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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借着晨昏定省之际,卢临渊将此番作想,颇为婉转地在老爷面前略提了一提。果不其然,待听明次子心中忧虑后,不觉更添一份喜色,心中也愈发笃定起来。
有此得力之人在,即便被派往京外任职,也绝不会因此而累及日后再回户部时,陷入一无所知的窘困之境!
按常理论,自家次子本是举人功名,虽不敢妄想过高的官职,却也当能在户部拿到一处实缺。原因无它,旁人不晓此番朝廷为何频频将六部官员,外放任职而去。但得益于世代纯臣之名的卢家而言,却是早已获悉了其中关键所在。
即便是此次户部中为首外放那位大人,不曾明言太多,就眼下朝中种种而言,显然已是势在必行!
朝中被一杆老臣子,占据了过半之多,就算期间也有那一心实务的纯臣在,但终究是敌不过醉心党争之辈。故而当今有此一举,也是意料之中的,毕竟圣上自二十余载前登基至今,也已是年近不惑了。
还记得年前时,就曾为了次子不及弱冠得中而欣喜异常,却也正因如此他的自幼体弱之症,更是令他夫妻二人为之唏嘘不已!想来万岁如此急切出手肃清朝政,必是为了太子继位时不被制肘,才对。
这般推算下来,自家既然能得一人固守户部,也定是与圣上之意有此干系。想及此处,愈发是安心三分,再多的依仗都不及这位来得坚实无比。即便是靠上德高望重的三皇叔,到底也只是宗亲一脉,又怎与当今正统并肩一二!
这旁是卢家老爷的暗自宽心,那头是京中各家的热闹非常,都只因时日飞快。眼见着不及半旬,便又到中秋佳节。整片街坊内,满眼都是那张灯结彩的人家,即便出了内城外,街上正忙着采办过节之用的普通百姓们,皆是一脸的喜气。
卢府上下亦是忙得脚不沾地,只因一年不曾回京,想必此一佳节更是宾客盈门!
“听说如今他们家二爷,如今也已好了大半!”提了一句后,忙不迭转过身来。四下环顾了一番,才挨近身旁之人低声道:“你说这事可是好生奇怪!”
好在不远处的戏台上,正演着热闹的戏码。若非如此眼下这满眼吃惊之色的瘦高妇人,定将坐下过半之人都吸引了过来。
“怎么回事?你倒是好好与我说道说道。”一把拽过刚才起头之人的衣袖,便是惊呼一声。
赶紧按下,那瘦高妇人略显激动的手掌,朝那旁花园一角示意了两眼后。便率先起身领了丫鬟离席而去。本就一心听逸闻的这位,哪里还愿意多留半分,不待台上唱罢两句便已追向那边。
好在此刻大家都是津津有味听着戏码,这旁花园一角上压根就无人停留。漫说是身为主家的下人们了,就是各家随行之人也多半偷偷躲在廊柱、角门旁,远眺戏台那方向才对!
两人是一前一后。还特意饶过了园中的假山,选了块尚算平整的大石,待各自的丫鬟在面上铺好了帕子后。才双双并肩落座。那瘦高妇人却是个急性子,不等身边之人接着告诉,抢在前后便欲问及有关刚才所提之事。却被一旁的妇人摆手打断当场:“今日可是来这卢府赴宴,怎么也得小心着些才是。”
直到命了两个丫鬟,各自一边守着来往的小道之上。才低声接了方才席间之言,继续往下:“远的不提。单是近日他府上的二房一家便是独自上京而来,三奶奶可是听闻过?”
“怎么……么能够!他家的那个整日抱着药罐子的二爷,不说早有算命道人断言,必是活不过……。”吃惊之下,险些没能压住自己的声量,好在及时停在了关键之处,才略带惊慌地来回扫了小道一眼。
就见身旁的妇人,已是哂笑着点了点头:“就是这话,当年那桩知道的虽说不多,却也是心知肚明的很。不提城中几家有名的大夫曾来他卢府,问过诊把过脉,听说还曾请动一位老太医哪!”
见一旁的瘦高妇人,轻叹一声,便接了上句继续道:“刚才与他家太太王氏吃茶时,听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家二爷多年的旧疾已有好转之象了!”
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应道,愣了愣神后,不禁喃喃低语一句:“该不会真是有人能治……不对啊,当年那道人不是说……!”语无伦次,若不是与她相熟多年,定是以为这瘦高妇人魔怔了不成!
轻推了一把,却是毫无反应,不觉手上加了两分力再试了试,还是半点未察,不免使足了气力在其手背上,提起了皮囊转了半圈,这才将那瘦高妇人,痛醒了过来。
“哎哟!毕庄氏你这是做……。”一个不留声,直接将平日里自己喊惯的称呼,脱口而出。那旁妇人显然也是始料未及,一声毕庄氏喊出,已彻底将其震在当场。
这才察觉自己失言之实,忙不迭挽上身边那妇人的臂膀,讨饶连连:“再不敢了,元七奶奶且饶我这一回才好。要不改日请了你去程记做一身春装可使得?”
“去,去,哪来的这么些个气哟!倒是你刚才的样子,却是叫人心里直发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的确是自己失言在先,此刻若不及时挽回,只怕往后又该去别人府中道自己是非咯。半带犹豫地放低了声音,告诉起来:“年前就有传言,说他家别院里闹过一阵狐妖……。”
“啥!真有这等怪事……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只闻一声低呼后,便是再不敢多追问一句,只顾着双手合十,朝着城中大悲寺的方向,低声诵起佛经来。
瞥了眼,元七奶奶那惊恐未曾退尽的面庞,不禁暗笑道‘真真是那只敬鬼神蠢钝之人!’
本就是摸透了那妇人的性子,才有意与其亲近,如今得了消息自是再无意多留一分,出言将其唬住才是当务之急。如此一来,才好腾出时辰来,寻了后院那位细细打听一二。
殊不知,她心中所想的后院姨娘,早已被留在毅州家庙之中,再不得外出一步了。只是卢府上下皆三缄其口,使得至今都未能外传一二。也正是因此,卢府的主事太太能在这第一时间,便获悉了今日前来赴宴之人中,有这么一位曾与后院略有联系的妇人。
只是碍于各家的颜面,才没让看守门户的下人,当场为难于她。
“怎么就病在半道上?”带着一丝疑惑缓步往回之际,那旁戏台上的一折好戏,也已渐近尾声。
晚间送走了宾客,卢老爷听得老妻的一番明言之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果然是早有预谋。想往日里宽厚与她们后院几个,反倒是借了礼佛之便,为了那些昧心银子便行出那等枉法恶事来。真真是罪有应得,罪有应得!”
“老爷莫要高声,气坏了身子却是不值当!”略有所指的提了一句,便亲自扶了老爷一旁安坐,才接着言道:“当日见其兄妹二人言语支吾,眼神游离,便是此事定有内应之人,想来就是这韦府三奶奶在其中牵的线。”
用力阖了阖眼后,才略点了点头长叹一声。但这胸中的愤慨,一时之间又哪能尽消。不免回想起往日种种来,旁人不知那韦老爷健在之时,便多得自己的照拂,却不想如今在他家小辈身上,闹出这等背信之事,怎不叫他怒气冲天!
如今一切始末却已明了,但念在当年情分上,自家老爷也断不会为此向那家的小辈出手。府内最是明白此间种种的王氏,自然不会咄咄逼人,非将此事闹到公堂之上,且不提两家本是世交,即便为了卢府自家的颜面,也是万万不能。
后院的小妾与人合谋,无论落入何人耳中,终必不过一个治下不严的名头。何况老爷即将外放上任,这般紧要之际,更需慎之又慎才好。压根就犯不着,为了个早已被圈在家庙中,再无望踏出一步之人而多费心思了。
待到佳节过后,人们只道是因为卢府老爷外放上任,他家才自此谢绝了各府的宴请。更有消息灵通人士听说,他家主事太太特意留在府内,未随行同去,便只为即将在户部任职的二爷,调理身子之事。
到了十月初,户部的任命果然是如期而至,却不是众人先前猜度那般,只是个不起眼的末流小官罢了。而是在那下设了钞纸局、印钞局、宝钞广惠库与行用库的宝钞提举司为正职。
“那不就是任提举一职,却是正八品官职!”听得二弟所授官职却是这般所在,这旁的卢临岩已是面露惊愕之色。
怎么会给了如此一个好去处,这等毫无忧虑可言的官职,又能无人与之一争。且不说,卢氏一族除了自家祖父一脉还有些根基,便再无旁支能在京中立足了,此番授官却为何得了这份好差事,不免让人疑心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