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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冉走了,随刘钦去封地了。王政君站在城楼上远远地看着,那浩浩荡荡的车队人群在明净阔达的大理石道路上渐行渐远。芷冉撩开车帘,也是回头张望,眼里的依依不舍在泪水里变得深沉。这一次离别,怕是今生再也不会相见了。
雅竹搀扶着王政君,眼里也有些哀伤,“皇后娘娘,人都走远了,该回去了。”
“是啊,走远了,已经走了。”王政君轻轻叹息,漆黑的眸子里隐隐含了些泪水。她转身,一抹暖暖的阳光映入眼帘。那光芒是耀眼的金黄色,如同这满目辉煌的金殿流光溢彩。
王政君回到椒房殿,宫人已送来了蚕礼要用的蚕服。那蚕服极其尊贵,是皇后帅领公卿诸侯夫人亲蚕礼时的穿着。因蚕祭是在春季,故衣色随季色而用青。蚕衣的上衣部分用青色,是代表东方的正色,而下裳部分则是间色缥色。自二千石夫人以上至皇后,皆以蚕衣为朝服。王政君摸着衣物,沉沉地说:“若是芷冉再多留几日,便也能随本宫一起亲蚕礼了。她自小是最喜欢这些热闹的。”
“皇后娘娘忘了么?淮阳王妃是淮阳王明媒正娶的正妻,这回到封地以后,她自是要被正式册封为王后的。现今淮阳王的母亲张婕妤已过世,这淮阳国的蚕礼按照惯例,便是要由淮阳王后主持了。皇后娘娘还愁她看不到这等热闹么?”灵涓俯身在侧,笑得端和。
“是啊,芷冉将会是王后了。这蚕礼她是错过不了的。”王政君摆手让宫娥将蚕服挂于一边,微微一笑,“你瞧本宫这记性,光只记得她贪玩,倒忘了如今她身份已是不同。”
灵涓为王政君撩开门帘,随之也应声而笑:“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为六宫之首,平常事务繁忙,哪里记得这些琐事?奴婢们愚钝,也就这些分得清楚,记得清楚了。”
王政君眼底带着淡淡的笑,缓步走出门,“走吧,随本宫去看看蚕礼要用的东西准备好没有。”
蚕礼是很重要的礼仪,自周朝开始的国家祀典中,就已确立了“天子亲耕南郊,皇后亲蚕北郊”的祭祀格局。蚕礼在每年季春三月择吉日举行,由皇后亲自主持,并率领众嫔妃祭拜蚕神嫘祖并采桑喂蚕,以鼓励国人勤于纺织。
王政君查看了几处,见管理各项事务的女官均已安排妥当,便笑着满意地出来。哪知才出蚕室,就看见了傅瑶绕过回廊,正在这儿走来。灵涓瞧此不免有些心疑,压低声音说:“皇后娘娘,傅婕妤来这里干什么?莫不是……”
“别瞎说。”王政君低声拦住灵涓,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反倒侧头望了望傅瑶的身影,那一袭鲜亮的紫红色着实晃得耀眼。王政君并不在意,只微微合上嘴唇,便像无事般迈起温婉的步子,落入她眼里的景色也突然是一片清新祥和。
傅瑶远远地便带着一丝张扬的笑意,走近,她才收敛一些,恭谨地朝王政君俯身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起吧!”王政君娴熟地挥手,抬眸间也在暗暗地观察着傅瑶。她到底是刘奭最得宠的妃子,面色红润,神采焕发,连这身衣服也是新做的,花色富贵,与她身份也很是合宜。
起身后,傅瑶的嘴角却是浮起一丝幽凉的冷笑,“皇后娘娘可真是贤德,诸事都是亲力亲为。只是,这些琐事交给下面的人做就可以了,皇后娘娘又何必这么辛苦呢?”
王政君轻轻噙着笑意,静然不答,却难掩心中的凄凉。辛苦么,历史上哪个皇后又不是辛苦的?
傅瑶见此眼珠轻轻转动着,清亮的眸光透着傲然的笑意和冷淡,她突然又失笑地开口:“不过也对,皇后娘娘若是不这么辛苦的话,又岂会保得住这来之不易的后位呢?毕竟谁都知道,皇上是很不情愿地封你为后的。哎呀,到底是臣妾低估了皇后娘娘的能力,否则岂会让皇后娘娘在臣妾背后耍这心计?但是,臣妾不得不奉劝皇后娘娘一句,还是得小心啊,要是哪一天惹皇上不高兴了,只怕……”说到这,傅瑶又故意地一停顿,淡笑着走到王政君身侧俯耳道,“只怕这后位也就不保了。”
王政君被傅瑶的话语噎住,连日来只关注国事和各宫琐事,倒忘记了这宫中还有永远不会消失的争斗。而这争斗,竟已不知不觉地演变成了傅瑶和她之间的争斗。她咬住牙,以微笑相还,“有劳傅婕妤替本宫操心了。”见傅瑶笑得得意,又温和地提醒她,“只是,傅婕妤不是要去蚕室么?”
傅瑶闻言不再多说,轻瞥了一眼,便得意地扬袖离去。灵涓看在眼里,早就气得不行,忍不住地说:“奴婢实在想不明白,如今娘娘都是皇后了,为何还要忌惮着傅婕妤?”
王政君不理灵涓的生气,只莞尔一笑地看向她,“傻丫头,本宫可不是忌惮她。”
灵涓仍有些不解,“那皇后娘娘刚才为何……”
“你说为何?你又觉得如何做才对?”王政君定定地看着灵涓,见她低头不知如何应答,才笑得清苦地说,“灵涓,你当真以为本宫想和傅婕妤斗么?她再骄横无理,也终归还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只要她做得不是不太过分,本宫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眼。本宫是大汉的皇后,要保证的不就是**的和谐,不就是让皇上没有后顾之忧么?如若本宫与傅瑶争锋相对,那你说,这**又如何平静,皇上又如何能安心呢?”
灵涓听后,低下头,“皇后娘娘深明大义,奴婢愚钝至极。”
“你不是愚钝,只是不在其职,不思其味,亦不知其所苦。”王政君微笑,前半句是说给灵涓听,后半句是说给她自己听。
十日后的蚕礼,按照选好的吉时举行。**的众多嫔妃们也到齐了,互相见过,由皇后王政君带领着进殿行三叩九拜之礼。仪式依迎神、初献、亚献、终献、撤馔、送神,视瘞等程序,循序进行。
礼毕,王政君换上常服,率领内外命妇到采桑坛采桑。她是皇后,便采桑三条。而三公命妇采五条,列侯九卿命妇采九条。采桑完毕,便以所采桑叶去蚕室喂养蚕母。
一天下来,王政君累得浑身酸痛。晚宴完毕后,她才寻思着要出外走走。煦暖的夕阳缓缓流散出柔和的光线,染红了半个天际。她正静静欣赏着,绿树丛那边却断断续续地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她迈着轻轻的步子,悄然瞟过去,见一名男子正斜倚在草地上,笑眯眯的看向他怀里的女子。而他怀里的女子,竟然是云萝。一阵惊异,王政君的手心似要流出汗来,心绪也突然乱得一塌糊涂。
那名男子似乎觉察到有人在看他们,一个翻身便仓惶地跑开了。看不清面容,也看不清身形。王政君这才走近,直直地盯着云萝看,她怎么也想不到云萝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冰冷而疑惑的眼光让云萝浑身不自在,她抬头,一丝哀伤从她漆眸滑过,“看够了么?看到我有多么不堪了吗?”
王政君心有些刺痛,直言问她,“那个人是谁?你为什么要……”
“没有为什么。”云萝冰冷地打断,她起身朝前迈步,欲要离去。浓重的墨影仍掩不住她眼里的盈盈泪珠,那凄厉得让人心疼的泪痕。片刻,她又转过身沉沉地说,“政君,我求你一件事。那就是今天你没遇见我,你也什么都没看到。”
“可是,你不想要跟我解释什么吗?”王政君上前一步,只想问得更清楚些。在宫中,这是很危险的。她怎么可以让云萝这么错下去?
谁知云萝不仅不回答,反倒是笑得更加冷漠,“你不答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