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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火烧朱雀殿这个方法让我有些意外而已。”
亦将的做法在杨京看来总是让人完全琢磨不到,却又直接粗暴有效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是我大楚之幸也。”两人说话间,在烛火昏暗的朱雀殿内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一个年约半百的老者从杨京背后慢慢走出。
亦将身边的高良心中微微一缩,他在先前甚至没有察觉到这个人的而存在。
“亦将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亦将从桌子上跳下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
老者蓄着胡须,面色有些苍白,能看出身体并不好。但是他两眼透出精光,由内而外都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
显然现在出现在朱雀楼中的老者,除了当今的皇帝陛下,不,是‘先帝’以外,亦将不做其他猜想。
亦将扫视了一下殿中,竟然只有‘先帝’和杨京在此。
杨京没有回头,而是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亦将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亦将。“有些事情,一旦猜到了,那么后面得出答案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但是,只有一件事让我感到不解。”
杨京顿了顿。“为什么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的计划,知道了皇上想要对林耀动手,又为什么最终推着我一步一步的不得不前进,最终走进了这座朱雀殿中。”
在杨京看不到的角度下,亦将的唇角微微勾起。
“大公子选在今日伏杀大将军,难道不是因为洛阳城郊的驿馆突然起火吗?”
正是因为西域公主所在的馆驿突起大火,林耀麾下一半以上兵力都投入进灭火中,无暇顾忌宫中,也无法临时抽调,所以才给了杨京一个大好的出手机会。
在皇帝的示意下,亦将站了起来。
他微微侧头看着杨京,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骄傲和自负。
如果还有外人在这里一定会感到惊讶。因为,这时的亦将与他一贯表现出的放荡不羁所不同,他通身的气度丝毫不逊于杨京,而是更胜他一筹!
亦将突然玩心一起,索性讲了一个小故事。
“有一天,村头的小孩捡到一个苹果,咬了一口以后突然被他妈妈叫回家吃饭。小孩子一高兴就把苹果扔了出去,没想到两个饿的昏天黑地的乞丐为了这个苹果打了起来,其中一个乞丐在不小心的推搡中失去了一只眼睛。十年以后,这失去眼睛的乞丐做了武官,而另一个乞丐则流亡到了另一个国家,为自己的主君效力。
两国的关系原本有些紧张,但并不致命。可惜这个失去眼睛的乞丐怀恨在心,于是挑拨自己的上司,对另一个国家屡屡侵犯边境,导致两国战争开始,死伤无数。就连小孩子的妈妈和他的妻子儿子最终都死在了这一场战争之中。”
亦将轻笑,笑着笑着笑声逐渐变大,然后变成了哈哈大笑。
他神采飞扬的看着皇帝和杨京。“大公子觉得,若是在机缘巧合下,十年前那小孩知道了这场战争的起因,是否还依旧会啃那颗苹果?”
是否会啃那个苹果,这看起来似乎是一个简单的因果问题,但实际上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但是两个国家的战争真的就是因为‘一个苹果’这么荒谬的理由就可以促成的吗?
当然不是。
皇帝项灵淡淡的回了一句。“阴差阳错而已,战争又和那小孩何关?即使没有这个小孩的苹果,两国若是要打,依然会打起来。而如果两国国君不想打,你再给多少个苹果他们照样不会打。”
这就是政治的艺术。
导火索这种东西,只是一个借口和理由而已,与原因毫无关系。
战争可以因为‘一个苹果’这种荒谬的理由开启,但是就算这个理由不存在了,也会有另一个荒谬的理由。
当然,这并不是亦将要表达的意思。
“不愧是做皇帝的人,见解果然透彻。”亦将夸张的行了个礼,只是言语间似乎缺乏了一点尊重的意思。“但换句话说,想要怂恿两个立刻就要开战的国家,其实有时候也只是需要一个小小的导火索而已,比如……一个苹果。”
“所以,我思来想去,这份促使我向明家出手的大礼一定是先生的手笔了。”
杨京袖口中拿出一张丝帛,帛上依稀写着几行字。
“你让我信任的杨青把明家的把柄送到我的手上,本来按兵不动的我就会忍不住顺便向明湘动手。然后你借着明湘从我手中算计钱财和势力,以此投靠林耀。又恰逢当今圣上身体日旷愈下,趋于病危,立嗣之争迫在眉睫。身为杨家大公子的我在受到家族质疑后,不得不参与这蹚浑水。有了我的参与,又预计到了皇帝出手的时间,便已经足够让林耀立于不败之地了。”
杨京面无表情看着自己手上的丝帛。
若不是他不断反思这一连串事件的起始点,他又怎么会猜得到这方小小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告密书信才是整场阴谋诡计的中心。
“大公子是个明眼人。”亦将当然知道那个丝帛上写了什么。
那是他特地精心设计,让人迂回送到杨青手上的明家家主酒后狂言,涉及到谋反的记录。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方丝帛,杨京才敢在这时动歪心思,向明湘求婚。
“你真可怕。”杨京把布帛细心的收起来。
这张布帛以后会时时刻刻提醒他这一次的失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过如此,他想他以后不会对任何人掉以轻心了。
“以一个白衣的身份,布设如此周密的棋局,一步一步在我脚下铺好路,引导着我最后走向朱雀大殿。”
“亦将,你到底是什么人?”
亦将的深不可测不仅让作为敌人的杨京和作为同伴的高良心惊胆战,就连项灵看他的眼神也充满探究和忌惮。
这份智慧,这份远见,即使位于庙堂之上也丝毫不逊其色,亦将不可能只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布衣而已。
他是什么人吗?
亦将轻笑一声,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如果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话,又何必布下这么大的一个惊天阴谋只为了找到这个答案呢?
他比起任何人都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只是把脑海中的主意拼凑在一起,就可以推动整个足以改变历史的事件,就可以在顷刻之间就让风起云涌,让楚国改朝换代。
如果这份才学和能力如此惊人,为什么整个洛阳之内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他的名号,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可以阻止他呢?
亦将笑着看向杨京。
“我只是一个被善良的姑娘救起的将死之人,一个无家可归却想找到归处的陌路之人而已。”