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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冬日,维苏威火山中一片萧索,越来越多的奴隶却不断来到这里,仿佛这里就是唯一的生路。苍白色的神庙中已经挤满了人,里面燃烧着几架篝火,人群百无聊赖地挤在一起取暖聊天或是互通暗情。
人数的暴增带来一系列的问题,越来越拥挤的住宿,捉襟见肘的食物和水,尽管长期的奴隶生活让这群人习惯了忍饥挨冻,但很难说以他们那瘦弱的体质能撑到什么时候。
“我们需要更大的地方。”斯巴达克斯低沉道,眼前这无数人的前路凝结成巨大的责任使得他越发目光沉着而睿智,他拥有领袖的才能,开口的话语中已经烽烟四起,“一座城池,足够装下这里的所有人,足以抵御罗马人的进攻,然后我们不用再继续躲躲藏藏。”
……
林平之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晒得到太阳的地方,地上已经冷却的烤肉丝毫未动。他的皮肤本就白皙,日光下更是缺乏血色如透明一般。林平之神色萎靡地闭了闭眼,丹田中微弱的内力令他深感不安。
林平之长长吁出一口浊气,迫使自己静下心来。林平之深知自己天资中庸武功低微,但也正因此在强用辟邪剑法后只遭到了轻微的反噬。他比以往越发清醒地明白辟邪剑法是一门邪功,他虽尽力避免使用,但是要完全遗忘恐怕没那么容易。
林平之恼恨这一点却也明白是自食恶果,上一世的经历仍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也许某一天甚至会要了他的命,而他再也不想经受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的挫败了。
“我能坐在这儿吗,赛里斯?”一把清脆的男孩嗓音蓦地出现在林平之头顶,所有人都臭烘烘地挤在一起,这个浅金色头发白皮肤的少年看上去却很干净。林平之很快想响起来这是总是跟着巴尔卡讨好他的小孩。
“请自便。”林平之让出了一点地方,那男孩坐下来,眼神不住往篝火架上的肉块瞟,碧绿的双眼简直闪闪发光。林平之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干瘦的身材包在破烂的布条里显得分外弱不禁风。林平之恻隐之心一动,倾身将食物递给他:“吃吧。”
“谢谢。”少年不好意思地道谢,一边把食物往嘴里塞一边断断续续地解释,“人越来越多,你知道,我太弱小抢不过那些大个子。”
林平之抬眼向四周看去,确实有许多瘦弱的妇孺缩在墙角,看着那些有力气的大汉喝酒吃肉眼神渴望又畏缩。
“不是你的错,斯巴达克斯应该想到这一点。”林平之如是道。
“不,他已经给了我们最想要的,没必要再管这些。”小孩十分看得开,“大家伙们觉得我们是拖后腿的,呆在这里除了浪费食物空气什么用都没有,这种感觉很糟糕但我知道是事实……巴尔卡也这么想……”
他的声调徒然像泄了气一样,林平之瞬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才憋出两句,“天生我材必有用,怎可轻易妄自菲薄。”
“我也想为此努力,变得强壮,我要让巴尔卡知道我不需要躲在他背后被保护,我能和他并肩前行。我不会像皮洛斯一样死去之后还令他愧疚悲伤,我还有时间,我想和他创造共属于我们的荣耀。”
林平之不易察觉地皱眉,男孩像被打开了话匣子般开始滔滔不绝地重复他的决心和对巴尔卡的坚持,这令站在皮洛斯立场的林平之下意识地排斥。
这时候甘尼克斯费劲地走回来——要做到不踩到人真的非常困难。
“甘尼克斯!”男孩几乎一下子站起来,仰起脖子看他。
甘尼克斯茫然地看他一眼又看向林平之:“他是谁?”
“……不知道。”
“呃……我是弗莱西斯,我也是凯尔特人。”弗莱西斯用仰慕的眼神看着他:“我知道您很忙,但克雷斯只顾着训练他自己的女人,所以我才想找你……你知道,日耳曼人走我都懒得动手……你是战神,满负盛名和赞颂,能得你教导我一定能做到,比任何人都好。”
“凯尔特人生而为战,孩子。”甘尼克斯敷衍道,“你能先离开吗?我有些话要和赛里斯说。”
弗莱西斯愣了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好的……好,对了,谢谢你的烤肉。”
只剩下两人后甘尼克斯坐在林平之旁边,重新燃起火堆。
像最近总是上演的那样,说话像是变成了一件难事。以前甘尼克斯总爱拿林平之逗乐,但现在他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在看到一点儿没动的食物后道:“再忍耐一些时候,我们很快就能得到任何你喜欢的。别再紧紧蹙着眉,你笑着的脸庞看起来最美了。”
“别乱说。”林平之斥道,却是缓和了脸色,“斯巴达克斯找到了下一个目标?”
“是,一个富饶丰硕之地,爱留沙之城。”甘尼克斯回答。
葛雷博的失利让奴隶军尝到了甜头,助长了他们的士气。现在他们有装备,有武器,有能打的战士,他们觉得自己能够战无不胜;而罗马人则在他们眼中从雄狮变成了落水狗——至少再不像曾经认为的那样坚不可摧。
“你站在那边的山峰边就能看到那座位于悬崖边上的城市,那里面有武器库,大片的粮仓,技艺精湛的铁匠,还有喝不完的美酒。斯巴达克斯能得到一大笔钱,那些雇佣兵见着钱就能毫不犹豫地卖命……”他轻轻的沙哑的声音就像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最后似乎觉得有趣似的嗤一下笑起来,然后微不可查地摇摇头,“来一起首歌吧,林,为我们的……荣誉。”
林平之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种不切实际的飘忽,周围的男女们用各种东西乒乒乓乓地敲击着节拍,高吼着粗俗直率而无惧无畏的战歌。
……
次日,斯巴达克斯和甘尼克斯带着几个人装扮成商人的模样混进爱留沙城中。这座离卡普亚仅几百里的城市因为奴隶军的威胁而戒备森严。它有两扇城门,正门只在早晚有限的时段内打开,进出人口必须经过严密搜查,而后门位于悬崖之上,除非你能飞天遁地否则别妄想从那儿进去。
斯巴达克斯等人在城门守卫那儿费了不少的功夫和金钱,最后搬上他们民政官的名字才顺利进城。
他们从集市一路到码头,所经之处到处是奴隶的哀嚎和罗马人的怒骂。
斯巴达克斯的反叛行动让罗马人怒不可遏,而怒火的矛头直指向为他们劳役的奴隶。他们对待奴隶的严酷越发变本加厉,而许多没有成功逃脱的奴隶则在主人残暴的惩罚中悲惨死去,向其他仍有此大逆念头的奴隶们以儆效尤。
他们穿过肮脏腥臭的街道,码头上的奴隶生意正在进行拍卖,一头的船桅上绑着一个鲜血淋漓的男奴,他已经断了气,但围观的民众仍不断将手中的石子儿狠狠砸向他发泄被以下犯上的怒气。
斯巴达克斯盯着这一幕,恨不得将那些丑恶的嘴脸撕碎,将他们自诩高贵的身躯千刀万剐。他灼灼的双眼透露着这样的想法,甘尼克斯不得不抓住他的肩膀提醒对方。所幸斯巴达克斯沉住了气,声音就像崩裂的岩石:“走,我们必须加快行动。”
甘尼克斯望向那一排排待售的奴隶,一个娇小的黑发黑眼的女奴正望着他。他别过视线转身离开,他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如今平静的海面和黑暗的空气终将打破,迎来更加艰险的风暴。
神庙中,丛林中练剑归来的林平之踏进大门,绕过地上的杂物时忽然一抹熟悉的雪白令他停住视线。他快步走近那些嘻嘻哈哈的人,柔软的沾染着血色的雪白羽毛从散落一地。
他几乎立刻认出那些羽毛出自何物,那是他和景宣维持联系的信鸽——
“鸽子呢?”林平之问,但他们的谈笑盖过了他的声音,他不由生气地大声问:“鸽子呢?!”
他的高声质问令他们停下了动作,背对他的男人转过身,一见到林平之的脸笑容僵在脸上,咧了咧嘴提起手中那只光秃秃的信鸽:“这、这儿。”
林平之一把抢过来,鸟腿上绑着的竹管还在。他将里面的纸卷拿出来翻开,景宣的已经有些晕开的字迹显露出来。
三日后子时,于林中旧地有要事相商,务必前来。
短短一行字透着山雨欲来之势,林平之心中一凛,问道:“什么时候抓到的?”
男人见他不追究于是轻松地耸肩道:“就在刚才。”
林平之眼神微动,抿紧嘴将纸条扔进火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