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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麻烦,阎老爷一时高兴,便打算下个月起给她加工钱。回到阎府见到阎夫人娘家的表侄女来了,偎在阎夫人身边听着阎悯之告状,阎老爷火气又是上来了,也不顾旁人在场就骂,“你还有脸说给你娘听,我千叮万嘱让你谨言慎行,你倒是好张口就骂知州,他是官你是民,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你听过没,你是不是想你爹此后在灵州没法立足!”
阎悯之道,“我又没说错!”
阎老爷气道,“你还嘴硬!滚回你房间思过,以后也不用跟着我出门了,等你什么时候改了你这性子再说。”
阎悯之也气话道,“你以为我稀罕么,你以后时刻带着她就好了,反正她更像是你们的女儿。”
钱小修叹气,她这是无缘无故挨人厌恶了。多想和那阎悯之各走各的,人家看她不顺眼,她也没必要去讨好,可是不得,谁让那是阎家夫妻的独子,日后这阎家就是他掌权,即便她没想过在阎家留上一世,但也不想得罪这财大气粗的阎家。
所以她主动给生闷气不出房门吃饭的阎悯之端了晚膳,想好言好语和他交好,只是还没进门,就听到阎夫人的表侄女在搬弄是非,“那丫头也不知道什么来路,表姨他们竟把她当女儿疼,从前对你这亲生子骂都不舍得骂一句,现在却是动手打你,真是变了,也不晓得是不是那丫头说了你坏话,表弟,你可要防着她。”
阎悯之沉声道,“你给我出去!”
阎家的表小姐有些错愕,“啊?”
“我让你出去!”
一样东西重重的撞在了门板上,发出了很大的响动,也不知道是那阎悯之一时生气抓了什么东西来扔,总之表小姐是害怕的跑了出来。钱小修缩了缩脖子,还是算了吧,她可不想惹火一只喷火龙,只把食物放在了地上,悄悄的溜了。
那表小姐在阎家一住就是两年。她知道阎夫人的表侄女不喜欢她,她也就自觉尽量不要出现在她面前,省的碍人家的眼。跟着阎老爷早出晚归,又时常在夜里碰见她拉着一脸不爽的阎悯之赏月观星。
打着什么主意,也就昭然若揭了。
这一年的冬天,灵州下了好大的一场雪,把路都覆盖了,许多店铺因此关了门,因为就算开门也没有生意。而阎家的生意很大,其中包含了毛皮的生意,这种冷冽的气候别人或许要哭丧着新年要怎么度过才好。可阎家毛皮的订单却是四面八方和那雪花一样飞来了。
阎老爷外出买卖,却是头一回没有带上家人,因为阎夫人受了风寒,他将阎悯之和她都留下陪伴。
临行前还问她,“你这丫头要什么手信?”
这个词还是她教阎老爷的,让他买些当地的特产回来。
以为不过是短暂的分离,走了一个月,传回来的却是噩耗。说阎老爷是在经过山陵的时候遭了雪崩,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娘,娘!”十二岁却已是身材挺拔的阎悯之把晕厥的阎夫人抱起,嘴里吩咐去请大夫。
第二日,收到风声的阎二老爷便来了,嘴里嚷嚷着要入住阎家看管着阎老爷的生意直到阎悯之到了弱冠成人以后。
阎悯之一身的丧服,骂道,“你这不知廉耻的人,我父亲生前早就与你断绝了关系,你凭什么,有什么资格住进我阎家!”
阎二老爷道,“你一个孩子能打理阎家那么大盘的生意么,我是你叔叔,当然有责任为你看着,我问过族里的其他长辈了,他们都没异议。”
阎悯之指着他道,“来人,给我把这不知耻的人给扔出去!”
府里的下人把那阎二老爷架了起来抬出去,阎二老爷谩骂道,“有你这样对待自己亲叔叔的人么,你给我记着,明日我就找族里的长辈来评理。”
孤儿寡妇自然是要被欺负的,夫人性子温柔,阎悯之才十二岁,不论他有没有本事打理家业,阎二老爷明日若是真找来长辈施压,他们孤儿寡母一定是占不到便宜的。
她私下召来总管让他准备了一份贵重的礼。阎老爷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历练,和她谈生意经超过了和儿子谈天,这两年来也放心交给她一些生意去打理,甚至府里的一些财务,都要经由她过目了批准了才能放行。所以府里的人也就从不敢看低了她。
她去到知州的府邸给应门的人塞了钱让他通报。
没一会,师爷就来请了。
“是什么风把阎家的小财神吹来了。”那知州看着她一身的白衣,知道阎家办丧事本来不想见她的,觉得晦气,但后来听应门的人说是来送礼的,这才放了进来。
钱小修笑道,“这是给知州大人小小的心意,还望大人笑纳。”她打开了锦盒让他看到里头的两匹翡翠马。
见那知州爱不释手的拿起来看了又看,便知道他是极为喜欢这份厚礼。“这可是好东西啊,怎么这么大手笔?无事可不登三宝殿。”
钱小修笑道,“相信大人也听了今日阎二老爷来阎府胡闹的事,孤儿寡母就是容易被人欺负,阎老爷生前搭桥铺路的是做了不少好事,总不能好人没有好报,让他下到了地府还要为妻儿担忧。”
那知州倒也聪明,“你要我为你们出面,清官难断家务事啊,本官能帮你们什么。从来这种分家产的事都由族里的长辈商讨了决意,我可不方便出手。”
那知州贪财,灵州没有一个百姓是不知道的,杀人放火没关系,只要家里有银子,懂得行贿孝敬也就轻判或是遮掩过去了。
既然犯法的事他都看在银子的份上愿意知法犯法,何况这等小事。
“怎么会不方便呢。我和阎家少爷年少,阎老爷没了,我们就是突然没了靠山了,正需要大人这样英明神武的人挺身而出为我们主持公道呢。”她笑道,“我知道打理一个州县实在是不容易,上头要孝敬,底下的也要张口跟大人要吃的养家糊口,只要大人愿意可怜我们,我保证以后年年的孝敬都不会少。甚至事成之后我还会再送上一份贺礼好好答谢大人的恩德,也会让那些与我们有生意往来的皇城的商户好好传唱大人的恩德,一路传到天子脚下。”
那知州笑道,“难怪阎老爷要带着你在身边,果真是聪明伶俐。得了——”他把那锦盒盖子一盖抱在怀里,“回去吧,今夜可以高枕无忧了。”
她答谢道,“谢谢大人。”
那知州受了她的钱财也替她消灾,阎二爷连同了阎家的长辈再来闹时,索性是派了一队衙差来,把人统统都押了回去,随便安了罪名关了半年。
阎悯之找来想问她是怎么回事,正要见到她在帐房支了银子吩咐总管给知州送去,阎悯之气道,“我说那贪官怎么会无缘无故帮我们,原来你行贿。你知不知道那是一头老虎,喂不饱的老虎!”
钱小修知道那阎少爷看不惯如此是非不分的事,“我知道,可能怎么办?去山上找来山贼真把你叔叔剁了么。你清楚,你叔叔是只貔貅,他比老虎还可怕,真让他住进来,不到一年,怕阎家就要空了。”
虽说以后逢年过节的就要给知州送礼又是一笔大开销,但勤勉一点,还是能撑过去的,总要帮他保住阎家大部分的家财,才能图谋后事。
阎悯之道,“我宁可被他败光阎家的家财,也不愿与那贪官狼狈为奸,我就不信我没那本事白手起家东山再起。”
钱小修叹气,给他分析道,“有志气是好的,但你能不能实际一些。你以为你就一个人吃饱了全家就不饿了?你有娘亲的,你是要夫人跟着你吃苦风餐露宿?阎家底下有那么多人,他们就靠着阎家给的工钱养家,你是不是要他们家破人亡?”
阎悯之咬牙握拳垂了大门一下,跑了出去了。
晚一点时她让膳堂做了补身子的粥,阎老爷死后,阎夫人伤心欲绝吃不下东西,老大夫过府来看诊,给阎老爷上了香后宽慰阎夫人要节哀顺变,又和钱小修交代了几句饮食上要注意的地方。
“刚救你时,还觉得那阎夫人傻,与你非亲非故的,却是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值钱的药材,可现在还真是觉得好人有好报这话是对的。”慢吞吞的从药箱里取出药丸,交给她道,“等过一段时间夫人伤感淡了自然就好了。丫头,当初你一脚踩在了鬼门关那,为了救你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给你喂了一堆的药材,你体质估计是起了变化了,自己也当心些。这药留着防身吧。”
她接过塞在了怀里,“谢谢大夫。”
只听到那老大夫背起药箱边走边道,“生离死别寻常事,七情六欲全无,那才是福气啊。”
钱小修想到,这话说的到是容易了,可要做到,难难难,难于上青天啊。丫鬟端来了山药粥,她扶起病榻上的阎夫人。那阎二老爷来闹事以后,表小姐便跑回了家了,她也要忙着交代各门生意的总管,管束好手下,做到一切如常。所以阎夫人身边一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
她轻声道,“夫人,起来喝粥了。”
阎夫人睁开了眼,连日来进食少,使得她消瘦了不少。“小修。”喊了她的名字,又是落泪了。
她帮阎夫人擦了眼泪道,“夫人这样叫老爷怎么走得安心呢,你忘记了么,你还有一个儿子等着你照顾。夫人起来吃些东西吧,不要老爷心疼,你记得么,你从前一点病痛影响了胃口,老爷见你吃得少都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一旁闻言的丫鬟都是暗暗落了泪,她吹凉了粥,舀了一下勺喂阎夫人,阎夫人张口和着眼泪吞下了下去。钱小修看得也是凄楚,跟着哭了,她与阎家的夫妇生活得久了,他们对她真和亲生的女儿没差,她也不是草木,阎老爷过世她能不难过么。
只是难过是一回事,要着怎么让阎家的家业不垮是最重要的。毕竟死者已矣生者生存,总不能让阎家的产业落到阎二爷那只貔貅手里,也不能因为这关键的时候要换了当家,让底下的人不稳,影响到生意。
阎夫人问道,“小修,悯之呢?”
她道,“我让人去把少爷叫来。”
总管在门外敲了门,唤了钱小修一声。钱小修把粥给了一旁的丫鬟交代她要盯着夫人全吃下去,这才走门外,听总管的禀报,“少爷没回来呢。”
这又是添哪门子乱啊,她揉了揉太阳穴,“带着府里的人都去找吧,只是小声点,别惊动了夫人。”
总管召集了家丁,让他们出外一条街一条街的找,她也跟了出去,因为隐隐觉得阎悯之钻牛角尖不回家多少是因为她下午的话。
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他爹死了留个他的责任确实是重的和座山一样。他都还做好接班的准备,甚至不久前他还悠闲的坐在园子外作画习字,可转眼噩耗就来了。
她找了几个阎悯之常去的地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下人来禀报阎老爷的时候她都在。因为她的缘故,这两父子闹得不太愉快。但舐犊情深,阎老爷嘴上虽说再也不管那不成气的儿子,但也只是气话,依旧怕儿子会去不好的地方厮混学坏。才吩咐下人每当阎悯之出外,都要跟着再回来禀报。
她四处的找,终于在他平日常去买书的铺子旁的小巷找到了人,她走了过去,见他蜷缩着身子,埋头哭着。她道,“少爷,和我回去吧。”
阎悯之抹了眼泪,丧气道,“回去做什么?我现在才知道爹说我不成材是对的,我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甚至没你有本事。爹一死我脑子一片空白,若不是你,我和娘早就流落街头了。我不是不知道为什么爹要把你带在身边,我只是一直不服气。”
钱小修道,“你不服气就用心的学。”
还学什么,他说丧气话道,“阎家有我没我都是一样的。”
“你才是阎家的主子,你要推卸自己的责任么?”她蹲下来道,“夫人在等你,等你回去和她说一句此后她身边还有你常欢膝下。没有人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材料,老爷说过他的经验都是日积月累的。虎父无犬子,不是么?”
阎悯之瞥了她一眼,记起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了。又是埋头继续低声哭泣了起来,她坐在一边也不懂怎么劝慰的好,索性让他一次的哭个够吧,也就什么都不说了。
她为了阎家的事忙的几天也没有合眼,抱着膝坐在他身边顶不住周公的召唤睡着了。醒来时就在自己房间里了,丫鬟说是阎悯之背着她回来的,她睡得太死,太沉才会趴在人家背上,颠着却没醒。
阎家夫人开始走出了房门与他们一道用膳,阎悯之也变回了从前不太爱搭理人的模样,真的好像变回了阎老爷在的时候了,只是那主位永远的空缺了。
她又开始忙碌起来,除了管理阎家大小的事物,还要把之前阎老爷教她的东西都教给阎悯之,把老爷介绍给她的人脉也介绍阎悯之去认识。阎老爷生前常说她聪明会举一反三,其实不过是因为她来自二十一世纪,见惯了那些行销的手段,都是他们这些古人意想不到的。
而她也把这些新奇的行销手法都教给了这少爷,她知道的一切都不藏私,把这他当成了徒弟,但同时又不敢太过分,毕竟还是她主子,给她发银子的。
她知道阎悯之表面虽还是不爽她,但她说的每一句,他都有记在心里。在她的调教下,也终于变得实际了些,知道官商勾结是生意扩张一不可阻挡的趋势,她向知州行贿时,他终也愿意同流合污了。
关于这一点,她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该是悲哀。
就这么匆匆的又是过了两年,终于是熬到了阎悯之弱冠的年纪。她特意给阎家每一个亲人,是近亲也好,远得血缘也不知是兑了多少杂质的也好,都发了帖子,让他们来府里观礼。
越多人见证了他亲手接下了阎家的产业,就越没有理由再去打别人家财产的主意。
阎夫人感激的握着她的手道,“这些年若不是有你,我们母子怕不会有今日,悯之能独当一面,也是多得你的悉心教导。”
她笑道,“夫人忘记了么。我说过,因果因果,是夫人先种下了善因,我只是回报了你和老爷的恩情,也算是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老爷了。”
阎夫人道,“你这些年做的早就超过我们阎家给予你的了,你不欠我们阎家了,反而是阎家欠你恩情,小修,我认你做义女好不好,等你及笄后,我为你挑户好人家,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她不会在阎家久留的,最迟也就再留四年。她为阎家卖力,阎家也从不亏待过她,算是多劳多得。她才想摇头,谢绝夫人的好意,就听到阎悯之道,“我可不要认她做妹妹。”
她回头见那孩子穿着阎夫人亲手缝制的衣裳,头发之简单的绑了,等着一会族里的长辈给他戴冠。
一种看着自己孩子长大成人的喜悦之情是油然而生,好歹是她费了许多心思和口水才教导出如此出类拔萃的小孩,差点就要和那阎夫人一样,按按眼角拭泪了。
她和阎夫人道,“老爷和夫人对我一直就和亲生的女儿一样,认不认做义女只是仪式表面的东西。我不看重。”
阎夫人抱着她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会为自己多想想。做了阎家的女儿,我好名正言顺为你找亲事,绝对要找一个门当户对,配的上你的。”
敢情这夫人是怕她这样貌嫁不出去,得趁早为她留意,可她想说这天底下的男人大多是看重美色的,不介意老婆其貌不扬的最出名的一位代表人物也就是诸葛亮,可她毕竟不是黄月英,没她那命。“我还早呢,夫人还是先为少爷留意吧,过了今日他就能娶妻了。”
阎悯之听到她把话题转到他身上,瞪她一眼,“用不着你操心。”拂袖走了。
阎夫人道,“这孩子的性子怎么就这么别扭。”
伊寒江笑道,“性子别扭却是能干又一表人才,我把和我们有生意往来的人也都请来观礼了,一会那些老爷一定对少爷印象深刻,争抢着把女儿嫁进来呢,恭喜阎夫人很快就要娶儿媳妇了。”
阎夫人也笑道,“你就是嘴甜。”
能不嘴甜么,她是做生意的,嘴巴也是一件工具,总要把东西夸得天花乱坠,把人夸得心花怒放,生意才做得成。但真心的说来她也希望阎夫人这善良的人自此儿孙满堂,离苦得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