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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二十三年对于大清来说是丝毫不逊色于康熙十三年的非常热闹的一年。
这一年的三月,面对数次侵犯北方边境的俄罗斯人,康熙皇帝终于拿出一个强国君主应有的姿态,以萨克素为将,裕亲王福全为监军,率八旗精锐兵临雅克萨城。
四月底传来第一场胜利的消息,随即,《廷言》发布副刊《和为贵》——这是第一份由民间发行的、面向平民百姓的、有关战争的记录。它是由无数不畏死亡的文人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笔,甚至用自己的生命描绘出来的恢弘壮烈的诗篇。它的语言通俗易懂,简单质朴,非常受百姓喜爱;它的感情浓烈真挚,慷慨激昂,极具鼓动性。它将这场战争渲染到了大清帝国的每一片土地。
它详细讲述了我军的残酷征战,讲述士兵的英勇身姿,讲述了边境百姓的艰苦生活。其中有一篇文章还沉痛地表示,其实中国人是非常热爱和平的,从很早以前就有了和为贵的说法,但同时,中国人也从来都不缺少硬骨头的人,如果有恶意侵扰我中国边境的,中国的好男儿会让你们瞧瞧何为大国风范!
更何况,失土,自古以来便是重罪!
过了没多久,《和为贵》又专门开辟了一个名为“大清巴图鲁”的专栏,用来表彰在现场上表现英勇卓越的英雄们,无论职位高低,无论出身贫富,凡是表现得好的,全都有露脸的机会。
于是,凡是在现场上有亲人的百姓几乎是人手一份——天下书斋的小报实在便宜,一个铜板基本能订十天的份。
至于在战场上不幸阵亡的将士,《和为贵》不仅大力歌颂赞扬其忠君爱国不畏牺牲等等美好品质,更是呼吁大家筹集银钱,善待阵亡将士的家属。
很快的,晋商们就组织起来筹募善款,用以资助在战场上阵亡的英雄的遗孤。
到了这个时候,朝廷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兵部很快就表示户部不日即将拨款,以妥善安置英雄亲眷。
不过,晋商们之所以这么殷勤也是有原因的。用川先生说了,好好准备,等打赢了咱们就有本钱跟俄罗斯谈判通商事宜了!于是他们一边观战一边主动提供帮助,摩拳擦掌加油助威,大清的八旗男儿你们使劲儿打啊,努力往前冲,你们家里的老老小小就交给我们了,保证打点得妥妥贴贴!你们俄罗斯人不是想要跟我们通商么,那就通呗!不过,通商的条件我们就不客气了,所以该滚回西伯利亚以北你们也还是赶紧滚吧!
康熙最近有些牙疼。
对于目前的战况他还是挺满意的,至于为什么牙疼,还不是那帮子文人闹得!
虽然感受了一把汉人的那种让自己的汗玛法恨得牙痒痒的硬骨头,而且这次还是为了自己,很有成就感是没错。
可打仗这种事他们文人跟着瞎搀和啥?虽然古时是有班超弃笔投戎,但他们这不是弃笔也不算投戎,这是用个破笔头把一场普通的仗弄得风风雨雨,朝堂不稳。虽然得到这么多支持是很令人高兴,鼓舞了士气令这场仗节节胜利也让他对于平定北方越来越有信心了,但同时暴露的问题也很大——这么强大的能力,实在令人有些忧心他们会不会用到旁的地方,比如,谋反。
正在这个时候,梁九功走过来低声报说:“禀万岁爷,容若公子求见。”
“宣。”
容若一身白色汉服清清爽爽地走了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年过得比较自在——容若不愿为官他是一直知道的,只不过深知容若才华的他舍不得放手罢了,虽然同时因为明珠的原因而不能重用容若——他记得年幼时的容若还经常生病,这几年倒是把身体养得越来越好了,脸色好看了之后也愈发显得年轻几分,再加上这几年一直浸淫在书本文化间,给这本就才貌出众的男子又覆上一层光华,每当看到他都令人想起盛唐时期飘飘如谪仙的李太白。
康熙放下折子,示意容若坐下。
看了看康熙表情,容若笑了起来,“万岁爷看起来气色不好,可是为战事所扰没有休息好?”
“没休息好是真,为了战事,倒只对了一半。”
“对了一半?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还不是那群文人闹得。”看容若还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康熙没好气地哼了哼,“普通百姓不知道就算了,朕还能不知道,那些跑到战场的文人几乎都是你清夏大学里头出来的!”
“是是,都是草民纵容的!等他们回来草民一定训斥他们一顿!”
还知道是你纵出来?!
训斥?!那也得他们肯听你才是!
那帮子家伙,简直傲得不可理喻!就算是朕嚷着要砍他们的头只怕他们也会毫不变色地同朕争论一番权力什么的,然后再从容赴死。不过,在不危害大清的江山社稷之下,康熙在心里也是比较偏爱那些人,毕竟有血有肉有个性的人才让人记得住喜欢得紧,就是他不能表示出来而已。
“万岁爷,草民觉得,您其实心里都有谱呢。那群文人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想必您比我更清楚。除了那几位前辈,又有几个对于清皇室是绝对抵制的呢?就算那几位老前辈这几年的态度也有所松动了,顾老先生还提倡‘经学致用’,让学子们学习对国家有益的东西。您好好听一下他们的声音,最迫切最响亮的声音全都是为了让这个国家更好,曾经被称为‘中国’的地方,将会一直是‘中心之国,中原之国’!况且,做学问的总归有些酸腐清高的脾性,可这正是他们可爱的地方啊。凡是有脾性的,基本都是有真本事的,您看您那朝堂上,好几个那可真是比木头强不了多少,真真无趣的紧!”
朕可一点不觉的可爱!康熙在心里默默地吐着嘈,当初朕那么诚心地邀请他们出来做大官都没有一个情愿的!朕堂堂九五之尊可憋屈!
——话说,康熙爷您当初那真的是诚心请人家做官么?
看着康熙虽然还有不满但总归是放心了的表情,容若偷偷地松了口气,哎呦,他这可真是亲爹啊!爷可给你们把万岁爷这边都摆平了,你们这帮臭小子要是敢给爷搞出一点乱子,哼,季野兄那里的明史修纂还有缺不少整理材料的,等着几天甭想休息了!
就在东北的战争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由外事局组织筹建的中华号商船队即将从天津港出发了。
浩浩荡荡的数十条船,数丈高的高大楼船,打扮新奇的水手舵手,引得无数近郊居民前来围观。
容若背着手站在港口,看着眼前情景眸色深沉。他身后跟着几十个学生打扮的年轻人,还有几个背箱子的脚夫。
“容若怎么过来了?”
听到声音,容若转过身,看到来人笑着跪了下来,“草民叩见太子爷。”
“起来吧。”胤礽示意贾应选——年前康熙给胤礽配备的正式的贴身内侍——扶起对方,然后指了指那几个箱子,“这是?”
“草民的这几个学生打算搭一下太子爷的顺风船去西洋见见世面,顺便宣传一下我泱泱中国的经典!”
容若说这话时罕见的有几分恶狠狠。
胤礽嘴角僵了一下,突然想起京里似乎有容若先生和南怀仁先生不和的传闻——所以说容若你这是公报私仇?
不过南怀仁也没有多么无辜,不说他整日向身边的人宣传他的教义,毕竟这是人家的职责所在,就算万分不耐烦也不至于闹矛盾,他和容若的矛盾在当初清夏大学改进戴梓的连珠铳时就埋下了根,南怀仁他自己也进献过火枪,不过似乎比不上戴梓这个,再加上连珠铳毕竟是国家机密,怎么也不会轻易教一个异国人学去了,所以南怀仁对于容若一直有几分不满,还仗着康熙恩宠有意无意地在康熙跟前给容若上眼药。容若本来是不在意这个的,只要有真本事什么私人恩怨都是可以放到一边的,偏偏南怀仁在宣扬教义时免不了因为讨厌容若而显出几分对于儒家经典的不屑,这才真正惹恼了容若。
不是瞧不起我儒家经典么?我偏偏要把你瞧不起的东西送去你的国家,鼓动他们都来学习你看不起的东西,让儒家经典在欧罗巴遍地开花!
胤礽点点头:“顺风船什么的倒是没有问题,只是路途遥远,欧罗巴的习俗又和大清相距甚远,您这几位学生能坚持住么?”
容若终于恢复了一惯的笑脸,示意带头的学生回话。那学生跨前一步,叩首:“回太子爷,吾等必不负皇恩,不负圣训,誓死完成先生所托!”
胤礽点点头,不再多言。
这时张谦站了出来,“容若先生方便学生看看您让他们带的书么?”
“呃,用川?啊,可以。”
张谦翻来覆去看了看,最后挑出几本,然后吩咐人再把箱子封起来,“这几本书还是别带过去了。西洋人小气吧啦不让咱们学他们的技术,咱们的技术他们也甭想学!”
——他挑出来的是《天工开物》之类的技术类书籍。
周围的人瞬间沉默了。
用川先生您果然有做奸商的潜质!
康熙二十三年冬月,中华号回国,具体交易的实情虽然没有明说,但看看随行的各大晋商徽商的大小掌柜们红光满面的脸色以及对于下一次出海的跃跃欲试,是个人都能猜出其中获益巨大。
紧接着,就在中华号做些下一次出航准备的时候,康熙的第一次南巡被提上日程,并初步定于次年开春。
总之,康熙二十四年的新年过得那叫一个喜气洋洋。
年关过了之后,转眼就到了草长莺飞春暖花开的春季,康熙的第一次南巡启銮。
这一次虽然也有一点是为了视察江南一带,不过比起东巡实在轻松了不止一星半点,所以康熙干脆把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太子,三阿哥,四阿哥,佟皇贵妃,钮怙禄贵妃,宜妃,惠妃都带上了。原计划还要带德妃的,但是六阿哥身体不好,德妃不放心,索性就留宫里了。至于惠妃——皇上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招惠妃侍寝了,虽然偶尔也会去钟粹宫,但明眼人都知道那不过是看在几个皇子皇女以及几个有几分姿色的小常在的份上。事实上惠妃虽然算不上被厌弃,但失了皇上恩宠倒是真的。至于依旧在妃位上岿然不动,也不过是仗着年龄资历,而皇上又自诩是长情之人罢了。所以惠妃这一次能够被带出来,实在是沾了大儿子的光——大阿哥离京已逾三载,康熙怕也是怜惜惠妃母子。
惠妃才不管那些,从确定伴驾出行开始就一直精神亢奋着。话说他从过来了就一直窝在紫禁城,如今终于能出来喘口气了哪儿还能继续淡定?再说大包子离家也有三年多了,他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其实也是非常想念的。
一路南行不做缀述,三个月后,总算到了江苏江宁将军府。
江宁将军瓦岱早已备好了迎接圣驾的壮观仪仗,不过打头阵的却是一名长身玉立的少年,短短的黑发,朴素无华的蓝色长衫,唯有一根黄色的腰带格外显眼。
“大阿哥,那是大阿哥吧?”
排在后头的惠妃銮驾里传来一阵激动的叫嚷,栾辉一直故作淡定的表情终于破功,顺着偷偷掀起的布帘往前看过去——
果然是自家的小孩。看起来高了瘦了黑了,不过非常有精神,尤其是把那个丑死的金钱鼠尾换成一头短发后更显得精神利落,眼神也愈发明亮锐利,再加上又是十四岁的半大小子,实在是俊俏得很,可以想见长大以后将会如同传教士白晋留给后世的资料文献所说的那样,成为一个美男子呢。
见惠妃抿得死紧的唇,端月和锦屏对视一眼暗自偷笑,还说什么不在意不想念,看主子娘娘这副样子,明明是紧张得不得了了呢。
胤礽这时和康熙坐在一起,远远地看到胤褆也有些兴奋,忍不住就露出一脸喜色。
康熙见了觉得有趣。他从八岁开始就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尽管有哥哥,尽管哥哥很体贴,但不可否认的,从一开始,他和福全的关系就是君臣更高于兄弟,所以,准确点说他基本上从来没有享受过所谓的兄弟之情。此时看到胤褆胤礽之间的关系也有几分感慨和微微的一丝羡慕。
于是当南巡的队伍驻进江宁将军府,一切安置好了之后,康熙第一个命令就是召见大阿哥。
尽管自家阿玛是个渣得不能再渣的爹,但也许真的存在父子血缘天性这种东西,再次见到康熙时,胤褆的眼眶还是有些红了。
相互见过礼后,就是父子之间的一些对话了,虽然免不了还是有几分公式化,但对于天家来说已然是非常温情的画面了。
胤礽在一旁做陪,眼见一场父子促膝而谈快要完美落幕,胤褆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胤礽心下一咯噔,心说不好,保清这是要坏事。还来不及阻止,就听胤褆非常认真地说道:“儿臣恳请汗阿玛下令大清水师出兵,将葡萄牙人从澳门驱离出境,葡萄牙人晾晒货物的时间,太长了!”
“长到让他们忘记了,这块土地的主人究竟是谁!”
——胤褆最后的话语调阴沉冷厉,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作者有话要说:万恶的资本家,加班神马的
但是为了榜单,今晚再晚也要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