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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贯而入后,不似卢家二爷初来那回,今日到来的毕竟都是工匠出身,无论手艺好坏与否,都是懂行之人。无需蔺管事招呼,已是各自散开,四处探究起来。
果然还是读书人厉害哟!昨日自家那位四小姐,不是才刚断定此处必是能工巧匠,花费颇多心思修建而成,今日这等光景便已足可证明,其所言极是!与众工匠们不同心思的蔺管事,已是打心底了欢喜的很,也更为有心再提自己孙儿们的认字一事。
正想着事,却突然被那边的骚动打断了下来。快走几步抬眼就见先前分散四周的工匠们,重又聚集一处,仔细听着对面满眼兴奋之色的张工头,讲解起此间那一溜高窗的妙用来。
还道是什么新鲜的,原来不过是昨儿已经听过的那桩罢了。轻轻摇了摇,转身便已折回原处,却在刚跨出两步后,戛然顿住了。
耳后无比清晰的传来,那工头略有些激动的微颤之声:“这般设置特异的屋檐,可不单是为了避日光直射。想来当初那位能人,也必定是位熟识本地气候的,这第二的好处,就是能在暴雨突然来时,再不必慌了手脚。你们看这窗子无论推开多大,特别加深的屋檐都能刚好将风雨都挡在外面,可是巧妙的很!”
看着面前一众工匠们,皆是满脸的吃惊神情,张工头更是摆手笑了笑接着言道:“还有一桩,也是原本修建这类屋舍时,巧匠们想到巧妙之处。你们看这屋檐如此低垂,又因得在轩窗的开启时,留出一定的余地,自然也就离墙更宽出寻常之距。若是那梁上君子想要翻窗入内,可是需得多费好些手脚?”
“既不挡了全部的光亮,还能叫雨水溅到窗里,更是额外多一重防备蟊贼的妙处,果然是心思缜密的……!”
另一旁更有人小声提醒了一句:“你还忘了一件,这四面通风也是要紧的哟!”
“没错,没错,呵呵呵。”被人这么一提,刚才那经不住脱口而出的工匠,也忙不迭挠着头,憨笑了起来。
却听得这旁,正缓缓放下窗扇的张工头,此刻眼中已然黯淡了几分,更是不免长长叹息一声:“还记得我师傅就讲起过,早在前朝之时,就曾建造过此类特意屋檐的库房。只是当初多为宫中匠人们的巧心思,流传到民间的实在有限,以至于在经历了许多年后,便再难寻到掌握这项技艺的能人咯!”
“即便再寻不着了,也不打紧什么,眼下这不就是现成的吗?张工头你怎么也是咱们这方圆百里内,最能的巧匠了,哪里就不能依葫芦画瓢,再建了一个同样的出来!”这一句喊出,无不引得底下一众工匠们,拍巴掌直道好的。
就是对面的停下脚步,回身惊愕好半响的蔺管事都不由,点头赞同起来:“大家伙说的确实,就凭刚才张工头你能提到,这古怪粮仓的特别之处,就已比旁人来强上不少了。再则,我们家主子不是还有意,让你领着一班工匠们,重新修整一翻,到时候寻出屋子的特异之处来,不就更是便利的多?”
“这句话,老管事你可算是说到了实处。咱们张工头就是出了名的样子张,旁的不好夸口,单说用脑子记样,却是我们张工头最是拿手的活计,别说就这一间粮库了,就是连成片的三进大院,也是不在话下不是!”随后跟着附和的众人,更是一个劲的直点头。
那旁蔺管事更是不待他接口,已是笑着低头取出那幅图稿来,交到了张工头手中。抬头望了一眼屋顶的方向,边是言道:“以张工头的眼里,一定看出这粮库原本就是特意修筑了双层顶。而我家主子此番的意思是……。”
“是将最顶上那层屋面,向上提一提,索性修筑一层可供秋收后晾晒稻谷的所在,可对?”
就见那旁蔺管事先是一震,忙又转了笑颜,挑起大拇哥赞道:“到底是行里的能人,只一眼便瞧出了其中的门道来,真是厉害哟!”
谁料蔺管事还未接着细述主子的吩咐,这旁的张工头已是迎上前来,面露喜色的追问起来:“还请蔺管事带了老头我,去求见东家一面才好!能画出这般图样子,必定是晓得这粮库妙用的能人,老头我在这里先给管事你……。”作势便要躬身跪倒。
见此情景蔺管事忙不迭抢上一步,出手扶住这位,嘴上更是连声解释起来:“想来是工头你误会了。我家主人哪里是,你口中所言的懂行能人,却都是由府中旧时的藏书中,偶然翻得的图样子罢了。刚好置办下这处田地时,原本那家顺手拿这座粮库做了添头,才记得早前曾见过同样的,这才想将其翻建一新,也好歹能多一层用处不是?”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连着将那句附和之言反复了两遍后,方才一脸愣愣的停住了口。但此刻难掩的失望之色,在场之人均是瞧在眼中,不免也是为之莫名惋惜。
此后,当一行人走出粮仓时,那张工头仍是依依不舍的频频回头张望两眼。直到转过了一个弯道后,才加快了步子,与走在最前的蔺管事并肩道:“蔺管事代老头我向东家应一声,必是使尽全力也定叫你们家那座粮库,整修一新。”
说着不觉低声苦笑着,恳求一句:“只求蔺管事一事,不知东家的书上可有那粮库的图样子,容老头我抄上一份,也好留给家里的小辈们学上一学?”
“我家主子本就是通情达理的读书人,若是书中有图样在,不过是借你家抄上一份,应该不难。待我回去问过便拿了与你就好。”
“那就多谢蔺管事了,等完了工事老头我,定要请了管事去四合镇上顶好的酒肆里,吃上回好酒!”
这边蔺管事已是顺利将今日之事办妥,而另一边令命去往自家村中的粗使丫鬟苏叶,却是意外受阻。
只见自家那勉强算是齐整的东屋里,住得最为邻近的两位伯伯也都齐齐到来了。不待她卸下身后包袱,解了与自家娘亲来瞧,却已叫那旁手脚极快的二伯娘,一把扯到了跟前,几下便散了包袱,倒出里面的物件清点了起来。
“瞧瞧,到底是卖了与下乡的小户人家去,头一次回家就得了这么些个不值钱的,可真是……。”一旁已是面露难色的二伯忙不迭,使劲拽了一把自家婆娘的衣裳,瞪眼示意一下。却被他家那位原封不动一个刀眼,瞪得直缩脖梗子,故作不知的偏过头去,不敢再劝。
而另一旁也是有心,从中挑出几样好的来,也好顶了这小叔他们家,前日才借了家去的那两斗米。却因实在拉不下这脸,才牙咬忍着最终没伸过手去,只是瞪圆了眼珠半步未离,直勾勾紧盯着那旁妯娌双手忙乱动作的神情,已是将其心中所想,显露无遗了。
被自家二妹小心拉过一旁,强忍着已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忙是踮着脚跟耳语告诉了起来。当初为了还上大夫的汤药费,才忍痛将自家大闺女卖了与人为奴。原以为,就此便能还清了药钱好生过活,却哪里晓得那卖婆,是个黑了心肝的,硬生生将那十二两纹银的卖身银子,夺了过半去。
如此一来,本就欠了六两银子的郭家,卖了闺女后不但未能还清药钱,反倒还有再去亲戚家,借了一两银子补上那短缺之处。因而苏叶刚才进门时,发生的一幕便有了最为合宜的解释。
若说这一两银子对于,本也不算富裕的两个伯伯家中,也算是笔小钱,可这等一进门便叫人抢了扒开包袱的事,却让苏叶压不住的直往外冒火气。
也正因这整整一月来,在主子面前伺候着,虽说仅是个外院的粗使小丫鬟,可好歹也是被内院的大丫鬟蔺姐姐,亲自调教的。怎么也不能再如同以往那般,懦弱无力任人宰割了。知道自己与那樵夫家常跟着上山的女儿苏木,在气力上还远不及她,可自己另有所长,就是蔺姐姐时常教导的言语气势!
转念已是心下一横,原本被羞愧压低的头颅,也是不由自主的慢慢扬了起来,面上更是微微显露一丝冷笑,调高了语调开口问向正低头忙碌的妇人:“二伯娘可是挑好了,也该留下些还看得过眼的,叫大伯娘也选上一选才是。毕竟都是我们府上二奶奶亲赐的好物件,外头铺子里却是难得一见哦!”
此句才一的屋中响起,莫说是那旁本就是村中有名的厉嘴二伯娘这边了,就是其余众人也无不抬头来瞧的。只见这旁门边,挺直了腰杆,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缓缓步上前来的老五家的大闺女,此刻已是令人陌生万分。
这短短一月里,怎么就活脱脱变了个人似的!无论是那一身强得过头的气势,还是一连串的架势十足的动作,都无不透着大家婢女的作派。虽说在场众人都不曾有机会,瞧见过真正的大家丫鬟是如何模样,但此刻在他们眼中,定是与自家这侄女是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