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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我……我家里还有事儿,就、就不住院了吧,我……我现在可以回去了么?”沈梦瑶含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这番话,心里已经疼得快要没了知觉。
医生非常善解人意地没有把话说破,只是点点头,然后说:“你注意尽量不要被冷风吹到,尽可能多卧床休息,尤其是最近的两三天时间,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不要下地。还有,千万不能接触冷水,也不可以吃凉的食物,知道了么?”
沈梦瑶苦笑了一下,心想着我回去以后,还能不能有地方可以呆着都是一个问题呢,哪里还讲究得了那么多?
但她也知道,对方是一片好心,才会叮嘱这些的。所以她尽管已经万念俱灰,还是强打精神硬撑着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大夫。”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非常诚恳,不光是感谢对方花了那么长时间对她进行治疗,更是感激对方没有把她窘迫的真实处境点破,给她留了最后一点儿面子。
医生帮沈梦瑶换下了手术服,又把原来的衣服重新穿了回去。沈梦瑶的裤子已经被血迹给弄脏了,可是她没有多余的裤子可以换,幸亏那个好心的医生把自己备着的卫生巾送了她一个,要不然的话,沈梦瑶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决怎么回去。
“这个外套有我不想要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系在腰上吧,可以遮一遮裤子。”医生又把一个旧外套拿给了她。
沈梦瑶含着眼泪接过来,连连道谢。对此,医生就只是礼貌性地笑一笑而已,没有说更多的话。
这已经是她能够提供的全部帮助了,再多,她就帮不了了。
沈梦瑶走出医院大门以后,才意识到另外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送她过来的佣人和司机也全都走了,而她现在身上一没钱二没手机,她该怎么回去?
秋风起,扬起落叶与沙尘,有细小的灰尘颗粒吹进沈梦瑶的眼睛里,磨得她眼睛生疼。可是她却分泌不出任何眼泪,或许,她已经在过去的半个小时里,哭干了身体里所有的水分吧。
沈梦瑶重新缩回医院大楼里,用手揉了揉眼睛,等感觉好一些之后,才又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回去找那个好心的医生。
还好,老天爷还不算太无情,对方还在。
“还有事么?”那个医生见到她去而复返,明显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露出温柔而关切的笑容,主动开口询问。
沈梦瑶微微低下头,轻声说:“那个……你可以借我点儿钱么?我、我想打车回去。”
“五十够么?”医生问她。
“呃……我不太确定,我没怎么打过车。”沈梦瑶愈发窘迫,她很少坐出租车的,及时偶尔坐一两次,付车钱的人也不是她。所以她真的不知道,从这里打车回冷家大宅,究竟需要多少钱。
医生暗暗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决定帮人帮到底,便问:“把你要去的地址告诉我吧,我可以在网上帮你查一查大概需要多少车费。”
如果不是贵的离谱的话,我可以给你那笔钱,但是如果太多的话,我就只能建议你坐公交车回去了,毕竟,我挣这点儿辛苦钱也不容易。医生在心里默默地补充,既是说给沈梦瑶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任何人的善心都是有限度的,毕竟,大家都是普通人,帮助别人的前提,是对自己没有太大影响的情况之下。
沈梦瑶小声地报了一串地址,旋即把头埋得更低,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个不停。
医生在手机上输入了她说的那个地址,点击“查询”按钮的时候,身体忽然僵硬了一下。
能住在那个地方的人……可是相当不一般的啊!
瞬间,她对于这个可怜女人的同情,更深了。
看来,这个女人是注定要被抛弃了,而且估摸着离婚之后能拿到的财产也是少得可怜的,甚至,有可能会净身出户。
那样的豪门大户,明显不是她能够斗得过的。唉,人人都想嫁入豪门,只看得到锦衣玉食的风光,哪里知道背后的辛酸呢?那种大户人家,想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自然是可以把她捧到天上去,可是一旦翻脸,用那些能量来对付你的时候,也同样可以轻轻松松把人碾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有什么好!
医生收敛起心中的感叹,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出来的价格,略略犹豫了一秒,旋即开口说道:“总共需要三十多,我干脆借你一百好了,多出来的钱,你拿去给自己买点儿营养品吧。”我能够给你的同情心,最多也就只有这些了。
说着,她就从自己的钱包里取出了一张红彤彤的票子,放进沈梦瑶的手心里。
几乎是同时,一滴水珠落到了她的手背上。她知道,那是沈梦瑶的眼泪。
“谢谢……”沈梦瑶的眼泪像是忽然决了堤的江水,瞬间汹涌而出,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医生这回连扯动嘴角微笑都做不到了,半晌之后,也只是艰难地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
“保重。”
沈梦瑶走了,可是她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复。后来,她实在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感叹,还是用手机登录微信,将自己的签名改成了“忽然很庆幸,我生的是个儿子”。
但是几秒钟以后,她就觉得不妥,把那条签名给删掉了。她想要再写点儿别的,可是删删改改之后忽然就没了心情,索性直接把手机丢到一边,什么都不写了。
沈梦瑶在大门口就被拦下来了,保镖顶着一张冰块脸,用同样快要冻成冰的声音对她说:“夫人吩咐了,冷家的规矩是媳妇儿的小月子必须得回娘家去坐,不能把晦气留在冷家。太太,您还是回娘家去吧。”
沈梦瑶瞬间觉得天旋地转,等重新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地上了,凉气不断地往她的身体里面钻,冻得她骨头缝都直发疼。而跟她说话的那个保镖,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居高临下地冷冷地看着她,眼底深处似乎还透着一抹没有掩饰干净的不耐烦。
“我……我进去拿点儿东西就走,可以么?”沈梦瑶咬着牙站起来,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比方才卑微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清楚冷家如此态度意味着什么?她虽然目前还顶着“冷太太”这个头衔,但真实地位却已经沦落到一个小小的保镖,都可以对她横眉冷对的地步了。
而且很快,她就会连这份待遇都没有,被彻底隔绝在冷家的世界以外了。
而她,并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她也不敢抱有这样的希望了。她心底里最后一点儿卑微的希冀,就是可以拿回自己的钱包、手机、身份证等等物品,这样她后面的日子可以稍微方便一些。
然而,保镖只用了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击碎了她的这点儿愿望。
“夫人说过了,流产了的女人身上带着晦气,不许进门!”相当不耐烦的语气。
沈梦瑶想,如果不是自己目前还算是冷太太的话,只怕对方已经要开始动手了吧?
她真的很想转身离开,不再继续看对方的冷脸,可是如果那样做的话,等于自己给自己添麻烦。她现在并没有那样的资本,去维持所谓的面子和自尊,而且可能也没有精力,却承担那些不便利。
她真的非常需要那些东西。
沈梦瑶深吸了一口气,卑微而恳切地开口乞求道:“那可以拜托你去帮我拿一点儿东西么?就只有一点点而已,就在我的房间里……”
“不能!”她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冷冷地打断了。
沈梦瑶咬了一下嘴唇,不死心地说:“我可以给你钱。”
“多少?”保镖的眼睛亮了起来,压低声音问她。
“……六十七。”沈梦瑶说出了一个具体的数字。这是刚才那个出租车司机找给她的零钱,也是她目前的全部家当了。
保镖怔了半秒,随即露出被人戏耍了的愤怒表情,骂骂咧咧地嘟囔:“你特么的耍老子玩儿是吧?”
“没有,我没耍你,我就只有这么多了。哦,对了!我钱包里还有现金,还有银行卡,可以都给你!”沈梦瑶忽然想起来,如果对方肯给自己提供帮助的话,那么自己能够拿得出来的回报,就不止那么可怜兮兮的六十七块了。
保镖已经不再相信她,却还是冷笑着说:“你先告诉我,你的现金总共有多少吧。银行卡什么的老子不要,老子还没有那么蠢,等着冷家来追究……”
沈梦瑶也被他点醒了,那些钱,其实也是属于冷家的,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会让她轻易带走。想来,这也是季笑寒不准她进门的另外一个原因吧。
“不要卡的话,我的现金总共就只有两三百而已,我平时又不出门,不会准备太多的。”沈梦瑶绝望地说着,心里其实已经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果然,那个保镖一脸失望,几秒钟之后,终于压低声音对她说了一句:“赶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