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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王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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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炎炎,即便是辽东属国这样的偏僻之地,也让人不免有着一股难言的燥热感。

    对于慕容令来说,便更是如此。

    推开房门,来到庭院中间,挥手驱散了一旁慌忙行礼的亲卫,慕容令眯眼仰头,那一轮烈日,刺得他更加心烦意燥。

    回到辽东属国,已经快要一个月的时间了,然而对于刚刚从广阳大战以及朝堂风波中而来的慕容令来说,这一个月,却完全是在虚度。

    想那天,初到昌黎城,那员汉将便在城外伏地请罪,说是与高句丽之战并非一帆风顺,只是为了给前线报捷,这才伪造喜讯。而此刻辽东属国的所有战兵,都还在前线,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撤回。

    汉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有能,慕容令在心中遗憾的同时,又有着一股莫名的欣喜和安慰。更何况此事终究是忠心之举,慕容令也就没有深究。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前线汉卒归来的消息全无,一应探马骁骑都如泥牛入海,甚至包括了自己的亲卫!

    那李诚也越发惶恐,终于忍耐不住,请命亲自往险渎以观。而自己在三思之后,也派遣了一百亲卫随行,一是保护,二也是监视。

    慕容令有些不耐的扯了扯衣领,努力相让这闷热的感觉减轻一些。

    似乎只是经历了辽阳大战的那么一点空档时间,辽东属国,就变得陌生了许多,甚至在此刻,阳光明艳下,依然掩盖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沉重,让人很不舒服。

    “拔列通!”

    慕容令下意识的高喝一声,随即怔住。

    拔列通,这个有些憨痴,却又忠心耿耿的家奴大汉,却是已经殒命于广阳城中,再不能陪伴自己了。

    “少将军,可是有什么吩咐。”

    庭院外,一名鲜卑将领略显局促的行礼问道。

    慕容令轻叹一声,却又马上皱眉肃然道:“达勃力,吩咐下去,从亲卫队里抽出四十人,分作八队,每日往昌黎四门外的方向巡哨探查,一旦发现什么不对,立刻回报。”

    达勃力微微一愣,疑惑道:“少将军,这辽东属国,尽在您的掌握之下,附近不说强敌,连流寇流民都没有,何必……”

    慕容令猛然一瞪眼:“我的将令,你没听到吗!”

    “是!是!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吩咐!”

    达勃力慌忙行礼退下,匆匆离去。

    慕容令重重一哼,心中愤愤。

    这个达勃力,是这三百亲卫队的队长,但除了武艺尚可之外,简直一无是处!

    广阳一战,自家精锐家奴,实在是折损太过。剩下活着的,别说能力几何,便是照顾主子的恭敬心,都大不如前!

    换做北燕鼎盛之时,除非是及其亲密信任的关系,类似于拔列通和自己这般;否则哪有家奴下属,敢这样怀疑询问将主的决定的?

    当然,会让慕容令如此愤怒不耐的,也还有另一个原因:达勃力的问题,慕容令没有办法回答。

    难道要明白告诉达勃力,这般只有在军营中,或者在战时城池守将才会发布的将令,仅仅是因为他慕容令内心的不安,促使着他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能消弭心中那种莫名的危机感?

    似乎这一个月来,自己总是忽略了什么。

    一种极其怪异,极不和谐的反常……

    慕容令思索了一阵,却还是不得头绪。眼看这即将接近正午的太阳,是越发的毒了,慕容令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转身打算先进屋再说。

    突然眼见一瞥,庭院外门处,一道人影,似乎有些恭敬的微躬着腰,笼着双手,站在那里微笑看着自己。

    “你是谁?”

    慕容令惊怒出声:“来人!你们这群狗奴才,怎么连通报都没有一声!”

    “少将军不必动怒,小的也不劳您惦记,只是我家将主,让小的先来清个场,免得待会儿和少将军您畅聊之时,有什么不太妥当的场面。”

    慕容令心下一寒,一种沁入骨髓的恐惧感从脚跟直上,顺着大腿、脊椎,在后脑之处,冻了一个激灵!

    哪怕是广阳城中,自知必死之时,自己也不曾有过这般的恐惧。

    因为那种失败和死亡,都是可以预见的;即便真的败亡,除了对不起父亲,对不起大燕,也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毕竟在这乱世中,征战之人,死于疆场,都是寻常。

    但是如今,这种完全的未知,仿佛被人一切都被无形的大手操控于指掌之上,连到此刻周围亲卫都一个也不曾发出声音,便凶多吉少……

    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而且在慕容令的心中,隐隐已经有了一个,他根本无法相信,却又偏偏最可能是事实的猜测。

    这个猜测,随着门口那人的躬身避让,露出来者身形,终于被坐实:

    “李!诚!”

    慕容令咬紧牙关,硬生生挤出这两个字来。

    李诚微微一笑,吩咐道:“李瑞,把四面把守严实了。至于那些鲜卑人,吃点苦头可以,但暂时还是不要伤了性命。”

    “是,公子。”

    等到李瑞恭敬离去,李诚这才抬脚入院。

    “太守大人,如今这天,是越发的炎热了。您身子金贵,咱们不如进屋缓叙?”

    慕容令只是冷哼:“李诚,本将没能看出你的狼子野心,确是本将的疏忽,这条命被你取了,也怪不得谁。但你一个区区汉人,掌着些零散招募的软弱汉卒,靠着欺瞒和滥赏,便想要成就一方诸侯么?可笑!”

    李诚也不恼怒,只是笑道:“既然太守大人有心晒晒太阳,我又怎能不作陪呢?仲权,去拿两张胡凳来。”

    院外很快转进了夏侯霸的身影,放下两张胡凳,随即便侍立在李诚身后。

    慕容令冷笑一声,也不矫情,径自坐下:“好一手御下手段。貌似众叛亲离,实则忠心无二,想来东边那些军将,也从来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吧?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这等乌合之众,待我大燕天兵一至,都将作鸟兽散!你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堪堪逃得性命,到那高句丽去做一野人!”

    “高句丽啊……”

    李诚有些为难的摸了摸下巴。

    “对于我这个,直接把兵锋都推到了国都城下的人,高句丽应该也是不会想收的吧?头痛,早知道当初应该多留点面子的。”

    “什么!?”慕容令一脸的不可置信,就连身子都差点弹了起来。

    李诚又是一笑,淡然道:“玩笑话么,说一两句也就够了,咱们还是说点正事吧。在下的结局如何,不劳太守大人忧心。此番来见,也只是想说几句话,太守大人难道不想听听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怎么处置您与那三百亲卫吗?”

    慕容令阴沉着一张脸,半晌开口道:“既然已是阶下囚,还称呼什么太守是想要羞辱于我么?”

    如果真要死,不管是被杀或者战死,慕容令都绝不会辱了父祖的荣光与自己的骄傲,绝不会祈命求活。

    但没有谁愿意死,尤其是慕容令这样的英才,更不愿意死的如此不明不白,如此窝囊。

    对于慕容令这句等同于变相服软的话语,李诚心下了然:“既然如此,便称呼您吴王世子如何?对于吴王殿下,在下一向敬仰,此次起事,也是为了殿下鸣不平。世子您的三百亲卫,除了少数几个不开眼的,因反抗被杀,其余的,都不会有事。至于世子您本人,除了无法外出之外,一应吃喝用度,都与往日无异。”

    “为父亲鸣不平?”

    慕容令先了一愣,随即大怒:“你这乱臣贼子,想要叛逆也就罢了,竟还打算拖累父王!”

    李诚无奈的一摊手:“吴王殿下乃是国士之身,能以孤军而大胜北魏,此等雄略,在下又岂敢掠起锋芒?只能用些小手段了。”

    被李诚这近乎无赖的承认一搅,慕容令纵然满腹愤怒,却也再挑不出什么不是,毕竟这种事于敌我双方而言,都是正常。反间、离间,自古以来都是屡见不鲜的谋算。

    不过该有的讥讽,却还是不能少:“你等孱弱汉人在这辽东荒蛮地作乱,又何须父王亲自出手?”

    “若只是作乱,自然无需担心吴王殿下。但在下之谋划,却在于……整个幽州!”

    李诚明眸一闪,满是自信。

    “呵……呵呵!哈哈哈哈!”

    慕容令呆了片刻,随即大笑起来。

    “你这疯子,能够在这土蛮之地称霸一方,就该偷笑了,竟然还想着我大燕的根基?啊?哈哈哈哈!”

    李诚缓缓起身,掸了掸衣袍,淡然笑道:“既然世子殿下不信,那不妨与在下打个赌如何?”

    “呵呵,什么赌?”

    “若我失败,自然身死无需多言,但即便如此,也不会害了世子性命,世子依旧可以为了你的大燕,继续努力;但若是在下真夺了大燕之基……”

    李诚负手身后,一股傲气散发,丝毫没有慕容令从前见到的那种谦卑与奴性。

    “那就烦请世子做我手中的提线木偶,任我摆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