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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风平浪静地过去,第二日一大早,梅源岛上便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项重华等人一面帮助李府之人安排各项活动和接待来宾,一面暗中打探情况和预计逃走路线。
风雪初定,夜幕也沉沉落下。华灯初上的梅源岛比往日多了一份喧嚣。檐下挂着的风灯全换了崭新的罩子,被笼在粉色绢布之中的灯火把柔和的淡红浅浅洒在树梢地面的积雪上,如同微醉美人面上的一坨嫣红。青石路和白玉阶上到处都是托着银盘捧着酒壶的素衣美人,纤腰束素,淡妆装成,宛如朵朵移动的梅花般处处绽放。
项重华和秦非虽被邀出席夜宴,却只被安排在末席。
雍国的重官显族或亲自前来或派家人代替,放眼望去一派织金绣玉的气派,足见李贲在雍国的地位。被同样安排在末席的则是一些富商和红艺伎人。
韩无欲虽碍于翼国国君的猜忌不能派人前来,也送来了三份金盆玉雕梅花,一为红梅,以珊瑚为料,一为白梅,以白玉为质,一盆则是碧梅,用的是上好的翡翠,就连金盆上的雕花也是出于名匠之手,单是镶嵌点缀的一小颗明珠也价值不菲。雍王则赐下令人瞠目结舌的采邑,但因雍王卧病不起,这显然也是息丽华一手包办。众人又是惊羡又是嫉妒,一片哗然。
项重华左手的尖脸商人捋着胡须,笑得颇为暧昧,貌似他儿子的少年人则低声笑道:“这李大将军可真有福气,不但手握雍国兵权,还这么受丽夫人的偏爱,真是权色双得。”
尖脸商人立即低声怒斥了他几句,见旁边人没有注意自己才松了一口气。项重华一面压低了头装作喝酒,一面悄悄向席方向扫视。
李慕梅正紧紧盯着自己面前的桌几,眼角嘴边的肌肉不住颤动,李贲则不在宴厅,八成是去为回宫复命的传赏官送行。
项重华低声对秦非道:“江万里明明说要来梅源岛,可似乎一直没有见到他本人,江家只来了一个少年,这是怎么回事?”
秦非一面举起酒杯挡住嘴,一面低声道:“听说他原本是要亲来,但知道了息丽华对李贲大加赏赐后大动肝火,差点连原本准备的贺礼都要扔了,经由家臣好说歹说才派来了其长子代为出席。”
项重华叹息道:“江万里一向小气,能派宝贝儿子来已经相当不容易了。我记得当年父亲曾赏赐给李贲一个水晶屏风,气得江万里把自己府里的所有屏风都打了个希巴烂。整整半年内,除了上朝外,只要有李贲出现的地方他全都避而不见。没想到近两年没见,他的气度倒是长进了不少。”
秦非蹙眉道:“估计他的气度根本没有长进,只是这次事关重大才派了儿子来。看来江万里这次也是对偷取《丹心秘卷》动真格了。
项重华目中精光闪动道:“但越是这种小人,越容易为我所用。他一介文官却觊觎兵法,不是为了让李贲威信扫地,就是想要培植可以与之抗衡的力量。若是可以把江万里拉过来,对我们的助力可不小。”
秦非赞同道:“此事可行,不过得从长计议,而且也不可让他知道《丹心秘卷》在我们手里。若是江万里在宴会上闹出什么事情,我们大可以利用混乱借机逃走。他好歹是一个相国,这点事情还是能对付过去的。”
说话间,李贲已经重新出现在宴厅里。乱哄哄的宴厅立即安静下来,人人脸上都换了一副恭敬讨好的神色,纷纷起立向其敬酒。
李慕梅一脸不情愿地磨磨蹭蹭站起,看都不看李贲一眼便将酒一饮而尽,不等众人坐下便坐回了席位上。李
贲则满面春风地与几个华服玉带的武将模样的人推杯换盏,英气逼人的面容上平添了一份傲然和稳重,显得更加卓然不群。
待行到坐在席的一个清瘦苍白的少年面前时,陪护在李贲身后的近卫面上纷纷隐现出一丝不屑和愤然之色,李贲却面不改色地双手敬上一杯酒,笑道:“闻说江贤侄平日一直致力攻读诗书,极少出席酒宴,这次能破例来我梅源岛,李莫幸何如之。”
少年抬起细长的眸子满不在乎地扫了李贲一眼,懒洋洋地站起身,单手接过酒杯道:“李将军是我雍国的栋梁,给大英雄捧场也是理所应当。家父本来要亲自送上贺礼的,可不想忽然受了风寒,倒是将军莫要责怪才是。”
李贲笑道:“谁不知江贤侄是相国最器重的心头肉?你能来已经给足了李某面子。这几日在岛上住得可还满意?若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找我就行,要不就找慕梅。哎,这孩子要是能有贤侄一半的省心就好了。”
李慕梅脸上露出极为厌恶恶心的表情,轻声“哼”了一句,端起酒杯便去其他席位敬酒。
江宵则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高声向李贲道:“闻说这梅源岛上藏着李将军世代相传的兵法宝书《丹心秘卷》,将军曾答应家父要给我们开开眼界,不知此话还当真吗?”
听得此言的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将目光转向李贲,李家家臣则怒目瞪视向江宵,连李慕梅脸上也皆是愤愤之色。
李贲却微微一笑道:“自然当真。不过此书不但是我李家的传家物,更算得上是雍国的瑰宝,所以只可装在盒子里绕大厅一周,请各位见谅。”
江宵好整以暇地道:“这自然可以。不过可否先让小侄一饱眼福?”
李慕梅霍然站起,指着江的鼻子就骂道:“姓江的我警告你!李府忍你到现在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这边风寒病重,那边还乐此不疲地把窑子里的红姐全接回家了,你家老头子也太顽强不屈了吧!为什么江万里没来你心里有数!我父亲答应拿出《丹心秘卷》已经够意思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李贲怒道:“竖子住口!”愤然向两旁家臣吩咐道:“你们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将这畜牲给我押出去?”
众家将见李慕梅把自己心中想说的全骂了出来,心里又是解气又是为难,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愿意上前。
李贲竖眉道:“怎么,连本将军的话都不听了吗?”
李慕梅不忍见他人为难,甩手离席道:“不用别人动手!小爷我在这鬼地方待得早就憋屈死了!告辞!”甩手就气冲冲地朝外边走去,险些撞翻了端着酒壶的婢女。
李贲向众人团团一揖,歉意道:“犬子让各位见笑了,李某真是惭愧。”伸手一挥,一个婢女从内厅走来,跪拜在地后将双手捧着的檀木嵌金盒高高举起。
李贲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江宵道:“那个畜牲的话,贤侄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贤侄想看看我李家《丹心秘卷》,但看无妨。”从婢女手中接过盒子,“啪”的一声打开,取出一本外观与真本一模一样的羊皮卷双手呈给江宵。
项重华小声道:“李贲平日里可不是省油的灯,今天却在区区一个臭小子面前低三下四,可见他只是故意激怒慕梅,让慕梅给那小子一个下马威后,自己再出面解围做好人。这样一来江宵心里定然又是窘迫又是羞愧,哪里有心思留意羊皮卷的真假?李贲的手段可真是高明,只是可怜了慕梅。少年人一冲动就总免不了要吃亏的。”
秦非笑道:“李慕梅不愧是你的好小。我看他像你比像他爹都多。”
项重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不是已经改了很多了吗?”
秦非道:“那倒也是。”看了江宵几眼,低声道:“这少年可否就是江万里的独子江宵?”
项重华道:“我也没有见过江万里的这个儿子,只听说他颇好权谋之术。而江万里也似乎颇引以为傲。”
秦非苦笑道:“天下再精明的父母在子女面前也往往是盲目的。你看看他那一副表情,就知道他早被李贲玩弄在鼓掌之中了。江万里若是能清醒点,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李贲糊弄过去。”
果然,江宵接过羊皮卷心不在焉地看了几眼,几乎是刚刚确定每页都有字就匆匆还给了李贲,坐回自己的席上。婢女将羊皮卷装回盒子里,在两名武将的陪护下高高托起盒子进行绕场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