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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季风在得知周乐陶有事找他谈的时候,就直觉不妙,心中莫名心悸。
他穿了一套裁剪合身的深灰色套装,纯手工质地,低调而质感,举手投足间透出卓然气质。尤其眉间那一抹忧虑,增添了他某种淡淡的神韵,将他强大的气场淡去些许。
他敲门,开门的是周乐陶。三天不见,他们互相看到对方的那一刹那,都有些手足无措。
确切地说,周乐陶慌乱得多,一身家居服,懒洋洋的模样。没有刻意打扮过,连头发都显得凌乱。她心情不佳,更觉得没必要在他面前扮得花枝招展。
邢季风的慌张只是一闪而过,没料到这女人憔悴如斯。很快,他就镇定了:“牛牛,你妈妈好些了?”
“啊?哦,好多了。”周乐陶将邢季风让进房来。家里就她一个人,艾沫惜去医院了,她这才约了邢季风。
反正迟早都是要断的,早死早超生不是?
邢季风换了拖鞋,走进客厅,看见一桌子的零食,还有这妞的桃红色行李箱,静静地放在一角:“为什么不回家?住在别人家里多不好。”
他皱了眉头,心悸的感觉越来越盛。
周乐陶没有正面回话,只是沉着脸,给他沏了杯茶,才坐在他对面:“邢季风,我想和你说点事儿。”
从未有过这么凝重的神情。
邢季风敛眉,眸色忽然一深:“牛牛,坐过来说。”
周乐陶没动,低眉垂眸,心中正在告诫自己要镇定,别怕别怕……骤然身子一轻,被邢季风抱过去,坐在他的腿上。她挣扎了几下,无果,也就老实待着了。
邢季风抱着她柔软的身子,心中踏实了许多,好脾气道:“说吧,牛牛。”他也有话要说,既然她肯谈,那就一次谈个够。虽然他们交往时间不长,但足够让他确定,她是他想娶的女人。
“邢季风,麻烦你了。郑思凯和他家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周乐陶先拣了不重要的事说。
“他们家这些年贪污受贿的事儿太多,姓郑那小子干的坏事儿也不少,不麻烦。”邢季风雷厉风行,不过在这事儿上,他也不欲多讲。
“总之还是要谢谢你,以后他没空来骚扰我了。”又是一个说“谢谢”的姑娘。
邢季风笑起来:“跟艾沫惜学点什么不好,非得学这毛病?”
周乐陶讷讷的:“我没跟艾沫惜学什么,她是她,我是我……其实,我跟她是不同类型的人,你如果想在我身上找她的影子,真的要令你失望了。”
“……”这是他们之间的禁忌。
邢季风明显感觉怀中女人在这件事上的执拗,不禁有口难言:“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用说了,我明白。”周乐陶赶紧截住他的话:“其实我要是男人,我也喜欢艾沫惜。真的,真的,你不用觉得不好说。”
“……”
周乐陶压抑住难过的心情:“这段时间,谢谢你对我的照顾……总之……”
邢季风忍无可忍:“周乐陶,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火气开始上窜,有打人的冲动。
周乐陶被他一吼,便心虚得心尖儿发颤,噌一下,就从他怀里逃开,老老实实地缩到了对面沙发里:“我,咳,我不干什么,我只是,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的立场……”
“好,表达完了吗?表达完了,该我说了。”邢季风郁闷地拿根烟出来。
周乐陶反射性地叫嚣:“你不要抽烟……”
邢季风眉头皱的更紧,却将烟重新装回烟盒。
周乐陶松了口气:“咳,我还没说完……我,我,你,你,你总之,不用心烦了……”
“我已经心烦得很了,你还有什么没说完的,一次说清楚,然后听我说。”
空气郁结。
周乐陶握了握拳头,闭了眼睛:“我总算替你解决了一次麻烦,以后桥归桥,路归路……”隐痛,蔓延至四肢。
“我有什么麻烦?”邢季风更加不悦。
周乐陶委屈得很,自己凭什么搞得这么低眉顺眼的?她也是个独立的人好不好?也是能自己解决麻烦的人好不好?
搞了一番心理建设,便昂头挺胸起来:“咳,我昨天去医院,拿掉了孩子……”
邢季风如遭电击,钝痛自胸口蔓延:“孩子?”他倾身将周乐陶一把抓在手里:“你拿掉了我的孩子?”
“嘶!”力道那么大,差点把周乐陶骨头捏碎:“轻点,痛!”
“你还会知道痛?”邢季风逼近周乐陶的脸,悲伤哑声吐字:“这玩笑不好,乐陶。”
“我没开玩笑。”周乐陶喃喃的声音。
邢季风勾起她的下巴,深深地看她,像是要看出这事的真假来。半响,他骤然力吼:“你,凭什么拿掉我的孩子!”
这死女人居然背着他,做了这样的事!
他胸腔里奔腾着愤怒,一拳打在沙发椅背上,风声从她耳际划过。他的目光里,风云四起,风卷狂澜。
周乐陶从未见过这样子的邢季风,平时虽然常对她霸道,但都不如此刻的阴戾来得骇人。
她张口结舌,明明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瞧,多么洒脱的女人……但此时,忽地心慌意乱,感觉做错了,做错了……可是,哪里做错了?!
难道真的等他来给钱解决吗?
这么一想,抬眸与他对视,目光一触,便败下阵来:“邢季风,我,我不想……”
“你不想怀我的孩子,你不想跟我在一起,是不是?”邢季风站起身,不再看这个狠心的女人,走向落地玻璃窗:“我知道了。”
声音冷冷的,连哽咽都像是冰冻过。窗外远远的树木,落叶掉得光秃秃,看起来分外落寞。
周乐陶窝在沙发里,望着男人的背影,蓦地划过心酸。有那么一刻,她很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她除了剩那么点可怜的尊严,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
竟是,那么贫穷,贫穷到抱着自尊生活。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她默然。
邢季风猛地转过身来,脸上换上了从容优雅:“你等我一会儿。”他说着,出了门。
周乐陶愕然地望着他消失的身影,心中的痛无以复加。那男人仿似松了一大口气的表情,顿时让她如坠入地狱。
她不由自主地抚了抚平坦的小腹,眼眶渐红,就那么颓废地将头歪在沙发上。是该放手了,自欺欺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门铃响了,毫无疑问,是邢季风。
周乐陶深吸了口气,生生挤了个明媚的笑容出来,开门:“去哪儿了?”望向他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全是营养品和零食水果。
邢季风微微一笑:“给你买了些东西。”他走进房间,将几大包袋子搁在桌上:“这个时候,你身体应该很虚,要多补补。”
周乐陶目光黯然。
邢季风又道:“你不愿住我那儿去,我不勉强你。我刚打了电话给黎相宇,跟他说,我住过来照顾你。”赶紧补了一句:“啊,你放心。他们这儿房间很多,我不会打扰你。”
周乐陶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不,不好吧?”
“没关系,你让我照顾你三天。三天之后,我就走,好吗?”邢季风用的问句,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一切已成定局。善始善终。从第一次的酒后乱性,这已是一个不完美的开局。那么,三天,用三天来留下一个结束的记忆。
他将袋子打开,拿出刚买的乌骨鸡,就进了厨房。系上围裙,熟练地动作。
一种诡异又凄凉的气氛在慢慢延伸,明明是甜蜜的照顾,却酸酸的,隐痛。
周乐陶跑进房间,倒在床上,用被子捂着自己,难过得要了命。真没用啊真没用,怎么就那么想哭?
真的想哭呢。
虽然才短短的两个月,可这算是对她最好的男人了。细心,温存,尽管偶尔霸道,却一般都只是在床上而已,她不是一直挺喜欢挺配合的吗?
如果,他爱的是她就好了。
如果,他们不是因为酒后乱性就好了,堂堂正正的,清清白白的……只是,他清醒的时候,又何曾真的能看到她?
丑小鸭变天鹅,那是童话。
灰姑娘嫁给了王子,那也是童话。之如艾沫惜,可这世上,又有几个艾沫惜?又有几个黎相宇?
她头痛欲裂,心肝脾肺肾都在痛了。
“乐陶,你怎么了?”是邢季风一如既往温存磁性的嗓音。
周乐陶睁开迷茫的眼睛:“没事,头有些晕。”
“应该是气血亏了,来,喝点红糖水。”邢季风扶她坐起。
“我不喝这个,太甜了。”她噘嘴,皱眉,目光迷离,像极了一个任性的小娃娃。
邢季风心中的钝痛丝毫未减,谁曾想这个像极了小孩的女人,刚狠心把他们的小孩拿掉。而他,事后才知道。
她竟然,连他的知情权都抹掉了。只是,这么知会他一声:我昨天去医院,拿掉了孩子。
轻描淡写,云淡风轻。
她就那么不爱他,那么不在乎他的感受。
他尽量克制着愤怒和悲伤的情绪:“乖,喝了睡一觉,一会儿汤炖好了,我叫你。”
她听话地喝了红糖水,心不自禁地狂跳。她掩饰地躲进了被窝,闭上眼睛。
他抚上她的脸颊,见她眉头蓦地皱一下,慌忙移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