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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10-14
其实小栗子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栗子本名冷有福,家中四人。母亲冷老太太在世,然后是姐姐冷小楠和双生弟弟冷有禄。在家里,他和姐姐最为亲厚,姐姐历来疼他,却不喜欢另一个弟弟冷有禄。然而冷小楠却常年不在家里。她比冷有福大了十岁,冷有福进宫的那年,她已经十九了。
冷小楠一两年也难得回一次家。冷有福就与母亲、弟弟生活在一起。但冷老太太却一直偏心言语机灵的小儿子冷有禄,对性情憨直的冷有福颇多厌烦。由于家境贫寒,冷老太太就靠女儿带回来的银子和给别人缝洗衣服养活两个幼子。
这一年赵恒做了皇帝,宫里面招太监。冷有福记得娘是把自己的名字登上去了。可不知怎么,那天自己从集市上捡菜叶回来,发现娘一个人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他忙问是怎么回事,冷老太太当时就给了他两个耳光,说:“你死到哪里去了,他们把你弟弟抓走了!”
冷有福也不敢吭声,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来他才从邻居那里听说,弟弟被宫里的人抓去作太监了。
自从冷有禄走后,冷老太太日夜思念,再加上感染了风寒,竟大病不起,只是不住地呼唤冷有禄的名字。冷有福十分着急。他听说太监是在皇宫里伺候人的,于是无奈之下,只好壮起胆子,一路打听着到了皇宫脚下。
然而,巍峨高耸的皇城以及门口无数手持刀枪的侍卫禁军,却令冷有福心中害怕,不知如何是好。正无措时,一个装束怪异的老人从皇宫里走了出来。
那老人一见到他立刻说道:“小福子?公主不是说你告假回家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以前的衣服呢?怎么从家里穿了一件这么破烂的穿戴回来?”
“我……我……”冷有福一时摸不找头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既然回来了,还不赶快回去!在这里傻愣着干什么,还有很多活等着你去做呢!”
“公公……我……”冷有福本想说我不认识你。那老人又道:“又要偷懒是不是?快回去!”不由分说,便把他往宫门里推。
守门的皇城司兵连忙把他拦住,道:“令牌!”
“令牌?”冷有福一时没明白那人说的是什么。
那老人怒道:“你把衣服脱到家里令牌也落在了家里是不是?公主给你的出宫手谕呢?也忘在家里了?”
“公主?”冷有福赫然一惊。
“你真是气死我了!”那老人怒道,忙对皇城司兵解释道:“这孩子是惠国公主房里新来的小太监,叫小福子。来了还不到一个月。今天早上回了家一次,把什么都忘在家里了。劳驾通融通融,让他进去吧!”
皇城司兵道:“早上好像是他拿着公主的手谕出的宫。既然这样,吴公公就把他送回去吧。他没有令牌,又是宫外的装束,自己回去恐怕还会有麻烦!”吴公公一听有理,于是只好放下自己的采买任务,亲自送他回来。
“我不是小福子,我要回家!”冷有福混混沌沌地跟随吴公公走了一段路,终于回过神来,突然道。
吴公公十分生气,道:“你又耍脾气!你刚进宫的时候耍耍脾气也就罢了,现在还耍脾气!让你伺候惠国公主是你的福气,不许总吵着出宫!”
“不!我不认识您!”冷有福急道。
“不认识我?小福子,你板子吃得还不够是不是?”吴公公怒道。
“我叫冷有福,不是小福子!”
“冷有福是你宫外的名字,到了宫里就得叫小福子!跟我回去!否则我叫侍卫来,把你关进监牢里去!”
冷有福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他十分害怕,周围走来走去的不是拿着长矛的侍卫,就是与这吴公公一般装束的人。即使有几个衣着漂亮的女子,也是十分恭谨小心的样子,倒好像只有自己在这里大吵大嚷。
当下冷有福也不敢吭声,只得跟在吴公公的后面继续向前走。他从没进过皇宫,随着吴公公在里面穿来绕去,早把来路忘了。冷有福感觉出皇宫的森严浩大,愈发害怕起来。
他低着头也不知走了多久,便听见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孩清脆地道:“咦,小福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抬头一看,只见那女孩和自己一般高矮,衣饰华丽,正和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在花丛里玩得满脸通红。
他正想说,我不是小福子。吴公公在他背后恶狠狠地道:“你再敢当着公主的面说你不是小福子,我就打烂了你!”
“公主?”冷有福吃惊地瞪着眼前光彩夺目的女孩,心里忐忑之极。
天哪!公主!他以前只在戏台上看到过涂了厚厚脂粉、带着凤冠霞帔、咿呀唱戏的假公主。那些公主都是大人了,而且旁边更有一大群宫女、太监。
对啊!这里是皇宫,她又是公主,那这位吴公公不就是太监了?没错,戏台上的老太监都是叫公公的,小太监也都叫什么小李子、小安子,那么这位吴公公叫自己小福子就是对的了。自己不正是被娘登了名字来做太监的么?不过怎么这位吴公公好像以前认识自己似的?
他正在发愣,那吴公公已道:“这小福子回了一次家就无法无天了,把什么都落在家里了。衣服脱了,令牌丢了,连公主的手谕也弄没了!一会儿老奴好好教训他一顿!”
赵含露忙道:“算了吧,吴公公!您先带他下去换衣服吧。提醒他下次注意就是了,不要再责备他了!”
就这样,冷有福就真成了小福子。由于他天性淳厚,又与赵含露年龄相仿,两人相处十分融洽。没过几天,赵含露就天天找小福子一起玩了。后来赵含露因为自己最喜欢糖炒栗子,就又给他改名叫做小栗子,小栗子也不以为意。
小栗子在宫中住下后,本来还十分惦记家里。但后来他终于想明白了:本来娘是登了自己的名字做太监。但因为那日自己不在家,宫里的人就把他的弟弟冷有禄当作了自己带回了宫。后来弟弟想家,告假出了宫,没想到正好碰上自己来找。他们两人是双生兄弟,身形相貌一模一样,吴公公当然分不清。
小栗子想,弟弟现在一定已经回了家。娘见他回来了,不知道会有多高兴,肯定不会让他再回宫里来了。本来家里就是让自己当太监的,现在正好把弟弟换回来,正是各得其所。他这么想着,也就渐渐地安了心,一心一意地做起他的小栗子来。
一个月后,小栗子也告假回了一次家。可是家里却已经人去屋空,母亲和弟弟都不在了。邻居说,冷有福走了不久,冷老太太就拖着病,带着冷有禄投奔洛阳娘舅家去了。临行前把家里所有能拿的东西都收拾了包裹,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小栗子不知道娘舅家在哪里,也不知娘和弟弟是不是也许就不再回来了。而姐姐虽然疼他,却也不知身在何方。一时间小栗子感觉自己就像被遗弃了一样,心里空落落的。然而待他伤心孤寂地返回宫中,迎接他的却又是赵含露那张极灿烂的笑脸,登时令他心生感动。
但是现在,小栗子不在宫中。他被宋真宗打断了双腿,赶出宫外去了。赵含露满心愤懑,身边却无人倾诉,于是她紧装结束,出门去找莫长天。
经过这些年,莫长天已经是御花园的太监首领了。他已在御花园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有了一个独立的住处。赵含露找到莫长天,说她要去契丹的上京杀掉冀王耶律昭。
“你已经决定了?”莫长天问她。
“我决定了,我是不会嫁的!我不会因为父皇的一句话就嫁给一个我不认识的契丹男人。三十万的岁币已经供了,为什么还要拿我去和亲!”
莫长天叹了一口气,突然,他惊道:“你杀他……是为了韩意?”
“韩大人?”赵含露有些奇怪,“这和韩大人有什么关系?”
“不是因为韩大人或者……或者别的什么人?”
“当然不是了,莫公公,这和别人有什么关系!”赵含露道,“这是我一辈子的事,我当然要自己决定。莫公公,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我是不会嫁的。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契丹男人!我不认识他,怎么和他说话呢?而且他们的契丹话我也一句都听不懂。再说,契丹人又凶残又野蛮,我一个人嫁到那里不死掉才怪!
“枉父皇这么喜欢我,宠着我,却如此狠心地要把我嫁过契丹去!他都没问过我,就那么简简单单地作了主。这件事不比别的,这件事对我很重要!还有韩大人,韩大人早在澶州就知道了和亲的事,却一直不告诉我,让我始终蒙在鼓里!我那么信任他,可他却……”
莫长天也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朝廷打赢了契丹,你也不必远嫁过去。澶渊之盟……我们大宋为泱泱大国,而契丹只不过是一个化外番邦。大宋与他们年年征战,却始终胜不过他!我真是想不通!如今朝廷与他们签了澶渊之盟,还给他们岁币,与契丹国君以兄弟相称……”
赵含露道:“莫公公,您不知道。朝廷被契丹人吓坏了。这么多年征战不胜,满朝文武已是谈虎色变。现在只要能让战事停下来,父皇什么条件都能答应。莫说是三十万,就是百万岁币,父皇也都答应!”
莫长天一时无语。
赵含露道:“如果不是寇大人,这次的御驾亲征只怕就变为金陵南巡了。王钦若拉着父皇去金陵,陈尧叟拉着父皇去楚蜀,父皇几次都动了心!这次去澶州,御辇都到了韦城,前线在即,父皇还想临阵南行!若不是寇大人和高琼高将军及时劝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莫长天淡淡地笑了一笑,依旧没有说话。赵含露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自然可以直抒己见、畅所欲言。而他只不过是御花园里的一个老太监,不久前又是公主心中的“反贼”,能说些什么呢。
赵含露叹了口气,道:“议和的事更是匪夷所思。明明是契丹先提出议和,先派使者和后派使者的利害关系父皇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可他偏偏鬼迷了心窍,先派了曹利用出去。还说岁币的事每年百万之下都可答允!”
“皇上真的说了这话?”莫长天惊道。
赵含露点了点头,道:“岁币的事,寇大人准备半点不给的。而且他制定了击敌方略,说如果在战场上击败契丹,可以保朝廷百年无事;但如果给了他们岁币,那么就是养虎贻患,虽然能得眼前安宁,数十年后必然再起争端。可父皇认为,能得数十年安宁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数十年后情势变化,肯定还有新的办法。
“后来寇大人知道父皇所许岁币是每年百万,就警告曹利用,说如果岁币超过三十万,即使父皇明诏,他也会杀了他以谢国人。结果曹利用果然紧守三十万的大关,以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定议。”
“原来是这样。”莫长天道,“如果没有寇大人,也许就真的是百万岁币了。”
赵含露笑道:“曹利用和谈回来的时候,我和父皇正在用膳。父皇不好在用膳的时候见他,但又想知道岁币的数目,于是就派小太监去问。曹利用说:‘这是机密大事,应该面奏皇上,岂是胡乱说得的!’我听了有气,便让父皇派我去。父皇让我告诉他:‘你先说个大概,朕既派她去问,就是信得过她!’
“哪知他仍然不说,我说你爱说不说,我回去告诉父皇。他知道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于是忙把我叫住,伸了三个手指出来。我猜到是三十万,却对父皇说:‘他伸了三个手指,可能是三百万吧。’父皇吃了一惊,说:‘太多了!’过了一会儿又叹道,‘只要能结束这场战事,也只好如此了!’后来父皇知道是三十万,登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还以为捡了个大便宜。”
莫长天想骂宋真宗,可碍于赵含露,终于没有出口,于是道:“那这件事又怎么缠上了你呢?“
赵含露道:“也怪我贪玩。这次去澶州,父皇一直紧紧约束着我,不让我出去。好不容易等战事完了,我觉得也不会再有危险,便禀明父皇去黄河边玩。在黄河边,我看到一个契丹贵妇掉进了冰窟窿里,不忍心把她救了上来,却没想到她竟是契丹的萧太后!没想到她回去之后就提出了缔结婚约的事。我……我真是多管闲事……一个契丹的贵妇人,我救她作什么!”
莫长天禁不住微笑了笑,道:“公主,你生性善良。如果你不救她,那也就不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