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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福州城郊。
大道上当先冲出五骑马来。
当先一匹马全身雪白,马勒脚镫都是烂银打就,鞍上一个锦衣少年,约莫十八九岁年纪,左肩上停着一头猎鹰,腰悬宝剑,背负长弓,泼喇喇纵马疾驰。身后跟随四骑,骑者一色青布短衣。
白衣者,乃是福州城赫赫有名的福威镖局的少东家,余者为镖局中郑、史二位镖头,和白、陈两个趟子手。五人在大道中谈笑风生,突见前方出现一酒肆,众人便嚷着要去痛饮一番。
不多久便来到店前,酒店中却静悄悄地,只见角落处有一白袍刀客,头戴斗笠,面容不甚清楚,正独自饮酒。酒炉旁有个青衣少女,头束双鬟,插着两支荆钗,正在料理酒水,脸儿向里,也不转过身来。
郑镖头叫道:“老蔡呢,怎么不出来牵马?”白二、陈七拉开长凳,用衣袖拂去灰尘,请林平之坐了。史郑二位镖头在下首相陪,两个趟子手另坐一席。
内堂里咳嗽声响,走出一个白发老人来,说道:“客官请坐,喝酒么?”说的是北方口音。郑镖头道:“不喝酒,难道还喝茶?先打三斤竹叶青上来。老蔡哪里去啦?怎么?这酒店换了老板么?”
那老人道:“是,是,宛儿,打三斤竹叶青。不瞒众位客官说,小老儿姓萨,原是本地人氏,自幼在外做生意,儿子媳妇都死了,心想树高千丈,叶落归根,这才带了这孙女儿回故乡来。哪知道离家四十多年,家乡的亲戚朋友一个都不在了。刚好这家酒店的老蔡不想干了,三十两银子卖了给小老儿。唉,总算回到故乡啦,听着人人说这家乡话,心里就说不出的受用,惭愧得紧,小老儿自己可都不会说啦。”
那青衣少女低头托着一只木盘,在林平之等人面前放了杯筷,将三壶酒放在桌上,又低着头走了开去,始终不敢向客人瞧上一眼。林平之见这少女身形婀娜,肤色却黑黝黝地甚是粗糙,脸上似有不少痘瘢,容貌甚丑,想是她初做这卖酒勾当,举止甚是生硬,当下也不在意。
史镖头拿了一只野鸡、一只黄兔,交给萨老头道:“洗剥干净了,去炒两大盆。”萨老头道:“是,是!爷们要下酒,先用些牛肉、蚕豆、花生。”宛儿也不等爷爷吩咐,便将牛肉、蚕豆之类端上桌来,郑镖头道:“这位林公子,是福威镖局的少镖头,少年英雄,行侠仗义,挥金如土。你这两盘菜倘若炒得合了他少镖头的胃口,你那三十两银子的本钱,不用一两个月便赚回来啦。”
萨老头道:“是,是!多谢,多谢!”提了野鸡、黄兔自去。郑镖头在林平之、史镖头和自己的杯中斟了酒,端起酒杯,仰脖子一口喝干,伸舌头舐了舐嘴唇,说道:“酒店换了主儿,酒味倒没变。”又斟了一杯酒,正待再喝,忽听得马蹄声响,两乘马自北边官道上奔来。
两匹马来得好快,倏忽间到了酒店外,只听得一人道:“这里有酒店,喝两碗去!”史镖头听话声是川西人氏,转头张去,只见两个汉子身穿青布长袍,将坐骑系在店前的大榕树下,走进店来,向林平之等晃了一眼,便即大刺刺的坐下。
这两人头上都缠了白布,一身青袍,似是斯文打扮,却光着两条腿儿,脚下赤足,穿着无耳麻鞋。史镖头知道川人都是如此装束,头上所缠白布,乃是当年诸葛亮逝世,川人为他戴孝,武侯遗爱甚深,是以千年之下,白布仍不去首。
林平之却不免希奇,心想:“这两人文不文、武不武的,模样儿可透着古怪。”
只听那年轻汉子叫道:“拿酒来!拿酒来!格老子福建的山真多,硬是把马也累坏了。”
宛儿低头走到两人桌前,低声问道:“要甚么酒?”声音虽低,却十分清脆动听。
那年轻汉子一怔,突然伸出右手,托向宛儿的下颏,笑道:“可惜,可惜!”宛儿吃了一惊,急忙退后。另一名汉子笑道:“余兄弟,这花姑娘的身材硬是要得,一张脸蛋嘛,却是钉鞋踏烂泥,翻转石榴皮,格老子好一张大麻皮。”那姓余的哈哈大笑。
林平之气往上冲,伸右手往桌上重重一拍,说道:“甚么东西,两个不带眼的狗崽子,却到我们福州府来撒野!”
姓余的年轻气盛,闻听此言,正欲发作。旁边一汉子忙拉住他,在他耳边嘀咕了一番,余姓青年听罢,转怒为喜,大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洛阳金刀门门主外孙啊!当真是失敬失敬啊!”
江湖上人尽皆知,金刀门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可谓是英明扫地,此话一出,莫过于最大的讽刺。
林平之怒火中烧,提起桌上的一把锡酒壶,兜头摔将过去。那姓余汉子一避,锡酒壶直摔到酒店门外的草地上,酒水溅了一地。史镖头和郑镖头站起身来,抢到那二人身旁。
那姓余的笑道:“这小子上台去唱花旦,倒真勾引得人,要打架可还不成!”
郑镖头喝道:“这位是福威镖局的林少镖头,你天大胆子,到太岁头上动土?”这“土”字刚出口,左手一拳已向他脸上猛击过去。那姓余汉子左手上翻,搭上了郑镖头的脉门,用力一拖,郑镖头站立不定,身子向板桌急冲。那姓余汉子左肘重重往下一顿,撞在郑镖头的后颈。
喀喇喇一声,郑镖头撞垮了板桌,连人带桌的摔倒。郑镖头在福威镖局之中虽然算不得是好手,却也不是脓包脚色,史镖头见他竟被这人一招之间便即撞倒,可见对方颇有来头,问道:“尊驾是谁?既是武林同道,难道就不将福威镖局瞧在眼里么?”
那贾姓大汉回道:“我们乃是青城派的弟子,我身边这位乃是青城派掌门之子”,说着眼神里颇有几分自傲。
“原来是青城派得高徒啊,失敬失敬。”郑镖头客套到。
“原来青城派就是这么一路货货色啊!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林平之心有不忿,讥诮道。
“呔,小子好胆!”姓余的怒火中烧,随手打出一记飞镖,一阵破空之声传来。
林平之对敌经验不足,猝不及防之间竟忘记躲闪,呆呆地楞在原地。
“咻”从角落里射出一物,约半尺来长,与那黝黑的梅花镖相遇,竟生生将那飞镖打偏了,死死固定在木门上。
定睛一看,竟是一只竹筷子,瘦长的筷子将那精铁所制的飞镖惯穿,又钉在木门上。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为射出竹筷者的内力深厚、控制精准所惊叹。
众人调转目光,齐齐朝那射出竹筷的角落望去。
只见一个头戴竹笠的白袍刀客施施然坐在酒桌后,自顾自地给杯中倒酒,全然全然无视众人的目光。
林平之见那刀客在众人打斗时气定神闲,心无旁骛,料定他是一个游戏人间的武林前辈。忙上山前施礼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刀客没有搭理林平之,只是慢慢放下酒杯,缓缓站起起身来。
只见他在众人面前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头雪白的长发。
见此状,在场众人不由大骇,心中不约而同的想起三个字“绝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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