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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等洛小桑抬头,那人便由巨大的朽木上一跃而下,犹如一片薄叶,落地无声,站在了洛小桑面前。
只见此人约不惑之年,肤色古铜,头发束成马尾斜于一边;鼻头高挺,眼睛虽是不大,却能隐隐传神;一身白色粗衣,腰间的粗布腰带上插着一柄短刀,如此炎热的沙地,竟是赤着双脚踩在上面。
洛小桑心中一惊,这人修行怕是深厚得紧,不单是让自己毫无所觉,便是警觉如白羽,虽说注意力分散在眼前的美食之上,但对他的到来也是毫无所觉。
“你是何人?可是魔教中人?”
此人一身放荡不羁之态,大出洛小桑对正派中人衣冠楚楚,仙风道骨的仙人之姿的认识,如今此地正魔各派汇集,不知是敌是友,警觉之下不由喝问了出来。
白羽似也为自己不能发现此人来到身边而恼怒不已,落在洛小桑肩头扑棱着巨翅鸣叫连连。
“小兄弟,莫紧张,我非坏人。只是路经此地,忽闻此地香气扑鼻,嘿,这才下来看个究竟,倒是惊扰了小兄弟和贵畜了。”那人许是见洛小桑手中的黑剑紧了紧,就待动手之态,急忙挥手解释。
“哦,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到此地?”洛小桑见对方虽是来路不明,但语气中倒是客气得很,不像魔教中人,心下稍缓。不过自出行以来经历了太多,洛小桑终是再不敢轻信他人。
那人在洛小桑的注视下自行找了一处阴影坐下,答道:“如今正魔两道齐聚漠北,怕是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看这位小兄弟一身正义凛然,怕也是到此除魔卫道之士。却不知小兄弟是何派门下?”
洛小桑一听,猜想对方怕也是正道人士,当下施礼道:“我是沌天门弟子,不知这位前辈是哪一派门下?”
那人一听,眼中一亮却是在洛小桑未发觉下便消失不见,他也不回答,只是继续问道:“你是沌天门哪一峰弟子?师从哪一位长老?”
洛小桑如实答道:“我是沌天峰弟子,我师傅姓潘。”
那人眉头微皱,似在回想沌天门中哪一位长老姓潘。其实洛小桑的师傅潘三顺不过是厨房的一个俗事弟子,即便那人真是认得沌天门中人,也未必认得他。
果然他似是想不到便放弃了,只是对洛小桑微笑道:“看你年纪轻轻,修行似也不低。沌天门对年轻弟子的培养,终是未曾放下。”
洛小桑听他言下之意,似与门中颇有渊源,便道:“弟子惭愧,在门中,我只是最不成器的一个。敢问这位前辈名讳为何?可认得我沌天门人?”
那人又笑了笑道:“我只是闲人一个,常年游走,与沌天门倒是有那么一些以往,不过不提也罢。”
洛小桑忽然想起刘大成以前教导自己之时,说道天下之大,有些修行中人不拘泥于形式,不以门派为争,欢喜独身游走天地之间,以身感天,以身悟道,往往不为世俗牵绊而更能参破天道。便如沌天门的开派祖先,原本便也是这样的人物。其修行往往深厚得很,不比一派掌门差,眼前此人,怕便是此类修行散人了。
正当洛小桑思索之际,那人忽的朝篝火处一指,说道:“小兄弟,你烧烤之物再不拿起,怕是要暴殄天物了。”
洛小桑转头见到那小兽之肉原先金黄的表面竟有了一些焦黑,定是刚才那人出现,交谈中忘了拿起,过了火候所致。急忙将它拿起,虽是有了些许焦味,不过去了焦皮,依旧是香嫩得紧。
“鸣~~”白羽一声催促,它早便等得紧了,方才为那人所扰,一时忘记,这下却是见到对方不似敌人,又想到了眼前的美食。
“嘿嘿,小兄弟……”那人盯着洛小桑手中的烤肉笑道:“我行走神州大地,其他倒没什么,倒是这口腹之欲如何也戒之不去。不知可否与我少许?放心,我不会白要你的。我便拿秘藏的美酒与你交换。”
洛小桑将手中的兽肉撕下一块扔与白羽,又对那人道:“前辈客气了,小子不懂饮酒,给了我也是浪费,小小吃食,你拿去便是。”说完撕下兽肉一边,扔与那人。
那人单身抓住,先是深深嗅了一口,直道:“美味,美味。”又转头对洛小桑道:“你当真不要?我可告诉你,我这秘藏的美酒可是无价之物,换了以往,你便是拿再多的宝物跟我交换,也换不来一滴。”
洛小桑轻轻摇头,坐在一旁阴影之下,大口吃了起来。
那人见洛小桑态度坚决,口中喃念了几句。洛小桑听之不清,不过怕多是抱怨他不懂品尝之意。洛小桑也不理,只觉那兽肉吃下去之后精神一振,修行中人虽可少沾人间烟火,但终究是躲不开“吃”这最初的本性。
不知不觉间烈阳已西下,温度也慢慢降了下来,一抹残阳高挂西边,将周围的白云染成了一片血红。只是这血红,配着这清冷的黄沙之地,别有一副壮观之景。
看着看着,洛小桑却是痴了一般。
“漠北残阳血,千里埋阴骨。
一去无亲人,碧海游魂荡。
笑看天下事,皆为名利亡。
不如为一醉,三更留酒肆。”
便在洛小桑痴醉这大漠景观之际,那人在朽木之上,一口酒来一口肉,用他那浑厚的嗓音,低低念得几句,道尽天下多少人为了浮云般的名利,将命留在这魂殇之地。
听得最后一句,洛小桑全身一震,是啊,我这般奔波,活在世间,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口中的正义?只是这正义,又是那么的虚无,甚或虚假,想起天剑山庄那些人的嘴脸,更觉得所谓的正义,只不过是挂在口边为自己私欲作祟的挡箭牌而已。
手中黑剑与自己血肉相连的感觉依旧是那么强烈,早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看着黑黝黝的剑身上流动着的如血脉一般的红色血丝,在残阳之下更显猩红。
这便是我的精血?
这法宝,他忽的想起那不知名小河边灰衣渔人说过的话,真是魔灵所化,那它,不知夺了多少人的魂魄,汇聚了多少怨灵。
当时正气凛然对渔人说了那些话……
洛小桑突然觉得浑身一颤,周围温度似下降了许多般。那何尝又不是为了将它留在自己身边的私欲,而挂在嘴边冠冕堂皇的正义。
是谁说了,我们口中的正义,便是真正的正义?再一次,这念头竟又浮现。
“啪”
洛小桑忽的跳起,朝自己脸上甩了一耳光,似想将这大逆不道的想法甩走。
这一声倒是吸引了朽木之上的粗衣人的眼光,他原本有了些醉意的熏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开口问道:“小兄弟,你心中也有未解之结?”
洛小桑盯着眼前如血的残阳,呐呐道:“我也知我所想是错的,只是,只是……”这一顿下,又是不知从何说起,不由又是呆住了。
粗衣人目光炯炯,盯了洛小桑一阵,忽的仰天笑道:“哈哈,伤心人自有伤心事,这世间事冥冥中自有主宰,你也无需如此。小兄弟,今日你我有缘在此相遇,自也是冥冥中的天意,我有一事,与你沌天门有关,却是要你出手相助。”
洛小桑一愣,道:“何事?”
粗衣人从怀中掏出一物,丢往洛小桑处。出手“呼呼”成风,不过到了面前,却是成了柳絮落地,更显功力高深。
洛小桑接过一看,却是一根粗糙的木头。只听那粗衣人又道:“你从此地往东,飞行三日不到,便是此处正道各派漠北落脚之处。你只需将手中之物,交予沌天门带队漠北的长老即可。”
洛小桑低头细细摸着手中的短木,发觉除了略闻得芳香以及幼幼的纹理,再无其他特别之处,便道:“前辈吩咐,弟子自是照办,只是……”还未说完,忽的一愣,原本朽木上的粗衣人,却是无影无踪,不知几时,早便离去。
原本倒不觉得,只是这人一去,顿觉更加清冷。
几分萧瑟,几分愁。
依着粗衣人之言,洛小桑一路向东飞去,沿途观看,发现四周黄沙越少,倒是粗石裂谷处处,能见巨大枯树。看来依此方向,倒是能远离黄沙之地。
原本晴朗的天气,在飞行了一天过后,倒也变得阴沉,有呼呼大风夹杂着沙粒,从四周吹来,刮得脸面生疼。不得已下,洛小桑只得放慢了速度,在低空中继续向东赶去。
谁知越往东,天气越坏,刚开始还能低速飞行,到得后来,四面八方全是飞沙走石,整个世界灰蒙蒙一片,连方向也是分辨不得,加上连日赶路,身困体乏,于是洛小桑找了一处石缝,藏身其中,躲避这末日般的天气。
到了此时,方知漠北气候的可怕。这还是在外围,想想身处核心,四周除了黄沙再无一物,连藏身之处都没有,如果遇上这般天气,当真是再高的修行也无可奈何。虽是修行中人,但在自然之威面前,却与凡人相差无几。
躲藏在石缝中,除了耳边呼呼的风声,倒是百无聊赖,不知不觉下,洛小桑竟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去多久,说也奇怪,便是这末日之地,倒能无梦无魇,睡得香甜。醒来之时发现沙暴早已停了,天上万里无云,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完全无法想象之前气候的可怕。
抖落了满身的沙石,正待走出石缝,却忽然间听到寂静的戈壁上空,传来尖锐刺耳的破空之声。
那声音快极,转瞬即到,洛小桑透过石缝看去,只见青天之下,一道白色的光芒急速划过,在它之后,竟还有一道光芒,倒是呈灰色。只是看前边那白芒忽上忽下,歪歪扭扭之态,怕是在躲避后边灰芒的追赶,而且两者距离逐渐拉近,不片刻已到了洛小桑藏身石缝的上空。
这黄沙之地,千里之内人畜皆无,如今有人在此斗法,怕是如今聚集此地的正魔两道。只是不知那二人谁是正道谁是魔教中人,二人相斗,一看便知有了胜负,不管孰胜孰负,自己身为沌天门人,定要出手相助才是。
一念及此,洛小桑正待掐诀飞出,却没想那先前的白芒不知是身上有伤不支落地,抑或想在这乱石之地躲避强敌,竟是从天而降,落在洛小桑藏身的石缝十丈之外。
它身后的灰芒紧追不舍,白芒落地还不及有所动作,便轰然一声随之落地,扬起漫天尘沙。
“哈哈,你倒是给老子再跑啊,老子看你还能往哪里逃?”那沙尘还未散去,便听那灰芒落地之处,传来一声得意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