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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落月自地平线升起,银色月辉拂过山岗,那是侑京城的寂静之夜,顶着圆月伴着星辉,几缕云丝袅袅飘过,夜,静谧。
君阡躺在软榻之上,辗转无眠。
她从小便想着跟父亲上阵杀敌,明知这条路兴许哪天就弃于中道,可没想,竟是这般场面。幼时父亲曾带她三两次去过皇宫,可明日此去却非同寻常。若是军中有奸细,难免朝堂之上有佞臣阻拦,但,这又有何妨?
在榻上冥想许久,不知不觉东方已泛起微微的白光。
寅时。
朝臣上朝的时间到了,一夜未眠的羽君阡早早洗漱完毕,换了小厮的衣服,恭候在沈书庸的官轿旁。
沈书庸进了官轿,轻叹一口气,心中稍有不安,一来怕皇帝不答应,那难免君阡会偷溜出去,二怕皇帝答应,羽家就这么一女,可由不得半点闪失。如此矛盾了许久,看着泰然自若的羽君阡,额间的深缝如高山深壑参差不平。
君阡一路跟随至兴德门,此处上朝官员下轿步行,随从一律候于兴德门外,君阡一把扶住从轿上下来的沈书庸。
“丞相今日怎得带了个小厮上朝?这恐怕于理不合啊!”户部尚书最先看到沈书庸,对着君阡皱眉。
沈书庸轻轻地咳了两声,道:“老了,这身子骨越来越弱了,昨日吹了吹风,今日便得了病,这不,只能找个人扶着本相上朝咯!”
“昨日见沈相爷还好好的,今日这就生了病。”太师上官离突然从后赶了上来,君阡心知这是沈书庸的政敌,便低了头只管扶着沈书庸走。
上官离也不看君阡,一只手搀了沈书庸,道:“这皇宫境地可由不得下人乱走,还是我扶相爷您进去吧!”
沈书庸脸色忽然一变,君阡心头一紧,低声恭敬道:“相爷有病在身,太师千金之体,这可万万使不得。”
“相爷乃国之栋梁,才是千金之躯,本太师身体好得很,你便退下的。”
君阡手一松,进退不得。
“怎么?相爷府里的小厮好生猖狂,本太师说话竟敢不听?”
沈书庸一手甩掉君阡,对着他多年的政敌上官离重重地咳了几声,嗓子里尽是痰核,紧接着一阵猛咳,眼泪鼻涕口水一起往上官离袖子上滴。咳得惊天地泣鬼神,咳得山川无色日月颠倒,咳得让人不忍直视,还一边喃喃道:“有劳太师了,咳咳咳,年纪大了生病就是不好,咳咳咳,帕子呢?”一手撩过上官离的官袍就往鼻子上擦。
君阡顿悟,从怀里掏出娟帕,一手拍着沈书庸的背,一手就往上官离袖子上蹭,慌乱间那眼泪鼻涕在上官离臂上抹了一大片,瑟瑟道:“弄脏了太师,您看,还是小的来吧。”
上官离一把丢开沈书庸的手,嫌弃地擦拭袖子,无奈远离了兴德门,也没有下人上来服侍,一时弄得狼狈不堪。
“相爷病得如此重还坚持上朝,可真是百官之楷模啊!”说罢悻悻撤手,径直而去。
“老狐狸!”沈书庸悄悄对君阡说。
“可我觉得,沈伯伯比这老狐狸还奸诈了些。”
一老一小相视而笑。
皇城的清晨,第一束阳光于卯时斜射大元殿,天际染出一片金光,翻滚的舒云似一张巨大的云床洁白的一尘不染,钟声响起之时,朝臣步入大元殿开始一天的早朝。
“乖侄女,你在殿外候着,伯伯我想办法让皇帝宣你觐见。”
君阡点头,立于大元殿侧等候五品以上官员皆入大殿,便跪与殿门外。
太监尖利的声音从大元殿传出:“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有事启奏!”此时沈书庸以全无病态,安好地立于大殿之前,手中捧着朝板,从队伍中出列。
“元帅羽战祁已困于居忧关多时,佻褚大军态势咄咄,武举之事是否应早日开始,以便接应我居忧关大军!”
上官离往前一步道:“臣有话要说,武举乃国之大事,不可贸然而举,居忧关战事紧迫,事关数万大军之性命,不可随意而为之,必将选举文武兼备的有谋之士,况朝廷已搬下文书于下月初正式开始,便不当改换时间。”
“上官爱卿言之有理!”皇帝邵述点头道,蓦地看了眼上官离,诧异之色一闪而过,“上官爱卿怎地今日如此衣衫狼狈之色?”
上官离没好气地瞟了眼沈书庸,对方一副“跟我没关系,不是我干得”脸色,便无奈道:“微臣路上……跌了一跤!”
“……”皇帝惊异之余,沈书庸一把带回之前的话题。
“皇上,居忧关之事迫在眉睫,即便武举不宜提前,也应先行派遣将士前往支援,救兵如救火,万万不可耽搁啊!”
沈书庸那番痛心疾首,跪倒在地,身后一番相党皆上前而跪,声援沈书庸。
上官离看着精神良好的沈书庸,自是感觉早前在兴德门必然有诈,心中不免暗暗着急。
“沈爱卿,非朕不愿调兵增援,乃是你也知我朝武将奇缺,无合适之人才!”
“臣有一人可举!”
“哦?既有武将可举,便快快道来,是何人?”
“回皇上,元帅羽战祁有一女,名羽君阡,得其父真传,自小学习兵戎之道,昨日听闻居忧关告急,便有心前往救父!”
上官离的师党面面相觑,上官离突而厉声道:“臣早上上朝听闻沈相生病,许是病糊涂了?我玄齐国自开国以来,还无女将征战沙场,若传言出去,还道我玄齐无人不成?”
“臣附议!”
“臣附议!”
……
师党手下皆跪与地,邵述面色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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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阡跪了多时,大元殿内还未有动静传出,心里暗暗着急,心知朝堂之上相党师党之争,恐怕这回即便是沈书庸都不好处理。
心急如焚之时,未料身后站了一人,突然轻拍她肩。
君阡一个机灵差点跳了起来,却见身后一人远游三梁冠金附蝉九首,施珠翠,黑介帻,发缨脆绥,犀簪导,文质彬彬面带微笑地立于身后,虽纤弱却透着高贵之姿,还略微有点眼熟。
这大元殿外如此堂而皇之负手而立,君阡即便是闭着眼都能猜到,这般打扮的必然是皇太子邵奕炆。
邵奕炆看着小厮模样的君阡,笑得那般明媚灿烂,“灭世太妹居然如此安静跪于大元殿前,所求何事啊?”
君阡心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邵奕炆居然一眼就认出了她。但也难怪,任谁家太子若是在某些青涩的岁月被一个小女孩一脚踹到御花园的明湖内,恐怕都是难以忘怀的。
“太子殿下,好巧啊!”君阡讪讪地笑道。
邵奕炆单膝触与地面,对着君阡子希揣摩了一番,唇角含笑:“你若像今日这般娴静,倒也看起来像个女子!”
原本正处在片刻安静之中的君阡抬头朝邵奕炆眦了龇门牙,翻了一个白眼,侧过脸。
“说你一句就生气啦?羽君阡,你可知擅入皇城是死罪?”
“我当然知道了,不知道我跪在这干嘛?享受清晨的阳光?等待太子殿下的出现?”
“你这个女人真是不识好歹!本太子好心想帮你还被你反咬一口。也罢,你自己跪着吧,有事可别来求我!”
邵奕炆起身便走。
“站住!”
意料之中!邵奕炆收起背过去那一瞬间的笑容,冷冷道:“这就是你对太子殿下说话的语气?”
“我若有事你插得上手?”君阡降低了音调,犹豫着质疑。
对太子殿下发出质疑简直就是怀疑他的性别!
某太子怒了!虽然人家身材纤瘦了点,脸色苍白了点,语气温和了点,还曾经被某悍妇欺负了一下,但是,人家是太子!堂堂玄齐太子,竟被一女子怀疑其能力,是可忍孰不可忍!
邵奕炆回到君阡面前,假装很为难道:“也许别人的事我帮得上忙,羽姑娘的事向来都是极其繁杂且劳财伤命的,炆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君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声道:“也是,这事比较麻烦,搞不好丢脑袋,太子殿下这般娇生惯养千人捧万人爱的,经不起这折腾,我还是继续跪我的吧!”
“羽君阡,你以为这样就能激到我?”
君阡四十五度仰望邵奕炆明媚而忧伤,无比纯洁可怜无辜地点点头。
邵奕炆咬牙切齿地指着君阡,五指捏成拳头与君阡头顶,良久都未落下,一甩袖,一回头,愤愤地走进大元殿。
君阡吐了吐舌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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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元殿的气氛高|潮紧张,两边之人皆跪在殿前沉默,等待皇帝发话。
邵述坐于鎏金宝座之上,食指关节顶着太阳穴轻轻搓揉。
玄齐国缺将是个燃眉之急,他也曾听闻羽战祁有一女善战,可也正如上官离所说,玄齐国没此前例,国家威严高于一切。
“臣以为,若玄齐女子上战场,足以说明我玄齐国力昌盛,连女子都能征善战,况男子乎!当年佻褚国珍妃披甲上阵,其布阵之势无人能及,女子亦可担此大任!”沈书庸身后的司徒甄归琅道。
上官离身后,钟太尉一磕首冷笑道:“珍妃善战,可最后佻褚国也因她而无成与事。况我玄齐国女子位卑,怎能摄于朝堂战场,于理不合,忘吾皇三思。”
众人皆言之灼灼,邵述面上阴沉。
大元殿之外走进一人,环顾满朝文武跪地的场景,微微一笑:“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请起。你来得正好,沈相举荐羽君阡支援居忧关,你有何看法?”
“居忧关乃我玄齐*事重地,不可轻派大将。况我玄齐未曾有女将,想必百官正在为此时争辩。父皇,儿臣认为,国难之际,不分男女,羽君阡现正候于大元殿外,父皇竟可招其入殿,观其言行,再下定夺!”
“哦?羽君阡既已候于大元殿,怎不早点宣见!”
“宣,羽君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