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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人对谢曜的面目都已熟悉至极,即使他脸上粘着几道疤痕,尹志平一眼便将他认出,以为他正欲对孙不二下毒手,已然拔剑,挽了个剑花,朝谢曜攻去。
“叛徒!你还有脸来全真教!”
此乃孙不二养伤房间,狭窄非常,谢曜生怕误伤到她,两指一抹剑身,顺势在尹志平手背点了一指,尹志平如今武功倒也不弱,但在谢曜面前依旧走不过两招,他低声痛呼,长剑哐啷脱手。
不等谢曜开口,丘处机和王处一反应过来,双双挺剑刺去。
尹志平忙奔出房屋,反手扔了一支响箭,不过片刻,重阳宫上上下下敲锣打鼓,众弟子纷纷赶来布阵。赵志敬方才一见谢曜,吓得一动不动,待几人出门,他还呆呆立在房屋当中。
孙不二见得变故,心下着急,忙对赵志敬道:“志敬,快,让丘师兄王师兄他们住手!”
赵志敬闻言一惊,反问道:“孙师叔,你能说话了?”
孙不二一急,语气严峻:“谢曜乃是被冤枉,我身不能动,你还不快些去阻止,让他们都来屋里,我来说个清楚!”
赵志敬登时仿佛被人大了一拳,站立不稳,他怔然道:“甚么……他……他竟然是被冤枉的?”
“还不快去!”
赵志敬被她一喝,身形一颤,瞧了眼躺在床上的孙不二,故作知晓的点头:“是,是,弟子这便去阻止。”他转身走出房门,心下却十分忐忑,这可如何是好?谢曜不是被冤枉的,那就说明他还是深得师叔伯喜爱,迟早将他的事情抖露出来,到时候新仇旧账,谢曜找他一起算,自己武功远远不及此人,又当怎办?
“师父,你还在这里干么?”
赵志敬闻言一怔,只见鹿清笃带着一等弟子正看着他,孙清因、姬清虚等人也在此列。赵志敬抬手一挥,问:“你们廖师伯在何处?他知不知道仇家上门了?”
“廖师伯正在和他门下弟子恭贺寿诞……”
不等鹿清笃说完,赵志敬便打断他道:“你们速速前去帮助祖师爷抗敌,为师去找廖师伯商议要事。”他甩下这句话,急匆匆的变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脚下踩着石头,差些滑到在地。
鹿清笃几人怪道:“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来重阳宫撒野?”清字辈一行人赶去圆坪,但见全真教弟子大多齐聚在此,个个手持长剑,神情戒备。
薄暮暝暝,青铜鼎旁,马钰、丘处机、王处一、刘处玄、郝大通并肩而立,神情复杂,而对面站着的灰衣男子,正是先前给几人驾车的马夫。
鹿清笃忍不住“啊”了一声,说:“果然是他!”孙清因朝场中多看两眼,惴惴道:“几位祖师爷都来了,干么要这般大阵仗?”
姬清虚这时走向一名年纪稍长的道士面前,躬身问道:“申师叔,此人到底谓谁?他来全真教想要干甚么?”这名道人名叫申志凡,他摸了摸唇上胡须,颇为奇怪的道:“此人……看着眼熟,但我也不认识。”
他在这辈里资历最小,当年重阳宫大战,他还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这时谢曜脸上又戴着面具,他自然认不出来。
马钰几人打量谢曜良久,都知道自己恐怕已经不是谢曜敌手,但干站着也不是办法,马钰这时上前两步,颔首道:“看来江湖上传你掉下山崖摔死,定是造谣了。”
谢曜朝他长揖一礼,沉声道:“马师伯,不仅此事造谣,多年前丐帮、各门派声讨一事,也是造谣。”
马钰道:“你当年也曾说过自己乃被冤枉,但铁证如山,你又如何洗清?更何况你欺师灭祖,打伤自己恩师……”
“不然,方才我在师父房为她治伤,她已能开口说话,是非曲直,问一问她老人家便能水落石出。”
众人一听,皆是大喜,谢曜正欲继续言道,就听人群中忽然一声怒斥:“姓谢的,事已至此,你还胡说八道!”人群分散开来,但见廖志新走出。
多年不见,此人颧骨愈发高耸,一脸尖酸刻薄,廖志新朝马钰等人拱了拱手,方才指着谢曜大声道:“我刚才进孙师叔的房屋,孙师叔告诉我说,打伤他的正是此人,让大家速速将其拿下,当场杀死以儆效尤,也给江湖上各门各派一个交待!”
谢曜冷笑一声,道:“是么?那我们一道去问问罢!”
廖志新不敢与他视线相交,眼神游移,正当他想着如何接话,人群中又走出一人,面有微须,指着谢曜,颤声道:“各位师叔伯,你们切莫听信这魔头谗言!我方才进屋去找孙师叔,却见屋内空无一人,定是他使调虎离山计,将孙师叔给……给……”
廖志新看了眼赵志敬,颇为赞赏,他也附和道:“不错!他今日上重阳宫来,定是来杀人灭口!”
饶是谢曜早已脱去昔日毛躁冲动,此刻听他二人颠倒是非黑白,也不禁勃然大怒,他上前两步,厉声道:“赵志敬,你将我师父弄去何处了?”赵志敬扫他一眼,冷冷说:“这事儿该是我等问你!”
丘处机生怕谢曜又向上次一般逃走,忙道:“众弟子听令,布天罡北斗阵,将他拿下!”
瞬时间剑光闪动,场上弟子每七人一组,布成一个天罡北斗阵,七个小阵又合为一个大天罡北斗阵,当真声势浩大至极。
谢曜见这场面,心中又怒又急,不知赵志敬廖志新这两人暗中将孙不二如何了!若孙不二出了意外,无人为他作证辩解,今日在重阳宫前怕又得徒增一笔恶名!
他环目四顾,从场中全真教弟子脸上一一扫过,双手紧握成拳,臂上肌肉坟起,他足下一旋,便将青石板踩碎,只听谢曜冷声道:“既如此,休怪弟子今日得罪!”
丘处机和王处一互看一眼,一声令下,率先朝谢曜攻去。两人武功在全真七子当中数一数二,长剑过处,劲风翻飞,谢曜全然未将其放在眼里,伸手轻轻一拿,捏住丘处机送来的剑尖,往王处一的剑柄上直直戳去。丘处机待要收剑,却仿佛被铁钳夹住,他心中大骇,高呼一声:“你小子的武功一次比一次高么!”
话虽如此,他弃剑不用,运三花聚顶朝谢曜腰间猛然拍去。
谢曜见得这招,早有防备,腰间肌肉一缩,硬如岩石,丘处机苦练了十余年的绝招打在对方身上,竟然如中败絮,全不受力。天罡北斗阵将几人团团包围,马钰和刘处玄当下长剑刺到,帮王处一解围,王处一索性将长剑扔在地上,呼啸一声,跃起四足齐飞,猛向谢曜胸口踢到。
他号称“铁脚仙”,谢曜自然知道他威力所在,但他双手急于应付其它,提一口气,也不回避,王处一使出“鸳鸯连环腿”的脚法,但听得拍拍拍,*波,数声响过,谢曜胸口多了几个灰扑扑的脚印。
王处一心中大骇,他足尖犹如踢在沙包之上,但见对方神定气闲,浑若无事,这一下惊诧更比适才厉害了几倍,心想:谢曜武功远在我几人之上,他若要杀孙不二,弹指之间的事,何须等到众人闯入房中?
丘处机似乎也料到这点,他立时不再出手,而是暗暗琢磨谢曜出招路数。两人站在旁边看了半晌,奈何谢曜动作太快,完全看不清,只得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郝大通趁王处一撤下,连忙上前顶上,长剑挥舞间银光如练,谢曜的武功此时已随心所欲,不论举手抬足无不恰到好处,他右手双指微微一沉,按住剑身,剑柄向上反弹。恰好刘处玄正挺剑刺向谢曜头颈,剑锋被那剑柄一撞,“铮”的一声,虎口巨疼,只得松手放剑。霎时间全真五子,只剩马钰一人还手拿兵器。
马钰抬头一见谢曜神色,心知是他顾及自己辈分年纪,不欲为难,叹了口气,隐去北斗阵之后。
北斗阵领头人乃是尹志平,他冷声道:“你虽被逐出师门,但我依旧尊你一句谢师兄,你如此执迷不悟,可别怪我等不顾昔日同门之情!”
尹志平这些年和丘处机学习,性格倒是比年轻时好了不少,他和谢曜的确无甚大仇大恨,这番话说来倒还算中听。
谢曜心知不将这阵法破了,今日怕是难以说清,便让他快刀斩乱麻,将这麻烦事通通清理干净。
“谢某行的端坐得正,究竟谁在当中从中作梗,立时见分晓!”
赵志敬和廖志新二人做贼心虚,一听此言,立刻上前道:“别与他废话,上罢!”语声甫毕,长剑幌动,踏奇门,走偏锋,一招“沧波万顷”刺向谢曜腰胁。
谢曜当下侧身让开,阵法另外三名道士各挺长剑,将他围在垓心。尹志平携其余六人又是一剑刺来,这一剑竟是当胸直刺,剑走轻灵,颇有不将谢曜放在眼里之意,谢曜眼见剑尖刺到,伸食指扣在拇指之下,对准剑尖弹出,嗡的一声,尹志平把捏不定,长剑飞出。不等那剑落下,谢曜运起六脉神剑,双手翻飞,剑气纵横,连弹六下,紧接着六柄长剑跟着飞起,剑锋闪闪生辉,叮叮哐哐掉了一地。
众人见他不过几招,便已破了其中一天罡北斗阵,无不惊骇。尹志平脸上青红一阵,捡起长剑,又合起阵型,另一阵法中七个道人见谢曜武功如此精湛,却也不惧,站在“璇玑”的道人长啸一声,带动六道向左转将上来,准备进攻。谢曜早就料到这点,七人刚一移动,他制敌机先,向右踏了两步,抢了其“天权”位,揉身抢攻。七人长剑不仅攻他不到,反而都是门户洞开,互相不能联防,每人都暴于他攻势之下,当下左手一挥,带动阵势后退。
廖志新和赵志敬见此阵还奈何不得他,二人凑头嘀咕片刻,忽然间,廖志新带阵冲向谢曜,手中长剑挥舞,谢曜冷哼一声:“故弄玄虚!”反手一按,将其长剑夺走,正欲反手扔开,就听一丝破风声响,似有暗器击到。
谢曜惊怒之下,将长剑一横,只听“铮”的一声脆响,暗器打在剑身,谢曜拿起长剑一看,一枚乌黑的毒针牢牢钉在上面。
赵志敬见一击不中,忙和廖志新隐到后方。谢曜不由大怒,心想与其干耗,不如捉来问个清楚!他再不手下容情,双掌一推,顿时四周罡风大作,众道手中长剑呜呜作响,似要脱手,谢曜全然不管其它,掌风劈砍,横冲直撞破了阵法,伸手一抄,揪住廖志新衣领。
赵志敬长剑一展,使出毕生功力,便要从后偷袭。
谢曜心中气他这奸邪小人,看也不看,飞起左脚,重重踢他一个斛斗:“滚!”
赵志敬本以为自己可以得手,孰料这一脚差些踹破五脏六腑,忍不住喷出口血。
廖志新被谢曜揪住衣领,吓得面色煞白,双脚乱蹬:“你……你干么?”
“说!你将师父弄去甚么地方了!”谢曜神色凌厉,拧眉逼问。廖志新此时此刻依旧不肯说出,嘴硬道:“我……我怎么知,这事该问你自己。”却是大大没有了底气。
谢曜心下冷笑,一把抓过地上半晌爬不起来的赵志敬,反而问他:“你知不知道?”
赵志敬先前被谢曜一脚踹中,还没有缓过神,疼的上气不接下气,对他又恨又怕,刚想学着赵志敬说不知道,却听头顶“咯喇”一声脆响,廖志新左手手腕已被谢曜直直拗断,扭曲的歪在一旁。
廖志新惨叫一声,疼得几欲晕厥,谢曜以前从来对人留三分余地,但今日已到紧要关头,他若不用强硬手段,怕又得背一堆莫须有的罪名!
赵志敬见状吓得心头怦怦直跳,他以前一直当谢曜温和有礼,谁知他关键时刻竟这般干脆利落,匍匐着悄悄往后缩入人群。
廖志新倒也想跑,奈何被谢曜擒住,动弹不得。
“说不说!”
廖志新额头见汗,四周却无一人敢帮他。
谢曜这时忽然笑了笑,拍拍他另一边肩膀,别有深意道:“你若说出,不仅诸位师叔伯不会怪你,就连当年你和赵志敬将我扔下悬崖的事,也再不追究。”
马钰等人本想上前救出弟子,但一听此话,不禁面面相觑,王处一好像记得是有此事,于是点了点头。
廖志新恰好看见王处一点头,以为谢曜所说是真,他已疼得莫法,倒吸凉气道:“孙师叔……被我藏在……她床底下……”他话刚说罢,蓦然惨叫一声,原来谢曜眨眼之间,便将他左手腕骨接上。
谢曜拍拍他肩,笑道:“很好,那你来说说为何要这么做罢!”他说到最后一句,眼中笑意顿失,廖志新少时便怯他,被这凌厉目光一扫,顿时所做亏心事全部涌上心头,他双膝一软,便跪在马钰等人面前。
“是……是弟子的错,不该嫉恨谢师兄,当年更不该趁他练功之时,将其扔下……扔下山崖,求师叔伯们网开一面!”廖志新朝王处一不停磕头,王处一作为他师父,听到这话气得半晌不知如何开口。
廖志新突然看向赵志敬,道:“师叔伯,但此事全然不怪我……”
赵志敬面色一厉,冲到廖志新身前,抬手便给了他一个耳光,“亏你是我远房亲戚,你来全真教,我一直待你不薄,为何做出这等事来!当年你逼我做你同谋,陷害谢师弟,让我这些年寝食不安,一直于心有愧……好不容易听到谢师弟乃是被冤枉,你却说谢师弟将孙师叔给杀人灭口了,我本来对你深信不疑,可你做出这些事,简直罪大恶极!”
廖志新被他打了个耳光,目光痴痴呆呆,王处一狠狠瞪他们一眼,跺脚骂道:“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廖志新被骂也没反应,谢曜心下一惊,上前两步,伸手一探廖志新鼻息,顿时全无。
“……他死了。”
赵志敬神色一暗,道:“这厮素有心疾,怕是方才陡然激动,突发病逝。”
王处一“啊”了一声,忙上前去探廖志新伤势,却找不到伤口,着实乃猝死之兆。
赵志敬立即跪在王处一面前,大声道:“师父,弟子知错!若不是少时受了廖师弟蛊惑,弟子绝不敢做出报复谢师弟的事!这些年,弟子无时无刻都在愧疚当中,半夜里会想到自己的过错久不能眠,得知谢师弟平安无恙,弟子……弟子……”他说到此处,跪向谢曜,满脸恳求,“谢师弟,我当初年少,一时冲动犯下此行,罪不可赦。我知道你大人大量,但这件事情说小不小,还请你动手给我一个教训罢!”
他这番话说得漂亮,在众人面前夸了谢曜大度,应当不会计较那少年时的恩怨,若谢曜找他麻烦,岂不是被众人瞧不起么?
谢曜看了眼猝死的廖志新,盯着赵志敬双眼,冷声道:“你说这话,无非是想让我既往不咎。但我非圣贤,偏要动手,又待如何?”
赵志敬没想到他在众人面前还给自己难堪,愣了愣看向王处一,磕头拜倒:“师父,请你处置弟子!”
王处一如何不懂二人间过节,到底赵志敬跟了他二十多年,即使对他不悦,也绝不会让谢曜将其杀了。更何况按赵志敬的意思,这些所有陷害皆是廖志新的主意,但廖志新已死,无人对证,就算他们不相信,也不能胡乱施加罪名。
谢曜瞧王处一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心下虽然愤愤,但他好不容易和全真教冰释,不如卖个人情,这赵志敬日后慢慢收拾不迟。他当即拱手道:“此事当由王师伯定夺。”
王处一看向马钰和丘处机,过了片刻,才道:“志敬,且不说是否此事为廖志新所指使,你明知故犯,已是大罪。我便罚你……罚你……”他蹙了蹙眉,心底既不想将赵志敬逐出师门,又不想罚的太轻,一时间愣着。
丘处机摇了摇头,代替王处一道:“赵志敬,你便将我教你的那几门功法交出来罢,心术不正者,焉能习得!”话音甫落,他双手一搭,紧扣赵志敬双臂,咯喇一声脆响,运功一震,赵志敬立时疼的仰头惨叫,满头大汗,丘处机这一来,竟是废了他大半武功!
王处一眼不见心不烦,摆手让弟子将赵志敬抬去三清殿面壁思过,而后又让人将廖志新的尸体抬去后山葬了。
马钰看了眼谢曜,颇为歉然道:“……当初将你逐出师门,倒是我等不对。谢曜,你如今武艺已远超我教诸人,若让你再入全真,怕是委屈了你……”
“马师伯言重了,弟子一身武艺源于全真教,怎敢忘本。”谢曜抬头,见马钰丘处机几人面目含笑,言下之意,他已重回全真。
那郝大通本在一旁站着,这时候蓦然想起一事,暗叫糟糕,抬头道:“孙师妹还被廖志新塞在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