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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那会儿早已得了消息,却故意晚了时日,即便今日想来也是心有戚戚!”不免抬手扶了扶额,再度长叹一声:“怪只怪,当初不曾听得二叔父那句别有深意的劝阻,未多留一手在后,此刻回想起来也是……唉!”
被父亲如此一叹,那旁的焦梦濨亦是微微一怔,的确那会儿二叔祖还曾亲自为了此桩,上门与父亲书房叙谈。只是时过境迁,又见其真心前来,自是不疑有他,却不想二叔祖的那句善意提醒,最终竟然是一语成谶!
直到事后懊悔当初,也已是米已成炊,于事无补了。别看这早年离了焦家大院的三叔父,不曾再有一天的惬意日子,可那等坑蒙拐骗的嘴皮子功夫,却已是练得如火纯青。
漫说本因骨肉至亲,略有放松的自家侄儿,只怕就连外间不甚相熟之人,也有三成定会被其哄骗了去。倒不是焦庭芳只识医术,却不懂人情世故,经不住这等市井讹人的手段,而是吃过了当年的亏,自是不能故伎重演。
此番有备而来,却是一改当年的暗中盗取之法,换了一样更为令人招架不住的下作手法。便是与贪官勾结,诬陷自家侄儿医术不精断送了病家的性命。以此要挟焦家赔出大笔的银两;又可就此断了焦家老字号的买卖;更是绝了亲戚们的往来,再无人敢轻易出手相救,才是那人的真正目的所在。
毕竟焦家几代传承下来,受其照拂的亲友们,又何止一二!如今焦家有难,自会有那重情义的出手相助。但当众人瞥见与官府有了干系后,必是锐减大半,外加又是出了人命官司,更是再乏人问津!
如此一来。再是根基深厚,终是敌不过内贼与贪官联手之力,偌大一份人家仅在短短三月之间,败落下来也是不足为奇!亏得那会儿早有所料的二叔父,暗中遣了可靠之人,送了钱物与侄儿一家,才总算保得一家老小连夜,逃出了那可怕之地。
只是害苦了自家长子,当初那人本欲陷害之人,因老友之请去了别处。刚巧不在焦记药堂,而代为诊脉开方的便是焦家长子。那日假扮了病患前来的无赖,原就是外地逃荒而来的破落户。哪里管得那许多,只要是坐堂的大夫与他诊脉便成。
事情就这般阴差阳错,焦家长子就此落得个误诊之名,更被收押在监。然而此事还不算完,短了侄儿一臂。那人自是不甘心,也更是下足了狠心,欲将焦家嫡系赶尽杀绝。
他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好在早已离了府城,久居郊外的二叔父遣人捎了口信来。才让焦庭芳下了决心,欲往京城世交旧友处,求得相助之力。却不料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再加之,本就是以药堂为主,田亩、铺面为辅的焦家而言,两个儿子都是自幼学习医理,除此之外便不善打理旁的事宜。若是改行做这药材生意。倒还使得,可其余买卖却是两眼一摸黑。半点插不上手。
就如同此刻,欲往京城求助之事一般,亦是举步维艰。本来与京城隔着数千里之遥,又是从未离过乡土,眼下突然要往京城而去,单是如何而往,便已是毫无头绪。何况家中又是这般情形,越发是困难重重。
然而就在焦家次子欲另辟蹊径,兼程赶去京城搬救兵之际,却又听得坏消息传来。刚上任的知府大人,即刻便要将在押的重犯,发配往边疆而去,前日才被定了配二千里的焦家大儿,自是避不过这一遭!
虽说在狱中有焦家的金银开道,免了许多皮肉之苦,可这发配路途却是整整二千里。不提押解之人是否心善,单是凭借双脚行上这般距离,已不是常人经得住,何况他一个自小家境优渥的富家子弟。
更有一条,便是焦家也已因前后种种,变卖了*成的产业,此刻再提打点衙役一事,已是捉襟见肘了!毕竟祖上传了六代的药堂是万万使不得,另有偌大一家子老少还得生活。再因此桩事发,焦记药堂每日的生意也已是一落千丈,就连原本前后忙活的七八个伙计,也已去了大半。
反倒是原先内堂安坐的次子焦梦濨,来在了外堂柜上称药,配齐单方了。即便如此,却是苦于少有人问津他家药堂,日子也随之愈发艰难起来。
如今又得了这个坏消息,上京一事就此搁浅不说,能否赶在大儿上路之前,凑齐打点的银两,才是当务之急。只是,这一切显然早就在那人的意料之中,不但存心绝了一家人的全部后路,就连与自己手足同胞的二哥那头,也不打算放过。
亏得这位焦家二叔父,早就有所警觉,不等那人寻上门来,已是不见其踪了。
正是因为,二叔父的及早行事,不但自家老少就此避过一劫,更为随之避难出城的焦庭芳一家,留下了一条后路。在得到大儿被押途中不慎坠崖一事后,顿觉此桩的蹊跷之处,更是再无半点犹豫,连夜收拾了行囊,赶去了二叔父事前交待的汇合所在,决心离了府城为妙!
心中有恨,但有全无回手之力,才是最为痛苦,何况长子被害途中之事,怎不让焦郎中是倍受打击!即便自己此刻也是逃命在外,又怎能不思量如何惩戒恶人之事。
自此,才反其道而行之,不往城中谋生,偏向乡野暂避。先前就是未曾听了二叔父的劝,才中了那人的奸计,得了教训自是不再犹豫听取二叔父之言,避在乡野之境,才是万全之计。
“毕竟以那人所料,我焦家本也算得城中富庶之家,即便不能在府城落脚,也必会取道往别的城池,重振焦记药堂。又岂会如此落魄潜居在这荒野山谷之境?”
被父亲这般提及,自是缓缓颔首接道:“虽说前后已是转了几处地界,可如今潜居在此境也已有年余之久了,想必就算搬去那渌水山庄更为安稳,可到底还是同一处地界,只怕……。”
只见这旁焦郎中,已是摆手肯定道:“一切自有天助,你可知此番新来的那位卢先生是何等身份?”瞥了一眼家乡那方,略作停顿后才压低嗓音,如实告知儿子:“这位本在户部任职,眼下正因调理幼年旧疾,方才来到亲戚所有的山庄内常住一段时日!”
“什么!户部任职的京官,居然肯屈就于旁人看顾山庄,就算是自家亲戚,这也未必……那道这渌水山庄的主家,更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不成!”自己才出此言,也已被惊得愣愣望向父亲。
果然见对面的父亲,微阖了阖眼,应声道:“只怕这山庄的主人根基深厚,就连这曾在户部任过八品之职的大人,都愿意为其看顾此等偏远所在,足可见那位的身份何其了得!”
言罢,已是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头,笃定一句:“能得这般的助力自是无需担忧家中老少安危;再则卢先生手中的那部医书,也已答应借与我研读一遍。无论是前后两者,对于我焦家而言,都是何等万幸之事!”
忙又重新推开了一旁悬窗,抬头看了一眼院内,低声喃喃道:“更得这般一位熟知京中情形之人,若要寻访那位昔日世交旧友,便可算事半功倍咯!”
这句虽是低声喃喃,然而此刻屋内是一派寂静,自是全部落入他焦梦濨的耳中。是啊!得了如此一位八品京官相助,对于寻访那位旧时世交大人,定是容易许多。毕竟都是为官之人,就算不曾听闻过那位的名讳,只要在熟识官员处稍作打听,也比自家漫无目的四处乱闯来得可靠许多。
认清了眼下的形势,自是再无多余之言,不出两天功夫,昔日不曾有过坐堂大夫的渌水堂中,赫然多出了这么一位,早已小有名声的焦郎中,在此坐镇。
听闻此等消息后,更是引得各村的乡邻们是四处奔走相告,就连四合镇上,也已略有消息传来。只是碍于路途颇远,又是那等乡野之地,自是不如乡野山谷那等本就缺医少药所在,欢喜非常。
镇中听闻此事的,不过权作茶余饭后的闲话,传说一二罢了。
当是让焦家父子俩事后得知,不免是长舒一口气。别看这四合小镇只是一处不起眼的所在,可此地却有着四通八达的道途若干,镇上常年往来的客商,也是来自东西南北。
俗话说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那日一不小心传入那人耳中,只怕不敢当即确认,也必是遣了人暗中来访,这才是最为令人担忧之事。
却不知,此间的卢先生倒好似早已看出了端倪,不问更多,只是提议焦郎中,何不另改了发音相近的乔姓,在渌水堂中行医?
“如此一来,对外我焦家外逃之人,便自此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外加又得了卢先生的庇护之意,更是安稳三分。老夫我之前虽有动过此念,但今日闻听那位之言后,这才下了隐姓埋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