若谢曜是歹人,他听到黄药师的名号定会害怕;若是好人则反之。
谢曜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打盘算,微微一笑,说:“那我便在静心亭等他。”
那小姑娘听他一口道出岛上凉亭的名字,愣了愣,心下疑虑消除大半。她看向躺在泥土上碎成片的碧绿萧,夹杂着粉红的落花瓣,不禁眼神一痛,弯腰蹲下,伸手轻轻的将玉箫碎片揽在手里,垂眸不语。
谢曜心下抱愧,他内力一年比一年精湛,抬手挥袖间,经常力道过猛,加之这玉箫本就极脆,他不小心给弄坏也无怪了。
“这……委实抱歉。”
“不碍事。”她抬眼看了看谢曜,又低头去收集那些碎玉。谢曜一撩袍子,蹲在她旁边帮着捡,“嗯,你叫甚么名字?药兄何时收你为徒的?”
那小姑娘见他也蹲在地上专注的捡玉片,微微一怔,愣道:“我叫程英。师父四年前……便收我为关门弟子。”
“程英?”谢曜笑着点点头,“以药兄的性子难得收徒,我瞧你方才那几招玉萧剑法,也颇得他深传,日后好好练习,江湖上便又多一位女侠了。”
程英闻言脸色一红,低首道:“哪里。”她这时又侧头觑了觑谢曜,“你呢?你叫甚么?”
谢曜笑道:“你可以称我‘谢叔叔’、‘谢伯伯’。”程英古怪之极,瞪大双眼说:“你有这么老吗?”
“我唤你师父一句‘药兄’,那你觉得该称我甚么?”
程英只觉谢曜一定是在糊弄她,故意提高辈分,占她口头便宜,撇过头“扑哧”一笑,“反正我才不叫你甚么叔叔、伯伯呢!”
两人一边捡玉片,一边说话,程英毕竟是个心思纯净的姑娘,不一会儿便和谢曜相熟,她领着谢曜走近桃林深处,来到静心亭,奉上糕点茶水,细心至极,面面俱到,谢曜忍不住赞赏。
“对了,这岛上的哑仆怎的不见了?”谢曜以前总能看到不少哑仆,今日随着程英一路走来,仿佛岛上已经人去楼空。
程英答道:“我听师父说,半年前黄师姊一家便搬离了桃花岛,定居在襄阳,此后怕难回岛上,于是便将那些个哑仆都给遣散了。”
“去了襄阳?”谢曜心下大惑不解,他仔细一想,若郭靖一家已搬去襄阳城半年有余,为何又要他急匆匆的来桃花岛?谢曜从袖中摸出那封信,细细的看了看字迹,的确是郭靖亲笔所书无疑,他拧眉沉思,程英站在身侧,不禁探头看了眼。
“你让我瞧瞧。”
谢曜点了点头,将信交给她。
程英拿起信纸,拇指和食指微微一摸,随即拿在鼻尖轻嗅,嘴角一弯,笑道:“你看,这信纸边角有些泛黄,墨迹也陈旧味淡,显然已有不少时日,你晚太久才收到啦。”
谢曜被她一提,这才恍然大悟,这封信本就是丁跃从四川转交给他的,中间不知经了多少波折时间,掐指一算,估计郭靖正是将此信写在搬离桃花岛数日前。
“原来如此。”谢曜将茶杯举到唇边,心下一沉。
程英瞧他神色,不禁轻咦,道:“你不问我为甚么他们要搬去襄阳么?”
谢曜好笑的看她一眼,将茶杯复又放下,说:“义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这些年蒙古攻打大宋,铁骑南下,若要深入腹地,必攻襄阳。他定是率领中原豪杰赶去相助守城,给我写信,怕也是因此事情。”
程英听他称呼郭靖为“义兄”,心下摇摆不定,暗道:莫非这人真的没有骗我?
她心中尚有疑虑,颦眉说:“这与你又有甚么干系?”
谢曜只当她年纪小不懂,沉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蒙古和大宋交战,此事不仅与我有干系,与你也有啊。”
程英心念一动,又抬眸细细打量谢曜,只见他正坐如钟,朗目湛然,加之他方才那番浩气言谈,心底不由得肃然生敬,“你说的是。”
谢曜也没想到程英一点就通,颇为赞许的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