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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如此大方,必定引得族人都以为他家银子来的容易,更将外城那片客栈视为聚宝盆。眼下才刚开了几年,就已是传得邪乎,就连远在毅州的族中长老,也都认定他家身价暴涨,才会一张口就是千两纹银,若是听之任之,必是不堪设想。
想到族人尚且留有一丝维护之心,倘若有心之人获悉卢府不过占了三成股份,更是经营了这短短时日,就能出手阔绰动用千两之数翻修祠堂,又该如何作想?
思量起这种种可能,怎不叫卢侍郎有心添上一句,至于事后真派了专人查实账目,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只是事前,万万不敢给这几位留下一个财大气粗之感。
见众人面色尴尬,忙又低头叹了一句:“几位堂叔必定也深知侄儿的禀性如何,我卢氏一门中本就以清廉为官,才得以长久。朝廷前后十数次的肃清大事,皆与我族人毫无牵连,也正是秉持此桩,小侄才升到如今的职位。”
说到此处,伸手拿过账目来徐徐合起,才继续往下道:“我又在户部任职,更需讲究个事无巨细,明白无误不是。堂叔们也莫要怪侄儿啰嗦,说句大实话外城那片客栈原是三家合股,就是因为我卢府实在无力全部担下一切,且才开张不久,已是惹来多少外人艳羡。”
幽幽长叹一声,显然到了这时对面几人的面色,又起了一阵微不可察的变化。难道真是外头的传言不实,前日我们三人特意进到那片暗访。就是为了求证一二。然而,此刻听堂侄坦言相告,好似出入不小,难不成真人以讹传讹,消息到了毅州便已面目全非了?
只见那旁三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才转而由为首之人,正色开言追问一句:“那你先前答应的银两,可是还需不少时日方得凑齐?”
“时日到是不必许久,只是独我一家之力怕是不够,所以才请了几位多留数日,待我寻了另两家凑上一些,也就是了,只是账目一事还望几位堂叔莫要为难小侄。”
前一句才刚缓和了屋内的紧张,而紧随其后那句,却是直指此桩要害所在。又让那旁几位皆是面上一凛。原先长老们何以如此,既有为了族中众多子弟之心,当然也离不了一个‘名’字。想要让族里人记得他们执掌时的好处,这是其一,其二自然也是为了各家子孙。多少能沾些名头。
“其中只怕。也有分出一些归于各家的念头,只是父亲对此心照不宣,他们几位也都是心知肚明的很!”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此刻正奉了父亲之命,特来送了族中几位长老出京的兄弟俩,亦是相视苦笑,转身牵了马匹一路往城门方向。
然而,此刻已行在官道上的长老们,却都忍不住忧心忡忡。一切归结于当初太过自信,满以为众人口中的那片客栈群。已让嫡系一脉挣下了万贯家产,才敢张口就是千两之数。
“如今想来,到底还是我们几个鬼迷了心窍,被阿堵物蒙蔽了双眼,哪曾看清事实真相!”
一旁也大长老也是有感而发:“倒是老六他好心提醒你我,可惜却是无人听得入耳。唉,此刻仔细盘算下来,还真是坊间传得太过夸大,才引得外人惊叹不已。实则他家才经营了三年不到,哪里累计了许多金银,却是害得我们好苦……。”
由了这一句推脱起头,余下两人更是连连点头附和,于是这一路之上,不见他三人反省当初贪心使然,却只念叨着那时不该轻信外人所传。实则,他们哪能不明缘故何在,只不过碍于颜面不保,故而寻好了借口只作不知罢了。
反观,另四位长老恐怕早已先知先觉,才未曾走上这一遭,更是让人颇为难堪。索性顾左右而言他,姑且装聋作哑一回,想来也再无良策可寻,先捱过了这遭才好。
不自觉低头又瞥了一眼,身侧摆放齐整的两个大木箱,忍不住又叹了一声:“到底是三家帮着凑齐而来,晚了这半月的时辰,想必也能叫族里许多不知情的,明白他家终究不似传闻中的那般阔绰。”
低喃之声传入同车两人耳中,似在提醒他们回去毅州后,莫要在以讹传讹,将京城那片夸耀成外人口中的聚宝盆,也要仔细讲讲客栈里许多必要的支度。这般具体解释之后,必然让那些原先瞧着眼热无比的,失了兴趣。
少不得断了许多人的痴念,却也为远在京城的卢侍郎,驱除了许多恼人之事。最后才幽幽念叨了一句:“想必他家念着咱们的好,兴许回头遣人来毅州查账时,也能略略宽松些。”
正如前一句好似在提醒身边两人那般,又何尝不是在警惕自己莫要太过贪心,最终断送了自家子孙的前程,才是要紧。眼下自己占了族中大长老的位子,可毕竟不得长久。
一来,自己年事已高,若不是辈分最长,哪里论得多言半句;二来好歹自己也是嫡系身份,若是不然只怕更是不济。此番虽说惹得卢侍郎家略有不快,但毅州这里帮着堵了源头,往后再无人前去胡搅蛮缠,想来他家也必能有所感受。
如此一来,自家子孙倘若有事相求,也会不计前嫌出手相助一二才是。既然同车的三人达成了共识,那毅州境内必不出春耕时分,便会有所改观。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毅州地界上,原本都将卢氏嫡系那片产业的所获传得邪乎,有信以为真,艳羡不已之人,必然就有那嗤之以鼻的。
此刻听得真想传出,哪里还能坐得住,再加上好事之人的肆意散播,更是让此一消息迅速传扬了开来。果然如同长老们料想一般,春耕尚未结束,漫说是毅州各处,就连临近的几个城镇也都已是传得尽人皆知咯。反倒将卢家次子,便是那沙漠栽树的奇人之事,给生生盖了过去。
族里并非无人得知,而是压根对此就不存一丝的兴趣。本来这西北苦寒之地,离此甚远,即便有所产出也是有限,漫说与那素来就以财富众多而名声在外的商户作比,就是以郊外几户大地主家而论,也是半点不及。
直到众人看着郊外,卢氏扩建一新的祠堂即将完工,也已不似原先那般兴趣十足了。原因无他,那可是整整花去了他家在京城那片一年的所获,才勉强修了起来。即便比得过城中任何一族的所在,却无异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最佳诠释。
当族中长老们获悉此事后,无不连连颔首,松了口气:“亏得那会儿听了大长老的劝,将一切事实真相尽数吐露了出来,才免去不少麻烦之事。”
再接到了,远在京城准备赴秋试的卢氏子弟寄来家书后,愈发觉着当初的决定不错。京中也在毅州传出消息不久后,也同样出现了有关那片客栈的‘坏消息’,更有甚者对卢府这般败家的行径,很是不屑:“到底不是那生意人出身,即便得了许多金银,也无不例外丝毫不懂得以财生财之法!”
因此缘故,卢、王两家倒是借着‘坏消息’的四散开来,避免了众人的艳羡之色,就连那些原本早生出心思来族亲,也都就此打住。
连带着与他们两家合股的姚宏远家,也因与这般终不得生意门道的官家为伍,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外。再加之春耕已过,如今无论是京中的百姓也好,还是各地陆续出门行商的买卖人也罢,此刻时常议论的,也都与即将在八月初开始的大比。
然而,学子中却是另有一桩,更为要紧之事,常常引得众人是议论纷纷。今次候补之人中,尚有一个机会可早占了位置,只是传闻中的西北苦寒之地,又不是人人向往的所在。即便是寒门子弟中,仍有那犹豫不决者,更何况家境尚可之人,只怕想要前往更是寥寥无几。
也正是因大家的兴致不高,身为当初提议者的这位大人,忙又召集了府内所有,赶在初夏到来之前再度写了一份折子呈上。
“哦,索性一改朝廷筛选名册在前,反之由候补之人中自愿远赴西北的名单为基准,再交由官家定夺后最终定下名册。”听得对面早自己一步得了确实消息的尹侍郎所言,饶是先前略有担心的卢侍郎也已是平静了下来。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本有意受得三年苦寒,再谋求更进一步之人,必是那心智坚定之辈,反倒比起那些无奈前往的,更懂得珍惜此次良机。”心中更是暗自欢喜,朝廷只怕也是有意考验一番。毕竟这连着两次的恩科,已将原先那短缺的官员补足了七八成之多,而今选定了西北之境,更是不言而喻。
若说恩科得益之人,皆以庇荫者居多,今年特以此助了寒门弟子一臂之力,却是难得二字。然而,就是如此尚有那犹豫不定者,更是坚定了朝廷用人选材之策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