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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楔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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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2 楔子(二)

    十二月中旬H市早已下了好几场大雪,四处都透露着一阵又一阵刺骨的严寒,玻璃窗上因为室内外温差极大而笼上了一层薄雾。

    顾亦铭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伸手擦去了上面的水汽,看着楼下外公车子的离去。

    等到肖舜於的车出了肖家大门之后,他转身出了房间,来到顾佳音的门前。

    这段时间,顾佳音除了吃饭,其他时间都把自己锁在二楼,从未出现在其他地方,谁也不愿意去见。

    而顾亦铭每天都会去几趟顾佳音的门外,有时会坐在一旁的楼梯上面数着楼梯的格数,脑海中回想着几天前顾佳音手机里面的那条短信。

    那条短信是她的辩护律师柯思凯发送的,他知道自她起诉他开始,顾佳音就和柯思凯走得很近,所以他也不敢确定,收到短信的顾佳音会不会就去赴那个约而后离开。

    如果顾佳音要离开,现在也该到了走的时候了。

    那个房间没有动静,里面的女子该是在午睡。他悄声走到了门前,门没锁他便拉开了点门,朝里面望了望。

    最后叫他一把推开。

    撞上了墙的声音整个肖家都能听得到,他却只能听到自己心脏仿佛骤停的声音。

    顾佳音走了,原来她早就走了。

    哂笑着坐在了门前,拿出了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机票,放在手掌心里最后再看了一眼,撕成了片。

    **

    凌晨四点,顾佳音收拾好了一切正要离开肖家。

    提着行李出门的时候,肖家还是一片漆黑。

    她蹑着脚步下了楼,却看到坐在花园靠椅那的肖舜於。肖舜於年纪大了,睡得早醒得也早,此刻正在等待着日出。

    外面的天还很黑,日出还需要两三个个小时。

    “打算走了吗?”肖舜於虽然是背对着顾佳音,可是早就在玻璃的投影中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是。”疲累的身子发出了一个简单的字,眼神里却有着淡然的肯定。

    她要离开,多呆在顾亦铭身边一秒,她都受不了。

    “那你能保证走了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吗。”

    肖舜於起了身,转过头看向顾佳音。站在门口的女孩子提着行李箱,眼神里还有着期盼,看起来很明亮。她对着肖舜於点点头,鞠了一躬,拖着行李箱出了肖家。

    肖舜於看着那个逐渐离去的身影,又转身坐回了长椅。

    窗外的太阳也正在一点一点的升起,房子里也变得愈发明亮,而整个肖家,却变得沉闷了许多。

    **

    下午三点,顾亦铭正在天肖的临时董事会上。

    他坐在肖舜於的位置旁边,等待外公的宣布即将授予他的股份数额。

    手机却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听了电话里属下的报告,皱紧了眉头。最后在外公刚刚宣布完毕的时候,欠了身对每个人说了声再见,向会议室外面跑去。

    车子在路上疾驰,距离机场的路越来越近,他的心也是越发着急。

    前方的路况看起来并不明朗,似乎是发生了交通事故,造成了路上的堵塞。

    他立马换上了另一条道,避开了那群车辆。

    开了广播,说是一辆路虎因为刹车失灵撞上了前方的防护栏,而后面的车因为没反应及时,接连追尾。路虎里面坐着的是一对情侣,生死未卜。

    顾亦铭听着这番话只觉得心烦,想着刚刚电话里机场的人员说顾佳音在机场那里出了事,心里更是烦躁不安。

    二十分钟后到达机场,他走到一楼的休息室,就看到裹着毯子在那里瑟瑟发抖的顾佳音。

    高档的皮鞋接触地面发出特有的声音,顾佳音闭着眼睛都知道是谁来了。她看着顾亦铭,站起身伸手发疯了一般地拽上了顾亦铭的衣领。

    “柯思凯出车祸了,顾亦铭,你混蛋,都也是你做的吧?”

    “你这个疯子,顾亦铭,你就是个疯子!”

    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顾亦铭微眯着双眼看着这样的顾佳音,不置可否,就连嘴角还带了一弯意味不明的弧度。

    “佳音,既然你说是,那就是了。”

    他伸出了手,一把拉住了顾佳音:“跟我回家。”

    顾亦铭的力量太大,也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顾佳音反抗不得,一路上拉扯着,最后硬是被顾亦铭拖到了车上。

    “顾亦铭,就是让我死,我也不想和你在一起。”

    她绝望地说着,原先明亮的双眸,现在变得暗淡无光。

    当时接到警方打来的电话,说柯思凯在来机场的路上发生车祸,并且当场死亡。再由此想到了两个月前同样是车祸死亡的母亲,她颤抖着声音问顾亦铭:“你到底还想怎样?”

    顾亦铭没有回答她,只是发动起了车,往回家的路上开去。

    她偏过头看向身旁开着车的男子,三年来他的面部几乎是没有什么变化,深黑的双眸,高挺的鼻梁,他的嘴唇单薄到恰能说明他薄情的性格,也就是从那嘴唇里她听到他说过的最恶毒的话语。

    他曾经在某一天对她说:“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为曾经的事情付出代价。”

    现在,他到底是做到了。

    顾佳音笑了:“哎,顾亦铭,你有爱过我吗?”

    顾亦铭看着前方的路,像刚刚一样也是一语不发。

    “有,还是没有?”顾佳音转过身,直直地看着他,一只手搭上了他正握着方向盘的手,等待着他的回答。

    顾亦铭只顾着开车。

    顾佳音放下了手,靠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可是我有,顾亦铭,我原本以为,你是爱我的。”

    隐约察觉到有些不正常的顾亦铭,想要放慢车速,可是车子却像着了魔一样地越来越快,不能受到他的控制。

    更让他没能预料到的是顾佳音猛然伸来的一只手。

    她在最后一刻对自己说:“顾亦铭,一起死吧。”

    用力地拉扯着他的胳膊,手放在方向盘上拽下了一个弧度,让车在高架上疾驰着打了一个圈,“嘭”的一声撞到了别处。

    那是顾亦铭对于那天最后的记忆。

    ……

    1999年12月27日,车祸后的第三天早上,顾亦铭终于醒了过来。

    肖舜於站在他的床前看着他,眼里都是焦灼。

    “亦铭,你终于醒了。”长吁一口气,肖舜於坐到了一旁的座椅上。

    顾亦铭的伤很重,看着肖舜於想要问些什么却说不出话,可肖舜於明白顾亦铭的意思。

    他在问顾佳音。

    他摇了摇头,握着拄杖的手有些泛白,眼睛盯着拄杖说:“沈郁的孩子,伤势太重,送来的第一天就……你安心养伤,不要再去管其他的事情。”

    “我先去找一下大夫。”他起了身,出了病房。

    听到顾佳音死讯的顾亦铭,没有丝毫的反应,闭着眼眸躺在那里,又一次地睡了过去。

    **

    又是四天,护士推着坐在轮椅上刚刚做完检查的他从长廊走过,被一个男人挡住了去路。

    顾亦铭认得他,是顾佳音的生父——江彬。他手里抱着一个盒子,穿的还是丧衣。他说:“你们顾家真是厉害,夺走了我的妻子不算,连我的孩子也要一并夺走。”

    顾亦铭这时已能说话,轻笑着看着面前的男子:“沈郁离开你,是她自己要走的,她来我顾家,不也是毁了我全家吗。”

    “至于顾佳音,她自己要死,还差点拖累了我。顾家都没有追究你们的责任,你为什么站在这里指责我,真是笑话。”

    他冷眼看了一眼江彬,示意护士推自己回房。

    江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依旧挡住了去路。顾亦铭没有耐心和他纠缠,拿起了轮椅上的备用拄棍,打落了江彬手上抱着的骨灰盒。

    上好玻璃材质的盒子,落在地上碎了一角,少许的骨灰都漏在了地面上。

    顾亦铭看着洒落出来的白色粉末,眼光一抖,趁着江彬弯身去拾骨灰盒,让护士在这个时候带自己回病房。

    走得远了,身后的江彬对着他的背影还在喊着“顾亦铭,你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你就是个疯子”,顾亦铭置若罔闻。

    身后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护士,扶着轮椅的手都有些颤抖,可是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人安然镇定,嘴里还轻声地呢喃着。

    小护士听的不太清楚,可是听出了那话语里的一些怅然,好像他是在说:“几天前,她也是这么说的,说我是个疯子。”

    小护士唯一看清的是那时候他的嘴角偶然闪过的苦涩意味的笑容,最终他那呢喃不止的话语淹没在了窗外不止的鞭炮声中。

    钟表上的时间已经是1999年12月31日23点59分,距离新年还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看向外面,不远处的大钟下聚集了人,都捧着小灯倒计着时间脸上似乎都带着笑。

    真正新年那一刻到来的时候,漫天的烟花下四处都是欢乐的气氛,和着医院走廊的这一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亦铭觉得心里一阵拥堵,没有再看,回了房间后锁上了门,扯过被子直接睡去。

    那年顾亦铭二十岁,几乎是领略了人生所有的大喜大悲,他用一种看起来或许极其幼稚的方式审视和处理这一切,也因为这样告别了所有曾经在他身边折磨过他、也被他折磨过的人。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然因为那些人的离去变得毫无意义。

    然而他从未想到,当不惊不喜的一个十年过后,那个和顾佳音极其相似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缠着他费尽心力地想要弄清十年前发生的一切,他居然会在那些日日夜夜的相处中,因她而一次又一次的沦陷。

    那时候的他才发现,自己的一辈子也不过是才开了个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