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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一射出,对方立刻起身闪人,江进九眼疾手快,躲不躲得开是君阡的本事他阻拦不及,第一反应便是不能让人跑了。他立刻朝着黑影的方向追去。
周阳晖捡起刚才君阡砸过来的砚台直直甩去。
对方这箭射得快很准,位置很远劲道很大,足以说明对方的身手不俗。那一刻君阡觉得这一幕那么熟悉,依稀是云州城下夜晚她很言止息宴席那会暗中偷袭她的人。
她的眼神一直未离那支箭,看着它朝自己射来似乎感受到射箭之人扬起的嘴角,然后前方一片漆黑,是周阳晖甩过来的砚台击中了箭的后摆同时甩了她一脸墨水。
阿珂不会武功,再看见箭到眼前时早已不知所措,好在她很快回神,立刻去打水给君阡擦拭。
君阡双手撑在桌上急促道,“快去追江进九,对方武功不在他之下!”
“可是你……”
“不用管我。”君阡潜意识里觉得这个人三番四次出现在她身边找准时间暗杀她定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何况她才刚出现,那人便找到了他,说明此人一直混在军营中。言止义手下若有这样的高手,很早以前便有机会杀掉自己。
这人是谁?
周阳晖犹豫了一下便去追赶江进九。
江进九追了一段路程,对方轻功不错,但是对于他而言,作为一个合格的护卫必是要时刻跟上言止息的步伐的,所以江进九的轻功也不错。
对方甩不掉江进九,干脆停下来握紧手中的武器,江进九一个急刹车停住。
玄天之下两人相对而立,他看不清对方的五官,但那脸型让他觉得有些眼熟。这个人一定在哪里见过!
对方拔出刀静候江进九,江进九也不含糊立刻上去招呼。
刀光剑影中两人上下翻腾在宽阔的地上闪躲、前刺、后退,每一招都精湛迅速,刹那间过了十余招,江进九从他的招数中发现自己的弱点。
那人的进攻快很准,力道非常大,又似乎对江进九的套路很熟悉,他的出招都限制江进九的动作,身影飘忽突然又落在了远处。
江进九打了个滚起身,发现对方以拔箭对准他,如此快的手速,似乎只在眨眼间,背后的箭已经稳稳地在弓上。
那箭是三支的,他手上的弓沉重,一眼便知道是把绝世神弓。
“嗖嗖嗖”!三支箭齐发,江进九舞动刀挡箭,眼看第三支近在咫尺,赶上来的周阳晖纵身前去从侧边砍掉了第三支箭。
对方原是想解决了江进九,此刻多了一人他不敢轻举妄动,转身立刻逃跑。
江进九要去追,被周阳晖拦住,“那人武功在我们之上,不必去追了。”
“有这身手的人不多,他是想暗算羽将军,怎么办?”
周阳晖捡起地上的三支箭掂了掂,比普通的箭来得沉,攥在手上研究了番,和江进九一起回营。
君阡等了许久,看两人安全回来松了口气,“怎么样?”
两人互望一眼,“逃了。”
“不碍事,只是对方武功过高,有这么一号人总是不安心。”君阡叹了口气,看见周阳晖手上的断箭,“那是什么?”
周阳晖立刻将箭递上,“刺客用的箭。”
君阡取来看了看,方才她没有仔细研究刺客射得那一箭,如今看了周阳晖拿回来的箭,突然诧异道:“是他?”
“你知道是谁?”
君阡犹豫着摇头,她不能确定是否是他,但这样子是八|九不离十了。
她还记得她出入尚武院时与文绣院联谊那会,言太宜唤她去了储藏兵器的阁楼,当时她看到一把玄铁沉弓,心中很是喜欢便取下来看过。原本她就对弓箭颇感兴趣,那把弓实在是极品,所以她自是不能忘的。
好马配好鞍,好弓配好箭,亘古不变的道理。这箭很沉且做工很精细,能配得上这样的箭的弓不多,君阡分明记得当时那沉弓旁吊着的箭囊里装得箭是便是这样子的。
言太宜用玄铁沉弓来诱惑她,实质上说明那里的武器,除了天机床弩以外,她有调遣的权力。后来,包括言止义拽她去菊花台那次,她在里面看见了所有的武器,除了这把弓。所以这把弓,应该是被言太宜拿来送人了。
至于这么好的宝贝送谁,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想来言太宜这样的人身边的公子哥不少,若论高手——君阡唯一的印象便是跟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阿洛。
况且若是言太宜派人暗杀她,这事听来倒也合情合理。只是她许久没了动作,竟是将手段藏在了这里?
尚武院被她暗算,文绣院皇帝偏袒梧桐,这仇结上了,想解开也真不容易。
君阡的脸上泛起冷冷的笑意,将箭往地上一丢,“我知道是谁了。”
江进九和周阳晖面面相觑,又不好说什么,便只是寻常问道:“接下来怎么做?”
君阡挥了挥手意为自己累了,平淡道:“不用管他,明日按照我之前安排得做,我要休息了。”
带到他二人离开,阿珂便收拾了床榻,军营重地不能乱跑,言止息交代了她照顾君阡,所以她便跟君阡一起睡,万一半夜君阡有什么症状,她待在身边也好照顾。
君阡看她里里外外忙着的样子,不禁好笑,“理得那么整齐作甚?你知道么,我在外行军从不在乎这些东西,只要还留着一条命就好。”
“你也别逞强,好歹是个快要做娘的人了,怎么说也得照顾着肚子里的孩子。”阿珂整理着床铺无心道:“小的时候我娘亲也是这么替我打理的。”说了半句她便闭了嘴,似乎是想起过往,咬了咬唇便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君阡和她相处这近月,从没听过她说起自己的身世。原本她以为从前言止义喜欢她,阿珂的身份必然也是不低的,但转念一想,阿珂被送给言坤立之后一直待在芙蕖山庄应是很想念家人的,可她处处体现出来的,却是个没有家的人。
这女子的洞察力和政治上的敏锐度比起一般的政客还胜了几筹,每个牛逼的人身后都有一段惨不忍睹的经历。
两人失去家人的女子呆在一起似乎更为融洽,她不问因为不想揭开对方的伤疤,那伤疤,其实和自己一样。
阿珂熄了烛火两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谁都没睡。
黑暗中,君阡听见身边微弱的叹息,像是一曲悲鸣之曲的引子,很轻,很淡,很苦
“你想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君阡轻轻地应了一声,她知道,这个故事的主角,一定是阿珂自己。
“从前有个姓潘的人家,家主是个佻褚国周边一个小部落的文士,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突然有一天邻国的君主带着他强大的军队横扫了这个国家。潘家的家主觉得,国破家亡,没有国就没有家,于是一个文人扛着枪去上阵杀敌。你猜怎么着?”
君阡想都没想答:“死于敌军之手?”
阿珂苦笑道:“不,敌国的君主觉得文人尚且有这样高傲不惧的品格,杀了实在可惜,于是便放了他。可是潘家那家主觉得,为人,生当与国家共存亡,于是拉着全家老小在家中*殉国。后来他的女儿在大火中逃了出来,彼时那部落已被吞并。他女儿虽然觉得自己的爹很可笑,但毅然踏上去京城的路准备色诱皇室杀两个报仇,却在潦倒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王爷,他对她很好,好到让她忘记了国仇家恨,直到她被送给皇帝,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君阡也不知此刻自己是同情还是无奈,“所以你要报复的不只是言止义,而是整个佻褚国。你知道王储之争佻褚国必然内乱,这才是你真正站在言止息一边的原因,两虎相争两败俱伤,谁都捞不到好处,但说来无论如何,想要佻褚国灭亡却不在你的能力之内。”
“那是很久以前的想法。”阿珂平淡的语气中丝毫没有报仇无路的恨意,“你比我了解睿宁王,他用我之前,一定会将我查个底朝天。”
“所以呢?”君阡好奇道。
阿珂转了个身面朝君阡,狡黠道:“后来他跟我说,如果你想借我的手将佻褚国闹得天翻地覆,对不起我会让你失望。只有仇恨的人没有未来,除非你觉得报仇这事完了之后便可以去死,可是我觉得你这么辛苦的从火海逃出来一定不愿意死。”她顿了顿,继续道,“你看,他把我的性格看得那么清楚,当时我就想,我还年轻,我为什么要去死?”
君阡“噗嗤”一声笑出来,“没想到,你竟那么容易动摇。”
阿珂推搡了她一下,辩解道:“胡说!只不过我觉得这世上之事就是这样,有的人天生适合做将军,比如你,有的人天生适合做君王,比如他,有的人天生适合做政客,比如我。况且说来我家人并不是皇上杀的,如今这年代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活不下去怪谁呢?没有佻褚国,还会有更多虎视眈眈的大部落和国家准备吞并它,没有实力早晚都成亡国奴。若是有一天四海一统民主法治,无疆界有人权,那便也没有这些事。所以,只能怪生错了年代。既然如此,不如做些上天赐予我们的天生擅长的活,何必非要越界呢。”
如阿珂这般孤身一人连心灵都无所慰藉却能想的那么透彻,君阡不得不猜想是不是言止息专门对她做了洗脑。
但转念一想,自己也不过比阿珂好在多了一个言止息罢了。
明明那一场羽家的颠覆是多重力量的角逐,多少还有一直在力挺她的几方。
她痛恨过,厌恶过,失望过,最终却还是站在了言止息的身后,原本想着多少这跟佻褚国有关,他二人便不会如从前那般亲近,兜兜转转,却终究抵不过情之一字。
看到言止息为她不顾生死为她担惊受怕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无论她的心是冰是火是死海是深渊,都经不住这般神情和支持。
所以人这一生啊,原以为这性格这命运就这么天注定了,却止不住哪一天出现这么一个人,连你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被改变了。说好了这是上天的恩赐,说不好便是上天的惩罚。
想维持的打破了,想保护的失去了,陌生的情愫涌上来,就觉得什么人啊神啊妖啊魔啊,只消那一个人在身边,多大的恩怨也就那么点事了。
是贱呢还是贱呢还是贱呢?
这一辈子犯几次贱就跟犯几次二一样,没犯过谁敢说自己年轻过。
君阡自嘲地笑笑,拉上被子阖上眼,想想言止息现在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