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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平的东北侧有三座山。
一座是青峰山,上面有隶属言止义掌管的尚武院。尚武院每年十二月开始招生,里面多是贵族子弟。
凡是成绩好的,皆有可能进入佻褚的朝廷,说白了,便是各家培植自身势力的地方。而掌管了尚武院的言止义,必然成了众多势力巴结的对象。
这便是言坤立偏心言止义的地方。尚武院的设立,分明便是明里允许言止义去收拢各阶层壮大自身实力。
与之相对的是白水山,白水山上有文绣院。文绣院隶属于太宜公主。言太宜是言坤立唯一的女儿,因此也倍受皇帝的疼爱。
文绣院是培养闺秀的地方,昭平的各大家族都愿意把自己的女儿送进来,一来太宜公主的实力不可小觑,被她看中便能平步青云;二来此处实际也也尚武院相对牵扯,能认识官僚之子,亦是个好归宿;三来,皇帝年事以高,夺嫡之战愈演愈烈,而被皇帝亲封的文绣院中的女子,极有可能被送入宫中成为未来君主的妃子。
只不过,女人多的地方,硝烟弥漫。
而另外一座稍远的山脉却蒙上了一层烟纱。菡萏山,芙蕖山庄的所在地。只是,经过此处的人都一致保持缄默不曾透露其中的讯息。
又是一年尚武院招生的季节。
言止义如往常一样去了皇宫,言坤立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言坤立没有抬头,他很熟悉这种气息。
手中的精制狼毫落在竹简上行云流水地划过,他不动声色道:“天冷了,今年尚武院的招生又要开始了吧!”
言止义不敢大意,“是。”
“太宜刚刚离开,跟朕说了文绣院的事,既然日子到了,你就着手准备把!”言坤立头也不抬,猛然想到什么,“国疆线上战事正紧,有必要的时候,你就推举几个尚武院成绩突出的学生。这人啊,不经过锻炼,哪能出人头地。”
“父皇说的是,儿臣一定照办!”
“十一月廿六了。”言坤立放下笔走到门口,岁月无声流转,物是人非,年轻时豪迈心怀天下,坐上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又如何,到头来,不也是看一场勾心斗角的阴谋。孰走孰留,云烟一梦空惆怅。
言坤立对着窗外飞雪,光含晓色地沾盈雪,洁不染尘的光华落在眼中的是天涯离人色,“珍妃的忌日也快到了!”
锦江路悄,媒聘音沈两空忆。终是帝王门户,难指望、晨钟暮鼓。憔悴了、羌管里,怨谁始得。
一层水雾在眼眶转瞬即逝,那一点的软弱都不曾出现在谁的眼眸。
他背对着言止义,言止义却能深深地感觉到那份悲恸。
这便是为什么言止义从来没有小觑言止息的原因。无论言止息表现得再过清高和不屑,言坤立心中始终惦记着他的母妃。后宫的妃嫔死去得太多,而被言坤立记住的只有这么一个。
一个人在他的心中从染起的微光从不泯灭,让言止义怎不怀疑言坤立对言止息的冷淡是真是假?
言止义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父皇之后是否要例行斋戒?”
言坤立挥了挥手,“让人去准备吧!”
言止义并未和从前一样离开,站了一小会,突然装作畏怯道:“儿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三皇兄往年常不在昭平,如今他在,父皇为何不传三皇兄过来呢。平日里父皇与三皇兄交流甚少,儿臣想着,是否也该……”
言坤立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你二人素来不和,今日怎么关心起你三皇兄来了?”
“那不过是坊间传言,血浓于水,三皇兄怎么都是儿臣的亲哥哥。”
言坤立揉了揉太阳穴,只是那一瞬间转过一抹似是而非的冷意,言止息但若无事从不踏进皇宫,唯一一次也不过是出兵居忧关。言坤立知道他心中惦念母亲又迟迟不能解开心结,便答应了他。
他起身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不如廿九那日,让老三随朕一起去慧隆寺。”
言止义低着头,在言坤立擦过他身边事,嘴角泛起一丝阴阴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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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言止息看着从晚裳阁出来的又一名大夫,虽看不清他的愁容,却能听到他含着期望和着急的语音。
大夫捋了捋胡子,吞吞吐吐道:“按着药方再过几日,不能确定是否能除去伤疤,但是总归是能淡化一些的。”
君阡对着镜子,摘下面具,看着熟悉的面容,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只是那道深入骨髓的伤痕,将曾经与现在狠狠撕碎。
其实,言止息比她心疼得多,而她自己,并不是非常非常地在意。
如果一个男人因为她破了相所以抛弃她,她一定会狠狠将他碾碎。
但好在,他不是。
只不过他在动用他所有的可用资源,寻找一切有可能的方法。
屋内弥漫着药香味,掩盖了凤尾竹的淡雅清香,一直蹲在一旁的白尼玛闻不得苦味,蹭了蹭君阡便跑出了屋子。
君阡带上面具便抱着胸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长久呆在睿宁王府并不是个办法。那日言止息来得太过仓促以至于直接去了战场救回了她,她不能连累到言止息。
况且,她还要回玄齐国。
“想什么?”言止息在门口站了很久,随手抄起桌上的药方看了看,便叠好放在袖口。
君阡耸耸肩,略带随意道:“想我要是这辈子脸就这样了,我以后一定不跟你站在一起。”
“哦?为何?”
君阡摊摊手道:“用我的丑来衬托你的妖孽,我想我还没有这种大无畏的奉献精神。”
要有多少勇气才能让一个女孩那自己受伤的脸来做缓和气氛的调侃?
言止息深深地看了一眼,心中满是酸楚。
君阡笑笑,低下头继续一步一步地来回走动,
“如果我把自己的脸毁了,你可会跟我站在一起?”
他问得很认真,彷佛下一刻就要拿出匕首在自己脸上划两刀。
君阡一怔,抬头看着他,没有半点的玩笑。
不过是她随口一问,从未想过要些什么回答,哪怕他就这么离开,她也认了。
反正现在,她却尴尬了。而心里却灌了蜜糖似的,说不出感动。
“开玩笑的,”君阡答道:“我这人吧,特喜欢美人,所以,你要是丑了,我一定立刻回国嫁给邵奕炆。”
君阡知道言止息耐她不何,便转了话题道:“这几天身体好了许多,要不是那该死的言止义那一掌,我大概都要痊愈了。”
言止息闻言一把抓住君阡的手臂,手指按在脉搏处切了一小会,皱了皱眉,确实,她恢复得很快,如果不是言止义那一掌。
现在他找到了一个机会,可保得君阡暂时的安全,却不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负担。
“安啦,”君阡揉着手腕轻声道:“你是不是向让我去尚武院?其实,我去那里,对我们两个来说都安全。”
言止息原本正在想着怎么说,他怕贸然让君阡去尚武院,会误解他为了保全自身。
“有一天我偷听了你跟江进九的讲话。”君阡道,“其实,你说得有道理。”
她真挚的眼神此刻诚恳而无害,让言止息有一瞬间的错乱,这个足智多谋的女子有时纯净似一汪桃花潭水,而有时浓烈如一坛陈年佳酿。
那晚冷风依旧,不知夺走多少流落街头的浪人,千家灯火,几多欢笑几多愁。
江进九站在一侧疑惑问道:“王爷,您为何让睿安王故意看见梧桐姑娘?”
言止息一手托着下颚半躺在殿前的鎏金高座上,阖着双眼轻声解答:“我若告诉父皇梧桐是当年幸存在居忧关的妹妹,你说他可会信?”
江进九认真地思考之后摇摇头。
“与其这样,不如找个机会让他见到梧桐,可这个机会只有言止义能给。”
江进九幡然醒悟,“廿九是珍妃娘娘的忌日,皇上一定会去慧隆寺祭悼,王爷是想……”
言止息默认,继而道:“言止义从未放松对我的监视,这几日大夫进进出出已经引起他的注意,阿阡在这里很危险。昭平最安全的地方有两处,言止义的尚武院或者太宜的文绣院。”
江进九傻傻地点头,“王爷是安排了羽姑娘去文绣院吧。”
言止息微微睁眼,文绣院,他岂不想?毕竟尚武院全是男人。他的女人,决不允许别人染指。
可是君阡会同意么?
让她去文绣院学习诗词歌赋女红刺绣,对她是莫大的煎熬。
如果看着她难受,那不如替她减轻负担。她武功好,人也聪明,去尚武院不会吃亏,况且离言止义最近的地方,才是他的盲区。
私心里,他想留住君阡,因为他知道,君阡无时无刻都在想家。
一旦君阡到了尚武院,那么即便之后言止义发现了什么,也不会贸然行动,毕竟,进了尚武院,名义上便是言止义的人。无论言止义在尚武院有什么行动,他暗中混入尚武院的心腹便能保护好君阡。
当江进九听到言止息说不是文绣院而是尚武院时,江进九擦了擦自己的耳朵……
转念一想,确实,那是个男人婆,女人呆得地方不适合她。
所以,江进九觉得自己发现了惊天消息:主子其实跟言止义一样,在性取向方面有一定的问题!
但随即他想到蓼斐清那一张冷冰坚毅的脸,觉得自己的脑回路实在已经转不过来了。
言止息仰头在扶手上,心乱成麻。
而这一切,正巧到处逛逛的君阡记在了心里。
“这也没什么,”君阡一本正经道:“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考虑。你知道,我们是一类人。”
一类人,言止息心中有苦难言。
男人不狠,江山不稳。可若是一个人的软肋被人制住,江山从何而来。
君阡,你是否觉得,我们的一类是狠心,激进,不顾一切?就像你悍然不顾地去攻打汶城,就像我胸怀江山又舍不得你。
可我所不顾的,是除了你的一切。
廿七,再过两天便是珍妃的忌日。
未曾散去的药味萦绕在心头,却感觉不到苦意。
言止息叹了口气,“阿阡,后天,陪我一起去慧隆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