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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满心复杂絮絮叨叨的莫正凯,魏占国坐在沙发上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敲着膝盖,富有节奏的闷响中,魏占国微微眯起的眼中闪烁着没有在莫正凯面前表露出的精光与算计。
一个亿的工程,魏占国想要,但是这个要必须是他人求来的,双手奉送的,说白了,名声魏占国想要,好处同样不能少,正是因为抱着这个目的,魏占国才会劝告正义感十足的莫正凯赶紧撤出。
其实魏占国明白对于莫正凯来说,最在乎的无非就是亲手确定地点亲自做了勘察的隧道工程能顺利完工,而魏占国心知肚明,这个工程如果能够顺利竣工对于工兵团是一个多大的好处,甚至进一步运作好的话,军直工兵团很有可能变成师级单位,那怕暂时无法更名也会把工兵团的级别整体提升半格。
琢磨了好半天,前前后后想个遍确定没有落下的,魏占国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拿起电话拨通了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
专线电话很快被接通,“三,出什么事了?”
略显有些冷淡的声音中却有着毫不掩饰的关切,魏占国脸上露出温和的笑,“舅舅,没事,想你了,打个电话。”
魏占国的回答让接起电话的任敏生露出一丝笑容,这丝难得的笑容让任敏生的勤务兵宁焕伟脸上闪过一丝了然,轻轻的把水放下后悄悄的离开任敏生的办公室,随手关紧的房门宁焕伟松了一口气,随之脸上露出一抹轻松的笑。
做了任敏生十年的勤务兵,宁焕伟非常了解任敏生,能力强手腕高但为人又有些淡漠严厉,走南闯北跟了任敏生十年,宁焕伟知道只有在面对魏团长的时候,淡漠的任敏生才会有一丝笑容,最让人啧啧称奇的是每当接过魏团长的电话,任敏生的心情都会很好,虽然这种好心情外人很难看出,但作为任敏生的直属勤务兵,宁焕伟却是了解的极其透彻。
而就在宁焕伟因为任敏生的好心情而有所放松时,屋内的任敏生却微微皱起了浓黑的剑眉,“三,你有把握吗?”
虽然了解魏占国的能力也知道这件事运作的好会有什么好处,但任敏生首先考虑的不是好处而是后果,身处高位,任敏生很清楚这个工程对于国家有多重要,任敏生也为国家快速发展而高兴,但前提必须是不能把魏占国搭进去。
任敏生爱国,但这个爱国心与疼魏占国相比却又差了很多,任敏生永远不会忘记找到魏占国的时候,寒冬腊月里七岁的魏占国穿着露着大脚趾头的破鞋和一身完全摸不到棉花的破衣服,好像个野孩子似的紧紧抓住手中发馊的馒头用野兽一样的目光努力的逼退靠近的人群,只要想起,任敏生的心就好像刀绞似的疼的厉害也恨的厉害。
担忧的声音让魏占国哈哈哈哈的笑了,身体往身后的沙发靠背一靠,“小舅,你咋不相信你外甥哪,没把握我不会伸手。”
魏占国满满的自信让任敏生松了一口气,紧锁的眉头也缓缓松开,“混小子,嫌舅舅话多了?”
淡淡的打趣声顿时让魏占国拉下了脸,“小舅...。”
不悦的声音顿时让任敏生收起那丝调笑,“好、好,舅舅说错了,三啊,陈美珍、魏庆这段时间没找你麻烦吧?”
任敏生的询问让魏占国脸上露出一丝讥讽,“人家两口子哪有那时间,忙着伺候大儿子,他们家魏正轩想要进B军区老虎团。”
魏占国透出的消息让任敏生眼神蹦出一抹寒光,满是阴霾的脸色带着深深的憎恶,“很好。”任敏生平静吐出的淡语让魏占国双眼同样浮上一丝阴鸷,彼此沉默了半响,魏占国抹了把脸缓缓吐出一口郁气,“小舅,我准备接接手隧道工程,你帮我把其余的工兵团抽走。”
直接提出要求的魏占国让任敏生再次露出淡笑,“我知道,我会跟下面打招呼,对了,你那边用不用我打声招呼?”
任敏生的询问让魏占国嘿嘿一笑,“不用,你打招呼我还怎么卡他们,那么大的一笔数目却只想拿出一半,哪有那么好的事,这事我自己来就行,你只要别让咱们军区剩下的工兵团插手就可以,怎么吃进去的怎么给我吐出来。”
说话时的魏占国脸上浮现隐隐的狠辣,隐藏在爽朗下的狼性在这一刻显露无疑,低低的笑声在电话内响起,任敏生眼中有着激赏也有着欣慰,又闲聊了几句,任敏生交代魏占国有时间回家歇几天,没有出口的想念让魏占国被坚硬包裹的心软了下来,乖乖的答应细细的叮嘱中,电话被挂断。
把握的发热的电话扣好,任敏生脸上还有着被魏占国细细叮嘱的贴心暖笑,静静的坐了好一会,任敏生才收起脸上的那抹温暖拿起电话,拨通了老友的电话,半个下午的时间,任敏生的专线始终占用着,没有人知道任敏生做了些什么,除了仅有的几个人,甚至没有人知道任敏生说了些什么,只有身为任敏生勤务兵的宁焕伟略微窥测到一些,那也是因为直到下午六点才走出办公室的任敏生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除了再次诧舌魏团长在任敏生面前得宠的能力外,宁焕伟也暗暗高兴首长的好心情。
而同样挂断电话的魏占国却没有任敏生的好心情,刚刚挂断电话再次响起的铃声让魏占国挑了下眉梢,顺手拿起电话,“喂。”
“魏占国,爸爸让你找时间回家....。”趾高气扬带着炫耀的声音刚刚响起,魏占国的脸吧嗒一下沉了下来,“没空。”
没等对方说完,魏占国啪的一下摔断电话,满是阴云的脸上有着憎恨也有着深深的厌恶,站起身走了几圈,依然觉得愤恨的魏占国一把抓起扔在沙发上的背心套在身上转身离开房间,啪一声,被甩上的房门伴随着再次响起的电话铃声让关上房门的魏占国心情好像布满阴云的天空一样越发的低沉,静静的站在院内,紧紧蹦着下颚的魏占国,隐藏在阴云昏暗中的五官微微扭曲着,表情狰狞又带着狠戾的魏占国眼中有着丝丝红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收紧的双手死死的攥紧。
魏占国的出生好像一个笑话也好像一个响亮的耳光,不但让魏占国失去母亲也让魏占国没有了依靠,魏庆,魏占国血缘上的父亲,在老家有老婆有孩子的情况下,竟然还因为所谓无法的控制而迎娶了比自己小十五岁的战友。
虽然那时候部队上很多人都知道魏庆有老婆有孩子,但那个年代,所谓的结婚无非就是一场酒席,而当初魏庆与魏占国母亲于红睇结婚时老魏家实在过于困难所以甚至连场酒席都没有,只是两口子搬着行李卷简单的举行了一个仪式就住到了一起,这也就出现了名义上魏庆虽然有老婆有孩子却依然是单身的现象。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结婚不满一年的魏庆跟着大部队离家后,十几年的时间仅仅回来四趟,既没有如别人那样把老婆孩子接到部队随军也没有调任离家近一些的单位,好像完全忘记了在老家伺候俩老的于红睇和两个孩子,也恰恰是因为魏庆仅有的四次探亲造成了魏占国与两位兄长之间相差十岁的巨大差异。
到了1965年,魏占国出生那一年,连续送走了两位老人的于红睇挺着大肚子正满心欢喜的准备赶往部队时,却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闲话,对魏庆异常信任的于红睇虽然没有理会那些闲言碎语,但还是留了个心眼把原定卖房子的计划取消,带着两个儿子挺着大肚子赶到了当时魏庆所在的坦克旅。
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因为参加抗美援朝立功而再次升官的魏庆看到于红睇和孩子时,第一个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厌恶,那一刻,于红睇是什么心情,魏占国不得而知,魏占国只是知道,于红睇仅仅留在部队三天就带着孩子回到了村里。
回到村里的于红睇再也没有提过魏庆,在生下魏占国不足三年,于红睇终于终因过度劳累艰辛而离世,撒手人寰的于红睇离开了,而接到消息的魏庆却直到于红睇烧完五七才回到村里,原因是可怜的于红睇死的不是时候,赶上仅仅比魏占国小三个月的魏正轩感冒了需要爸爸照顾,当这个消息被无意中透漏时,魏庆让魏建国一铁锹拍了出去,甚至连一捧黄土都没有让魏庆作态,用魏建国的话是魏庆不配。
回到村里的魏庆在大儿子魏建国、二儿子魏年国的仇恨目光和村里老辈的唾弃下,停留了三个小时扔下一笔钱再次离开村里,而这一次是魏庆唯二回到农村老家中的一次,也是魏占国第一次见到父亲,在魏占国六岁时,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在魏建国、魏年国当兵离家后,魏庆竟然派人把独自生活在村里的魏占国接到了城市。
不可否认,当时年少的魏占国是喜悦的,也是趾高气扬的,六年的农村生活,魏占国听到最多的就是野孩子,野种、杂种这类的闲话,尤其是在于红睇去世以后,什么命硬、克母更是时时的跟随着魏占国,小小的魏占国不明白为什么他跟别人不一样,为什么别人有父母有家,可他却只有哥哥。
当魏庆的勤务兵来接魏占国的时候,魏占国那种抑制不住的喜悦促使魏占国满村挨家挨户的通知,好的不好的,说闲话的没说闲话的,魏占国用了一个小时跑遍了小小的村庄,那时的魏占国不懂为什么好多曾经给过帮助的大娘会发出一声声的叹息也不明白后院的婶子为什么会红了眼眶。
回到破旧的老房子,魏占国换上了唯一的一件补丁少的衣服,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跟着勤务兵离开了不舍却又迫切想要离开的村庄。
然而一切的美好都只是遐想,魏占国没有想到感到城市见到只存在幻想中父亲的第一面迎接他的不是满心的欢喜而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从山村来到城市的魏占国首先见到的不是魏庆,而是魏庆的妻子陈美珍与儿子魏正轩,掩饰不了厌恶的双眼与那双好像看到垃圾一样的目光是魏占国永远也无法忘记的。
尤其时小小的魏正轩竟然会在见到魏占国的第一面尖叫着喊着“小杂种滚出去”
那一刻,野孩子一样的魏占国满腔的愤怒根本无法控制,二话没说,拿出在村里被歧视时的狠戾,上去就是一口,无论是在陈美珍的尖叫中还是巴掌下,魏占国死死咬住了大哭大闹的魏正轩那指向鼻尖的手指。
乱成一团中魏庆回来了,可让魏占国万万没有想到的却是魏庆那双一模一样的双眼看到的不是瘦小的魏占国充满期待饱含委屈的双眼而是心爱妻子的哭泣与心尖儿子的眼泪,没有询问对与错,魏庆抬手就是一巴掌。
那一巴掌打碎的不仅仅是魏占国仅有的期待也打碎了本就不存在的亲情,吐出被魏庆打掉的乳牙,魏占国哭了,满嘴血迹的魏占国仇恨的目光死死盯住魏庆,带着愤怒指向被抱起的魏正轩,“我不是小杂种,真正的野种是他,你们才是杂种,你们才是野种。”
撕心裂肺的怒吼不但让陈美珍白了脸也让魏庆瞬间黑了脸,无论是屋内的魏庆、陈美珍还是站在院外看热闹的众人,都没有想到小小的魏占国会清楚的知道那无法拿到台面上述说的事实,静寂,死一般的静寂在魏庆铁青着脸的窝心脚中被打破,被含愤一脚直接踹出的魏占国重重的摔在地上,额头被撞破的魏占国却没有如众人所想的那样大哭,仅仅只是抬起胳膊擦掉生理性眼泪后仰着满是血迹的头死一样的盯住魏庆,小小的孩童满脸的血迹,仇恨的目光幽深的渗人,那一刻,饶是上过战场的魏庆也忍不住打起了冷战,摇摇晃晃站起身的魏占国目光一一扫过周围或怜悯或不忍却没有一个人伸手的众人,龇着牙露出笑容。
鄙视憎恶的目光一一扫过一双双躲闪的目光,“你们也配叫军人,呸!”
这一声没有丝毫掩饰鄙视的讥嘲让所有人红了脸,魏占国抬起脚步顺着人流的缝隙挤出魏庆家跑了,地上魏占国吐出的血水刺眼的晃在众人面前,那一声怎样都无法抹去的鄙视和嘲讽让众人在沉默中散开,留下的除了魏庆铁青的脸外还有陈美珍扭曲的五官。
没有人知道逃跑的魏占国去了那里,就是身为父亲的魏庆迫于压力也仅仅是在周围找了几天就放弃了,虽然下面依然有着窃窃私语,但无论时魏庆还是陈美珍都装作那不是事实一样的坦然着,虽然很多人私下里议论六岁的魏占国到底什么怎么知道的,但那些好奇与议论也只是私底下而已,其实众人并不清楚,魏占国虽然岁数小,但魏庆的抛弃糟糠的事在村里根本不是秘密,每当说起闲话时,魏庆的事就会被翻出,那一次次被翻出的丑陋曾经让魏占国不止一次的在村里跟大大小小的野小子们打架。
满身是伤的魏占国逃离了所谓的军区大院,本想回到村里的魏占国无论怎样的成熟毕竟只有六岁,一路坐车的魏占国根本分不清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流浪儿似的魏占国每天只能蹲在大街上四处晃悠,饿了就四处捡垃圾,渴了就讨水喝,那样的生活,魏占国一过就是一年半,或许是当时的魏占国太过于瘦小,也或许是魏占国太过于可怜,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魏占国经常能收到一些节省下来的粮食,虽然热乎的很少,虽然有的时候仅仅是半个硬的吓人的大饼,但至少魏占国靠这那些怜悯活了下来,甚至顽强的熬过了一个冬季等到了任敏生的到来。
成年后,魏占国不止一次的庆幸小时候的人虽然各有各的难处,但还是笑嘻嘻的感叹着还是好人多,可无论是任敏生还是魏建国、魏年国都知道,魏庆的冷漠,一年半的流浪已经给魏占国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无论后来那些关心魏占国的亲人怎样的努力,魏占国的心却是无比坚硬也是黑比白多。
好在随着年龄的增长,魏占国学会了伪装,学会了带着假面具,甚至学会了收敛,可那一切的一切都是假象,无论时任敏生还是魏建国,所有把魏占国放在心头的人都了解,心底藏着凶兽的魏占国,一旦包裹着嬉笑平和的假象被撕开,那么露出的狰狞将会是任何人也无法阻止的。
甚至于有一度,任敏生无比的担忧成年后的魏占国会亲手把魏庆、陈美珍杀了,好在,近十年的时间里,魏占国并没有如任敏生所担忧的那样动手,不过,任敏生知道,魏占国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可也让那对无耻之徒难受够呛。
魏占国并没有动那黑了心肝的俩人,而是借助魏建国的手死死压住了魏正轩,也在任敏生的帮助下让魏庆失望的在少将军衔的时候进了干休所。
被打碎了升官梦的魏庆直到那时才看到被风光遮掩的魏占国三兄弟,不经意间,兄弟三人分别在三个不同的军区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尤其时最小的魏占国,竟然会在老山前线的战场上救下时任军长的任敏生。
了解了魏占国从军后详细经历的魏庆好像看到摆在魏占国面前的一条宽敞大路,从那时起,魏庆好像一下子记起了自己也曾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也记起了那直到死都没有再见一面的于红睇,祭拜、上坟,甚至动了把于红睇遗骸从父母身边牵进魏家祖坟的念头,要不是当初接到消息的魏建国匆匆赶回,衣锦还乡的魏庆所想所愿就已经成功。
十几年的时间,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在老人陆续离世后,魏庆的惺惺作态再次博得了或是再次让有了私心的村民看到了希望,小小的山村,魏庆时唯一一个走出的将军,只是曾经的魏庆对于小山村而言不是荣耀而是耻辱,但不可否认,时间改变了一切,当一身将军服的魏庆回到山村时,得到了所有人的热情欢迎,曾经的耻辱没有记得,可怜的于红睇更没有人记得,良知在利益面前脆弱的好像一张纸。
目瞪口呆中,真枪实弹的魏建国冰冷的目光与身后十一只黑洞洞上了膛的枪管让魏庆恼羞成怒中悄悄的带着村民的失望离开了,而这一次也是魏庆最后一次回来,而在魏庆离开后,左思右想的魏建国,终究害怕魏庆偷偷的牵走于红睇的遗骸,在与任敏生和魏占国、魏年国商量后,彻底对村民失望的魏建国把于红睇的遗骨和其养父母的坟墓牵进了老任家的祖坟。虽然仅仅是在边上重新修建的三座,但至少让死后的于红睇回到了亲身父母身边。
而也是从那次后,每隔三个月左右,魏庆或是陈美珍都会找魏占国,大打亲情牌,甚至会说一些那时的无奈,就连一项趾高气扬的陈美珍也跟随魏庆来找魏占国,从那时的心动到迫不得已,一次比一次无耻中,魏占国的忍耐也到了极限,终于在一次痛殴魏正轩后再次让俩人露出了隐藏在歉意下的贪婪,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不到两年,没有了脸皮的一家人又一次出现在魏占国面前。
静静的站在院子中足足一夜的魏占国在清晨太阳即将升起时,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拨通的魏建国的电话,没有掩饰委屈的魏占国让魏建国青了脸,死死抓住手中的调令露出了隐藏极深的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