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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庆总督府里的石琳一接到胤禟的书信时已经是晚上了,吓得差点没把心脏跳出来——一是四爷八爷九爷三位皇阿哥都来了广东他竟然一点也不知晓;二来那不知道哪里来的妻舅借他的名号胡作非为,自家的堂孙女可是皇太子嫡福晋,万一因为这点给了皇太子什么不好的印象……那后果简直糟糕了,要不是胤禟在信里多番嘱咐不许暴露他们的身份,他几乎都要连夜赶去广州了。纵然如此,他也没敢放松,立刻派人连夜把那个自己都没见过的妻舅拎了过来——这人倒还真和他有几分瓜葛,府里的一个侍妾是他姐。
不说石琳这边如何鸡飞狗跳,胤禟那边赵寅次日一大早就把儿子接了出来,然后把不断哭嚎的人弄晕,恭敬地送去了胤禟的园子里。
胤禟让管家把客房收拾妥,看着安置进来的赵家少爷俱是惊惧非常。赵家少爷看起来大约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却是丝毫没有少年人的朝气,反倒像是四五十岁般垂垂老矣,不仅仅是身体软弱不堪,就是神情态度也是如痴如醉醉生梦死一般的麻木不堪,三人心中愈发疑惑这福寿膏究竟是何物,竟能将人折腾到这个地步。
看着赵寅难过的样子,三人也有几分同情,也是想看看赵少爷接下来的样子,便表示尽量戒掉赵少爷的瘾症打发走了赵寅。胤禟又想了想,忙让小厮将常驻园子的江大夫请过来。
“见过四爷八爷九爷,三位爷好。”江大夫能在胤禟这里常驻,医术方面自然是拿得出手的,过来见过礼后,只轻轻扫了一眼,便躬□子:“三位爷的身子俱无问题,不知叫小人来所为何事?”
胤禛胤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几分赞赏。
胤禟则是侧了侧身子,把里屋的人露出来:“这次叫你来看的是这位——”
江大夫只瞥了一眼,便厌恶地扭过头,皱起眉:“这是鸦片吃的多了,再吃下去,怕是就要准备后事了。”
“鸦片?”
“就是外头称作福寿膏的东西!”江大夫的神情很是不屑,要不是胤禟一脸疑惑地请他求解,他大概连说都嫌脏了嘴:“吃上几次确实给人一种欲仙欲死的快感,但吃多了会上瘾,不吃就跟要人命似的。一直吃着,不但无福也无寿,更是会毁了身子——九爷您也看到床上这位少爷的样子了,哪还有半分人样。等过两天他的瘾症犯了,哼——几位爷瞧着吧。”
三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胤禟又把江大夫带到外屋,让人坐下,江大夫又把鸦片的原委详细地说了一遍,说完后又补了一句:“这鸦片本来也算是一味药,可再好的药也有三分毒,更勿论这明显拿药为非作歹牟取暴利了。”
两天之后,三人终于目睹了赵家少爷传说中瘾症发作的场面,就是素来习惯绷着脸的胤禛都变了脸色,紧紧抓住胤禩的手:“鸦片这东西,胤禩你绝对绝对不能碰!”
胤禩的脸色也有些白,非但没有甩开胤禛的手,反而认真地点了点头——赵家少爷这个样子,谁都不敢拿自己的意志力作赌。
赵少爷神情痛苦,一直奋力挣扎,一次次想要逃出屋子,最后被人用手腕粗的绳子牢牢绑在床上。即使这样他还是静不下来,状似癫狂,脖颈处青筋暴起,不断地用头撞击着床头的柱子。
实在担心赵家少爷撞坏了脑子,胤禟朝下人点点头,这时两个力气极大的粗使下人上前按住赵少爷,把江大夫开的药硬灌了下去,赵少爷这才慢慢安静下来,但即使是在梦中,他的表情依旧狰狞可怖。
三人命人好好看住了,这才离开客房,出门后去了后院的凉亭里。
坐下各自灌下一杯凉茶,才算是把心里堵的一口气疏通了,胤禛手里把玩着雪白细腻的瓷质茶碗,若有所思地看着虚空里的一点,突然问道:“不知道这广州城内到底有多少家福寿斋……”
胤禩胤禟也怔住了,瞬间明白了胤禛的意思——综合赵寅和江大夫的话,这福寿斋想必利润极大,受利益驱动,完全可以想见广州城内有多少家福寿斋。而一家福寿斋肯定不只出一个赵少爷,少说也得有个数十个,那么全广州城又会有多少个瘾君子呢?更进一步地说,广州有这么多,那么全广东呢?甚至整个南方呢?胤禟和胤禩几乎是瞬间青了脸色。
胤禟忙招手叫来一个仆从,又吩咐了几句。
三个人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是胤禟开口了:“其实我过来本来就是听说广东这边有个货,利润极为可观,传信的人也说不上是个什么东西,只说让人如梦如幻如入仙境,我一直没有查到是什么,如今想来,恐怕就是这个了。”
“可是这个还真不是什么好货。胤禟,你可不许碰这个!”胤禩严肃的阻止道。
胤禟苦笑。说实话,若是在看到赵少爷之前,根据他推测出的售卖福寿膏的利润,在他算是还处在事业起步的现阶段,这样本小利大的买卖他指不定真的会做,但是现在……这样的黑心钱,他九爷还真是不屑赚。
看着胤禟的样子,胤禩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不过胤禟毕竟也是长大了,有些事必须他自己有数才行。一转头,看到胤禛板着脸皱着眉,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还当胤禛也在为胤禟担心,心下一动,温温柔柔地对着胤禛开口:“四哥也很担心吧?”
“嗯,我在想这福寿斋到底是怎么进了广东的。”胤禛——毕竟正式领了吏部的差事,想事情更容易从大局考虑——点点头,完全没有注意到胤禩这难得的温柔,依旧是一本正经:“福寿膏的利润极为可观,究竟是何人聚集如此大量的财富?更进一步,福寿膏让人耽溺享受不事生产,按照广州城内的情形看,似乎是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一旦大量普及,必将出现千千万万如同赵少爷那样的人,那个时候,大清还能有几人种田,几人戍边?此事若无有心之人推波助澜便罢,若是有人,难保不是存了动摇国本的念头!”
过了一日福寿斋的事情还没有眉目,台湾那边倒是先来了人。
胤禟看着对自己的园子啧啧有声地评头论足的某青年,额头青筋狂跳,他觉得自己简直要暴躁了。
其实倒不是胤禟不能接受其他人对自己园子的评论,只不过眼前这个家伙摆明了是来找茬的——他布置得奢华了,对方评价低俗,他布置的素雅了,对方评价穷酸,他布置的中规中矩了,对方又评价为无趣。最后对方拍着身边的另一个青年,感慨道:“果然还是小白你设计的园子最有品味了!”
胤禩见胤禟马上要忍不住撵人了,连忙出来打圆场——虽然他也看他们不顺眼,但不管怎么说这家伙也是带了大哥的信物,大哥的面子总是要给的,“爷正是你要找的小八,但不知阁下到底是?”
“咦,你就是八阿哥?慎郡王?”对方张大嘴,也不知道是惊讶还是什么,然后不顾身边人死命给他使的眼色,围着胤禩转着圈打量,而后仿佛又想起什么一样,又扭头看向胤禛,上下端详了一眼,了然地点点头:“那你就是四贝勒了?”也不等胤禛表态,一转身又看向胤禟,“你自然就是剩下的九阿哥了!”
对方的态度着实不客气,三个人都有些气闷,但对方不但拿着大哥的信物,更是把自己的身份弄得一清二楚,又有几分忌惮。
胤禩问:“阁下到底是何人?如何得知爷的身份?”
胤禛面无表情,开始默默释放冷空气。
胤禟更是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吆喝着下人把这几个不请自来的人抓起来。
也不知道对方是有恃无恐还是神经粗到这种程度,神色丝毫未变,反而笑嘻嘻地跟胤禩比量身高:“这么多年八爷都长这么高了。我记得刚见到你时你才这么大——”说着扬起手臂在虚空中划出一个弧形,最后又指指胤禛,“——还一直只叫四爷抱着,旁的人碰一下就要哭呢。”
三人听到这话自是有不同的反应——
胤禛听到小时候自己跟小八亲昵的往事,虽然已经不是很记得了,但心里是很高兴的,努力绷着小脸想小八小时候有那么黏自己么?
胤禩有些诧异又有些难为情,一碰就哭什么的实在是抹不去的童年黑历史,况且他虽然有时候会不自觉,但还记得现在不想搭理老四。
胤禟则是听到八哥小时候黏老四心里很不痛快,心说这不知哪里来的傻子胡说八道些什么,便要示意下人把人捆起来。
跟在对方身边的青年看到自家主子这个样子实在无奈了,撩起衣摆跪下:“草民参见慎郡王、四贝勒,九阿哥,给三位爷请安——这位是海澄侯,郑侯爷。”
——来的人自然是郑克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