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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明月稍微松了口气。虽然小鱼在车内一掌将她斩晕了,不过比起油腻粗俗的老毛和阴鸷得难以捉摸的老白,这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清秀少年似乎危险性没那么大。
渐渐地,有寒意透过地上的纸板箱子慢慢地侵入到了她的体内,黄明月不由得哆嗦了一阵。她穿得不多,那件军装款的大衣里面是一件薄薄的羊绒衫,腿上裹了条皮裤——没有穿裙子这是她非常庆幸的一件事,那双小羊皮的踝靴右脚的脚跟拗断了,也不知道掉在了哪里。短短几个小时,黄明月觉得自己和难民没有什么不同了。
为什么每次当她做出重要决定的时候,总会发生不大不小的意外。上次是便利店里中了流弹,这次更是青天白日的在大街上就被人绑架了。
绑架?
歹徒有没有向黄毅庆索要赎金?300万?500万?黄明月实在是没有什么信心黄毅庆会替她支付这一笔数额巨大的赎金。要是收不到钱,绑匪会不会撕票?潘丽贞应该是乐见其成的,潘吉诚也不会对她有除了经济利益外多余的感情,同父异母的黄安娜更是对她面冷心更冷——所以,她能指望的也就只有黄毅庆了。她相信,只要绑匪不是狮子大开口,黄毅庆为了不在本埠报纸的社会新闻板块的角角落落里看到某豪门千金被绑匪残忍撕票的新闻,即便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也会替她支付赎金的。
竟然两次都要靠他,黄明月心里隐隐地有些不甘心。
黄明月用后背慢慢地蹭着阴湿的墙壁站了起来,两只脚一只高一只低,让她的站姿看起来相当的别扭。
沉默的少年将手中的抹布随随便便地丢在了桌子上,撩起外套,将擦得雪白锃亮的匕首稳稳地插进了后腰挂着的牛皮刀套里去了。
黄明月舔了舔嘴唇,艰难地发出了声音:“哎——”
小鱼回过头,冷冷地看了黄明月一眼,清秀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有水吗?”
小鱼伸手在当做桌子的木箱子后面掏了掏,掏出了一瓶矿泉水,看也不看地朝黄明月丢了过去。矿泉水瓶子骨碌骨碌地滚到了黄明月的脚边。
黄明月用脚尖勾到了那瓶水,说实在的她其实并不渴。她侧过身子,为难地将被牢牢绑在身后的双手抬了抬,道:“你看,我这手……”
小鱼微微皱起眉头盯着黄明月的手看了几眼,快步朝她走了过去。
黄明月心中突然一阵狂喜,要是小鱼能够将她手上绑的绳子解掉,她说不定可以趁着空档从这个被人为堆砌成的地方逃出去,只要狂奔五六十米就是大门了,出了大门应该会有人吧!
黄明月赶紧垂下眼睛,将眼中因为期待而燃烧起来的小火苗压了下去。这个小鱼应该还不到十八岁,看起来白皙瘦弱,唇上还只有一圈细细的绒毛。如果给他换上一身校服,背上一个书包,活脱脱就是一个还在为高考努力备考的青葱少年。不过,黄明月也发现,小鱼的双眸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沉静,仿佛已经对这个世界看开了看透了,什么都不在乎了。
黄明月跳着脚,侧过身子,将手对准了小鱼。
可是小鱼根本看也没看她,只是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矿泉水瓶,用白皙修长的手拧开,送到黄明月的嘴边。
黄明月一愣,心底慢慢地弥漫开淡淡的失望。她努力没在脸上表露出来,装作非常渴的样子,就着小鱼的手连着喝了好几口水。冰冰凉凉的矿泉水顺着喉管一路凉到心底。
“谢谢!”
小鱼连眼睫毛也没动一下,顺手将矿泉水瓶子拧了回去,将这瓶水丢到了黄明月的脚边。
黄明月暗暗地吁了口气,又重新蹲坐在了角落里,不动声色地扭动了下手腕。粗粝的麻绳因为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可是老毛绑得太紧了,没有给她留下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黄明月强迫自己努力去回想起警匪片里人质能够做的自救的事情,可是脑海里出现的竟然全都是一些爱情喜剧片。
小鱼听到那些细微的沙沙声,知道黄明月在做什么,他只是嘴角轻轻一抽也并没有去制止。被老毛绑住了的人,还从来没有过自己挣脱掉的先例。不过,他也并不是太讨厌黄明月,这个豪门大小姐被绑后,一没哭哭啼啼,二没撒泼闹事,而是相当的识时务,少了他很多麻烦。
老白说,这是最后一票了,捞足了一笔就金盆洗手,各找各妈。
可他有些不想散,散了他能去做什么?
老白的老婆得了尿毒症,换肾需要一大笔的钱;老毛的兄弟在老家吃了官司,也需要很多钱打点;他也没有钱,可是对钱没有太多的渴望,一天两杯泡面或是两盒快餐就能把他打发了。他常常可惜自己生得太晚了,没有见识到当年帮里的辉煌。现在,早就是走的走,散的散了。
“你几岁了?”黄明月突然问。
小鱼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黄明月就不相信她套不出他的话来,想了想又道:“你应该还在读高中吧?”这样的年轻的孩子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他混黑道,笃定是被老白或是老毛勾搭的。
小鱼沉默。
“你家里还有别人吗?”黄明月也不指望他能回答了,兀自絮絮地说了下去,“我本来还有个双胞胎弟弟,两周前出车祸死了;同一天,我妈也因为胃癌没了。外人看着我风光,以为我好歹还有个当董事长的富豪爸爸,可是在他认回我之前,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了。我想你们应该事先没做好功课,我是黄家最可有可无的一个,你们绑了我恐怕也拿不到多少赎金。”
小鱼终于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黄明月一眼。
黄明月赶紧抓住这个契机,道:“我知道你们三个人当中你最好心了,能不能帮我拨个电话……我保证不说什么,我只是想报个平安。”她想好了,要是真有这个机会,她要打给龙小虎,只有他才不会为了黄家的名声瞻前顾后,也才会将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天知道,她现在有多怀念龙小虎的毒舌啊。
小鱼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了。
“就说一句,一句!”黄明月急切地道,“我知道规矩,保证不乱说话。电话拿在你手里,你要是觉得不对,立刻挂了电话!”
小鱼从破椅子上跳了下来,懒洋洋地将手摸到了后腰。
黄明月有些不敢置信,自己这么快就说动了他,不由得面露喜色。该怎么把她眼前的讯息传递出去呢?
还没等黄明月多想,就看到一道炫目的白光,唰的一声,那把雪白的匕首便牢牢地钉在了围起来权当做墙壁的木箱子上,白晃晃地让人不敢直视。
小鱼也不去拔那匕首,只是冷冷地瞥了黄明月两眼,抛下了两个字:“安静!”
黄明月只觉得受伤的后脖颈隐隐传来一阵寒意,她缩了缩脖子,又将自己窝在了那个角落里,这才开始真正地绝望了。
偌大废弃仓库里的两个人一坐一蹲,安静了一刻钟,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小鱼面上微露喜色,站了起来。
老白与老毛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全身带着寒气。
老毛先是扫了角落的黄明月一眼,然后咧着嘴拍拍小鱼的肩膀:“小鱼,这小娘们还算老实吧?”一抬眼,看到钉在一旁的匕首,伸手就要去拔。
小鱼肩膀一矮,甩开了他的手,抢先将插在木箱子上的匕首拔了下来,很珍惜地在大腿上抹了两下,利索地又插回到了腰间的刀套上去了。
“嘿嘿,这匕首你还真当它是宝贝啊?”老毛自找台阶下,“其实这把也算不上太好,你要真喜欢这样的,我老毛改天给你寻把好的。”
小鱼冷着脸又默默地坐回到了那把破椅子上。
老白看着黄明月脚边的矿泉水瓶子,问道:“给她喝水了?”
“嗯。”小鱼淡淡地应了一句,声音里丝毫听不出起伏。
黄明月突然很紧张,生怕小鱼一并将她原先的小花招说出来。不过,小鱼嗯了一声后就没再吭声了。不过,老白阴冷的目光像是极有压迫性,逼得黄明月又往角落里缩了缩,她是真怕他。
“吃喝就要拉撒,少给她吃吃喝喝的,反正也就是这两天,饿不死她。”老白终于移开了目光,将老毛从另一张破椅子上赶了下来,翘着腿坐了上去。
这个人工围成的空间里一共就有两张破椅子,老白坐了一张,小鱼坐了一张。看起来资格明显更老的老毛却丝毫没有让小鱼让座的意思,反而撩起裤子,饶有兴致的蹲在了黄明月的跟前。
黄明月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由得颤颤巍巍地道:“你看什么?”
“嘿嘿,嘿嘿!”老毛大笑,心情看起来极好,“小娘们你放心,你老毛爷爷只是爱财,对你还实在是没什么太大兴趣。”
黄明月稍稍心安。
“我只不过是想看看,你这个小娘们凭什么值两千万。”
“老毛!”老白厉声喝止。
“嘿嘿,嘿嘿,怕什么!”老毛毫不在乎,“让这小娘们知道也好,省得她闹腾。”
两千万赎金?这几个绑匪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她这个不受宠的半拉子千金,竟然还值这么多钱。黄毅庆肯出?
小鱼冷冷地朝她看了一眼。
“我爸爸……他怎么说?”黄明月颤声问道。
老毛回头瞪了她一眼,然后凑到老白的身边,“老白,我们什么时候打电话?眼睁睁看着一堆钱,只能看不能花,还真是急死我了!”
什么?他们还没打电话?黄明月真是有些被搞糊涂了。
“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老白拿起一瓶矿泉水,像是渴极,连着灌了几口水,仔细地用大拇指抿去唇边的水渍,阴阴地道,“再多熬他们几天,等他们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就由不得他们讨价还价了。”
“那是,那是!”老毛喜滋滋地搓着手。
“老毛,你搞条被子过来,这个破仓库四面漏风,可别半夜把她给冻死了。”老白的双手下意识地来回拧着矿泉水的瓶盖,盘算着,“再把那辆皮卡换掉,换成小四轮,停得远一点,别太扎眼了。”
“老白,你也太小心了点。”
老白便又瞪了老毛一眼,嘴旁的两道法令纹又深又硬,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要不然你拿了钱还得有命花!”
“是,是!”老毛频频点头,表示受教了。
“还有你,小鱼。”
沉默的少年转过头,他虽然态度认真,但是眼睛里却依然没什么温度。
老白顿了顿,才道:“小鱼,你出去买饭的时候走远一点,多换几家快餐店,别老在一个地方买。”他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款薄薄的毛线帽,丢到桌子上,“以后出门戴着帽子,碰到监控别抬头。”
黄明月看向老白的目光便又带了几分畏惧。这样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的绑匪,要想在他的手里逃脱,恐怕是比登天还要难。看来,她只能安心地煎熬着,等待着黄毅庆交付两千万的赎金。
老白又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冲着老毛点了点头:“我先回去睡一觉,老毛你等下替一下小鱼,别老让他守着。你要是觉得无聊,下几个片子到平板里带过来看。”说完,就径自离开了。
老毛便笑得有几分猥琐,道:“还是老白懂我!小鱼到时候你陪我一起看,这种片子得两个人一起看才有意思。”
小鱼神情依旧是淡淡的。
老毛早就见惯不惯了,顺势敞开腿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黄明月看着老毛令人生厌的笑脸,心里隐隐作呕。突然,她心里一颤,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事情。
这三个绑匪只想着如何在外面小心地隐藏行迹,却一直以真面目对她,甚至当着她的面说话也没有太大的顾忌。
黄明月这个时候才明白自从她被绑后的那种违和感是从何而来——电影电视里的绑匪全都是蒙了脸,只露出两个眼睛。
恐惧像是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慢慢的爬上黄明月的脊背。
难道,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想着要留活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