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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行驶了两日,胤褆到了宁波。看着前头他们追了三天的船渐行渐远,胤褆勾了勾唇角,上了岸。
宁波胤褆上次并没有过来,借这个机会,他带着谢博乐和四侍在宁波玩了两天,将近傍晚的时候到了大岚山的一个镇子里。
六个人找了一家相对来说最好的客栈住下,然后胤褆借口沐浴,由四侍帮忙打了掩护,自己则一个人偷偷溜到了附近的山上。
说是小山,不过是个地势略高的小丘陵,也不是什么名胜,只不过这里离张念一的家乡最近。站在丘陵上,几乎能够俯瞰张念一年幼时呆过的那个村庄的全貌。
入了冬的夜晚还是很冷的,就算是南方也不太好受,胤褆捡了几支干燥的树枝,找了个空旷避风处,打起火折子生起篝火取暖。
过了没多久,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既然来了,就过来取取暖吧。”胤褆对着篝火搓了搓手,“没想到爷料得还挺准,本来爷还以为要多等两天呢——好久不见,一念和尚,朱永祚。”
“又是你小子——”朱永祚一见胤褆就炸毛,叫嚣着就要拔剑。
胤褆抽了抽鼻子,叹气,“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永祚你这性子还是这么不讨喜。”
张念一拉住永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怎会在这里?”
“爷说爷是特意在这里等你们的,你们信吗?”
“施主既然这么说了,贫僧自然是信的。”张念一弯身一揖,“只是不知施主为何笃定贫僧和永祚施主一定会来呢?”
“因为念一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哪!”
胤褆软嫩清脆的童声飘荡在夜幕里,和着寂然的夜色里仅余的树枝烧灼的啪啦声,张念一不由地一愣。
“啧。”朱永祚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恶狠狠地瞪着胤褆,“念一你别跟这破小孩墨迹了,一刀杀了多解恨。”
胤褆无辜脸:“爷没做什么吧?对一个小孩子也下得去手,永祚你这死脾气到底什么时候能有长进?还有,你真觉得爷自己一个人出的来?像爷这么尊贵的身份,暗地里可是有好几个人保护的。”
——最后就完全是不眨眼地忽悠人了。
“贫僧冒昧,就在这里坐下歇会了。”一念从两人的呛声里回过神,拉着永祚就要坐下。
永祚也想起来福州城那一战念一受伤的经过,对于胤褆手底下这名箭法奇准的下属还是颇有几分忌惮的,于是哼了一声随张念一坐了。
“慢着。”胤褆伸手拦住永祚,指了指一旁所剩无几的柴火,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这些柴火可都是爷自己拾的,你们好意思就这么不劳而获吗?亏你们还是大人呢!”
永祚瞪着眼睛又要炸毛,“操,你小子不要太过分——”
张念一无奈,“永祚施主去替贫僧捡些柴火,贫僧万分感谢。”
“哼。”永祚看了一念一眼,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叮嘱:“念一你好好提防这小子,狗鞑子皇帝的儿子谁知道又有什么鬼心思,你可得小心点。”
“喂喂,大和尚的年龄是爷的两倍了都,爷哪里算计得过啊?”
“切——”永祚一甩头,提着剑走了。
“他会去拾柴火是吧?不会自个儿跑了吧?”胤褆转脸看一念,故作正经。
“施主特意支开他是有话要说吧?那就不要兜圈子了。”
“跟和尚师父讲话就是轻松。”胤褆笑了笑,伸手搅了搅篝火,慢悠悠道:“师父的法号是一念,只是不知道,师父是选择一念成佛,还是一念成魔呢?”
“……魔也好,佛也好,不过都是贫僧的信仰,贫僧都会坚持下去。”
“就算让这样一个祥和美好的村庄变成染血的地狱也无妨?”胤褆伸手指指山下。
一念的脸色变了几分。
胤褆不再这上面纠结,仰着脸,深色茫然:“呐,念一你说,你们究竟图的是什么呢?改朝换代是历史潮流,不是仅凭你们一己之力就能更改的。况且,汗阿玛治下的江山,虽然比不上传说中的大同社会,可比起前明晚期,不是强了很多么?”
“图的是什么?不过是问心无愧罢了。”一念的神情有些苦涩。
“无愧于何人?”
“还能是何人?天地父君,以及,自己所爱的人。”
“天地父君?他们可曾对得起你么?你这样四处飘零,徒劳无意义地杀伐征战,爱你的人会疼惜吧?你看我现在不过是在大军后方观战,大姐姐还每日一封书信地问候呢,生怕我有什么不好。爱你的人,或者曾经爱你的人,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你知道我的身份?”
“虽然不是十分准确,可你的父母当年在这里抛下了你,为的是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么?特意挑了这样一个民风淳朴的乡村——”
“施主不要再说了!”一念霍然站起身,背对胤褆,“这是贫僧的使命,也就是贫僧的命!没了命,是生是死又有何区别,不过行尸走肉罢了!”
“有没有人跟你说不要背对敌人?”胤褆的声音突然降至冰点,等看到对方慌忙转身的样子又噗嗤笑出声,“念一你动摇了。”
“……”
“你动摇了对么?”
“就算动摇了又怎样?!”
“不怎样。和爷做笔交易如何?”
听着对方睥睨如同施舍的口气,一念有些不忿,明知这是个禁忌的话题还是嘴快地问道:“什么交易?”
“买命的交易。”
两人交谈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一念听完大惊,“施主您——”
“你知道么。我已经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听到的了,好像是小时候,当时昏昏欲睡,只记得这么两句,”胤褆背靠在身后的山墙上,目光幽远:“‘一姓之天下,长不过四五百年,我爱新觉罗的天下又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当时我就在想,我誓要让爱新觉罗的荣耀世代传承!
可你知道,这并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因为这份荣耀,是掌握在天下人手里的。我必须要保证朝廷不腐化不堕化,需要保证百姓生活安康,需要有一支铁血的亲兵,还要扩大大清的版图,甚至可能的话,我要大清超越那位元太祖成吉思汗所建立的大元!所以你们可以在我的底线之内与朝廷为敌,甚至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可以庇护你们,一生稳定无忧,但我开出的条件你们也要做到。”
“……贫僧可以冒昧问一句么?”
“什么?”
“施主真的只有十一岁么?”
“……”胤褆沉默,“爷看起来很老么?不要小瞧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啊臭和尚!”
“成交。”
“咦?你说什么?”
“贫僧说成交了!”
“啊,真的么真的么,太好了。”
“不过说真的。”一念注视着胤褆,“为什么大清的皇太子不是你呢?看起来,你比那位皇太子还能干呢。”
“……大和尚你确定你不是在挑拨离间?”胤褆挑眉。
一念叹了口气,“施主你也动摇了”
“……”
“比起上一次贫僧说这种话的时候,您动摇了。”
“咦咦?”胤褆摸摸脸,“有这么明显么?”
“很明显。”
“那要肿么破?”
“施主不想当太子,也就是不想当皇帝?”
“不想……好吧,其实最近突然有点想了,但是很多人不想我当皇帝唉,头一个就是我额娘。”
“您的额娘,是皇妃吧?”
“是啊,好奇怪是吧?”胤褆鼓着腮帮子,“算啦,看在额娘的份上,爷就不争这个了,太子弟弟其实也是挺聪明挺可爱的,爷就不信,像爷这样的,难不成还就非得赖死在皇位这一颗大树上么?”
“施主的额娘,贫僧倒觉得是个很有趣的人。”
“就算有趣,你也不要打爷的额娘的主意。”
“……贫僧是出家人!”额头井字乱蹦。
“对了,话说那个自称是朱慈焕的人到底是?!”
一提这个,素来带着笑的一念也苦着脸了,“他本名叫王士元,也不知道怎么魔怔了,到处宣扬他是朱三太子朱慈焕,不过他似乎也确实有几分手段,一路招兵买马,遇上我们的时候势力还不小。后来就和我们混和到一起。贫僧觉得对方年龄大些,经验应该挺足,名号也比较正统,便承他当了我们的总首领,没想到,那个家伙看着年龄挺大,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险些把我们都赔进去了。”
“怎么会这样?”
“贫僧也不知道,”一念皱起眉头,“不过有人曾经听到他做梦时直叫嚷说不想死,又说什么康熙四十四年,康熙四十七年的,现在明明才康熙二十一年,”睨了胤褆一眼,“你们的鞑子皇帝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不一定呢。”
康熙四十七年……胤褆暗暗在心里念了一声。
这时朱永祚抱了一大捆柴火过来。
“哟,您这是打算在这过夜么?”胤褆的话里不无讽刺。
朱永祚不理,放下柴火后又从腰间解下一个酒壶,从怀里拿出三个酒杯。
将三个酒杯注满酒,随手扔在胤褆面前一个。
“啧,你这家伙居然还记得爷的一份?”酒是温的,拿在手里甚至有些烫,胤褆饶有兴致地转着酒杯,感慨道。
“爱要不要!”永祚没好气,转身便将另一个递给一念,“念一,喝点温酒暖暖身子。”
“咦?和尚也是能喝酒的么?啊,对了。爷听说有一种酒肉和尚,能喝酒吃肉,好像还能娶媳妇!”
“这家伙……”永祚抿了口酒,看看一念,又看了看胤褆,“是老子的错觉么,怎么觉得我离开一趟你更肆无忌惮更嚣张了啊?话说老子跟你很熟么?”
“……这是你的错觉。爷才不会跟叛党熟呢!”胤褆放下酒杯,站起身,“爷还小,喝不了这么烈的酒,夜还很长,你们慢慢享用吧。也许,这是你们在大岚山的最后一顿酒也不一定……哈哈,言尽于此,爷就先告辞了,后会无期!”
看着胤褆潇洒摆手的背影,永祚的唇角不自觉勾了起来,不过嘴上还是不饶人:“话说这小子究竟是来干嘛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王士元就是康熙四十七年被杀死的传说中的朱三太子,我觉得那又是清廷的迷雾弹╯﹏╰没错,他在这里是重生的炮灰,不过最起码,重生一世他保住了妻儿的性命。
大阿哥的皇子之血开始觉醒了,有争皇位的意识了,他要肿么破咩?
大阿哥也开始做自己的事业了,加油!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